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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裴自己也無法準确地描述出自己的心情。
坐在位子上沉默很久,他摔了通訊儀。
通訊儀對面,年輕的上校緩緩擡手收拾了下耳機,摘下了眼鏡,斯文地笑了。他右手邊攤着一份文件,多重加密過的語言密密麻麻,藍色的封皮像是古老的油漆刷出來的,這是無法進行掃描分析的聯邦六級文件。錄像已經停止播放,畫面定格在一張證件照上,拉裴爾望着年輕帝國特工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MI大樓中,林裴坐在位子上,時間好像靜止了,等他擡頭看向牆壁的時候,已經是将近漢河時間下午三點。
他起身往外走。
帝國軍部高層這種限制級的錄像流出來,絕對能引起巨大的轟動,無論來源何處。林裴盡量平靜地思考這件事,他不知道多少人看過這份錄像,也無從知曉拉斐爾上哪兒拿來的文件,從政治方面考慮,如今帝國與聯盟雙方正處于建交關鍵期,錄像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散播出去。
畢竟此事有關林斯。
林裴把錄像重新壓縮打包發給了林斯,大約四點鐘的時候,對面接收了文件。
于此同時,林裴關了通訊儀。他調出有關上回手術的電子資料,裏頭包含了這張臉原主人的全部資料,和林裴記憶中相差不遠,除名字和照片外,幾乎沒有任何訊息。
他合上了文件,離開辦公室,關上了門。
小玫瑰和朱利亞在辦公室裏塗指甲油,正好瞧見林裴出門。
“下班了?”
小玫瑰看了眼表,詫異地看着朱利亞,“沒啊。”
林裴出門直接右轉,街上風有些大,吹得人發根直豎,他去了調查局。
這是林裴時隔四年又一次踏入調查局,距離272事件已經過去了四年,警衛卻仍是一瞬間記起了林裴,他略帶探究地望了他一會兒,林裴掏出證件,“我找拉斐爾上校。”
“有預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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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宗教審判所雖然是調查局名下的機構,卻是屬國防部直轄,不過辦公處仍然設在調查局。
警衛向上面通報申請的時候,林裴徑自走進大樓,刷卡進了電梯。警衛按着耳中的通訊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時竟是沒反應過來。
電梯往上升。
推門進去的時候,林裴發現門沒鎖,也不需要錄入指紋掃描瞳孔檢驗基因序列,一推就開。
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
拉斐爾似乎一早料到林裴要過來,未等林裴說話,他從右手邊将一封紙質文件遞過去,那是份已經由密碼翻譯過來的文件。
林裴沒說話,接過來翻開看了眼,第一眼,一張照片映入他的視線,那是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名字一欄填着“林裴”。
這是原主人的信息檔案。
帝國對于信息的把控十分嚴格,公民從出生起必須佩帶芯片,直至死亡,芯片包含了公民終生記憶複制文件以及即時天眼定位等大量信息,由軍部統一管理,這種機制為人诟病多年。但是另一方面,也成就了帝國幾近苛刻的信息保密制度。
在聯邦,想查一個人的個人信息,上天網找黑客,三十秒之內連對方隔代親友的血型都能扒出來。
而在帝國,三十秒之內可能已經被警方鎖定,兩個小時內将面臨被指控的局面,這就是區別。
作為帝國的将軍,林斯的個人信息在聯邦調查局的高級搜索庫中,幾乎只有名字和軍銜。這已經是聯邦最高級別的檔案庫了。
而關于“林裴”,基本處于查無此人的狀态。
林裴翻着文件,注意到血緣關系那一欄時,他頓住了。
竟然是林斯的親兄弟,是個帝國特工。
死于八年前的一場救援意外,屍體消失在帝國六號區蟲洞銜接的黑洞中。
林裴壓着震驚往下翻,審判所的文件是聯邦最完整的,信息量卻依舊不大,餘下的內容中也沒什麽重要信息。結合錄像而言,很明顯,林斯和自己的弟弟亂倫,并且兩人長期保持這種不正常的性關系。
看完後,他看向拉斐爾,對視了大約十秒鐘左右,他開口問他,“錄像哪裏來的?”
“特殊途徑。”
“帝國對信息的把控很嚴。”
“确實,不過總歸是有些意外的途徑。”
“一手資料?”
拉斐爾看着林裴,“到目前為止,沒有流出去過。”
林裴放下了紙質文件,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上校,“原件給我。”
這是個非常無理的要求,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它都十分不符合規章。
拉斐爾頓了下,望着林裴的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長。
林裴沒說話,他必須忽略自己現在的情緒波動,那錄像,誰看了他想斃了誰,不用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情緒不對,他被徹底激怒了。他望着拉斐爾,面前這位審判所高級領導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氣質,林裴第一次在路法西遇上他就察覺出來了,溫和歸溫和,震懾力卻一點不弱,估計是卧底久了,人也跟着有些陰影重重的感覺。林裴到目前為止,都保持了最高級別的自制和冷靜。
正當局面陷入僵局時,拉斐爾說話了。
“其實我見過他一次。”拉斐爾望着林裴,指了指檔案上的證件照,“我在帝國見過他一次。”
林裴沒說話,對于這一句,他是有些驚訝的。
“七八年前吧,我在帝國的路法西見過他,拍賣會上。”拉斐爾抽出張照片放在林裴面前。
是張截屏,可以清晰地看出是從監控中截出來的。上面的人年紀瞧着不大,也沒錄像裏關聽聲音那股惡劣,畫面截在他翻入二樓,眼神挺兇,但是不誇張,加之清秀,反倒有股特殊的少年感,“他在搶一件拍賣品,沒記錯的話,是個獸人,最後是林将軍過來替他收拾局面,事件已經無所查證,帝國軍部封鎖了所有的消息,我偶然在現場,見過他一面,相當無法無天的貴族子弟。”
拉斐爾說着話的時候一直望着林裴,“看得出來,被保護的很好,林将軍确實縱容。”
林裴看了那照片兩秒,平靜地移開了視線,“錄像原件給我。”
“很詫異吧?”拉斐爾看了林裴很久,終于緩緩道,“他已經找上你了,是吧?”
拉斐爾忽然前傾,湊近了些,似乎頗為好奇,“你和林斯睡過了?”他手上是一張投影,是夜色中的街頭,他抱着林斯吻他,撫着林斯後背的手青筋一條又一條清晰無比。
林裴當然記得這是什麽場景。
他伸出手去,緩緩按下桌面上屏幕的電源鍵,投影瞬間消失,平靜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來,“上校,這是我的私事。”他擡頭看向拉斐爾,“錄像原件呢?”
拉斐爾緩緩摩挲着手中的眼鏡邊框,一雙眼望向他。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裴确實不太想混了。
從大樓裏出來,天色已經黑了,林裴拐去街道兩旁的店裏買了兩盒煙草,街角有流浪漢在唱歌乞讨,林裴倚着牆壁許久,終于從兜中掏出那一小枚晶體。
這種晶體儲存器很罕見。帝國有個暗網儲存空間,保密等級極高,聯網輸入賬號與密碼,可以儲存信息,一旦密碼不對,所有數據即刻銷毀,且所有資料只能下載一次,載體不對時也會被即刻銷毀。
有人在裏面存了那份錄像,肯定不可能是林斯,所以只可能是一個人。
林裴擡手看着那枚晶體,複制版本已經全部銷毀,這就是唯一一份錄像。
他很難說清楚自己對林斯的感覺,他在聯邦多年,活在條條框框中,激情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沒遇上林斯前,他沒這麽多事,天天數着日子盼着退休養老。可林斯出現了,他眼前一亮,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其實仔細想想,兩人認識也沒多久,可卻總覺得已經錯過了很多年。
說實話,他是真的挺喜歡林斯的,斯文,幹淨,溫柔。
那剩下的事情大約只有一句話來描述了,确實是他瞎。從他有記憶起,他一只眼睛就有視覺障礙,後來做了手術,瞳膜變成了藍色,兩人上床的時候,林斯總是盯着他藍色的眼睛看,林裴當時還覺得挺溫馨挺有情調,現在想想,他可能真的是瞎。
林裴收回思緒,擰着眉頭看了會兒那晶體,這東西銷毀起來有點複雜。有些事一下子沒想好,他把東西收了起來。
煙草的味道缭繞開,流浪漢朝林裴看了眼,伸出了碗,林裴從兜裏掏出兩枚硬幣遞過去,回身往街道的另一頭走,一下子消失在夜風中。
從西部聯邦開往漢河的星際航船穿梭在浩瀚之中。玻璃窗前擺着一大束新鮮的白海洋。
林斯坐在桌前,眼前的屏幕上播放着那段錄像,他把這段錄像重複看了幾遍,期間一直試着聯系林裴,對面的通訊一直是中斷的狀态。他如今在回程的途中。西部的事宜已經處理完畢。
林斯望着屏幕上的畫面,他一直知道這份錄像的存在,在這之前卻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只知道在林裴手上,很多年了。那時候林裴才多大,二十左右,十九吧?林斯忽然有些記不清了,在他潛意識裏,林裴這麽些年沒長大過,都是這樣子。
其實很多事那時候就能看出端倪,畫面切到林裴的臉,少年盯着身下的人瞧,眼中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隐約瘋狂,好像下一刻就要罵句髒話說一句“你是我的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知道林裴一直想說這一句,只不過從來沒說口。
畫面定格在林裴的臉上,林斯在那熟悉的眼神中回憶起一些事,似乎真的沒有人發現,林裴是個占有欲非常強烈的人,連林雪聲都覺得林裴沒心沒肺,萬事無所謂,可林斯知道他不是,林裴是一個非常執着的人,占有欲非常之強。林裴不是完人,不夠耐心,沉不住氣,莫名的英雄主義,冷不下來的熱血,以及偶爾以他的忍耐力也覺得很難忍受的無理取鬧,可林裴依舊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很久之前,林斯原本也想過,林裴過他該過的正常生活,他履行作為兄長的本分,過去他一個人的胡思亂想就不要再提了,可是少年林裴出現在他眼前,一切都變了。他看見林裴穿着天藍色校服走下樓梯,他聽見林裴輕輕喊他一聲“哥”。
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林斯看着那錄像,終于又擡起手試着撥了下林裴的電話。
滴一聲輕響,竟然通了。林斯微微有些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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