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1)
事實證明, 貝安歌實在很有遠見。
越是自作聰明之人,上當起來簡直是摧枯拉朽式的。
宋青瑤走水路,只走到第三天, 就被隔壁船上一位翩翩公子瞄上。
她是耐不住的,心中總覺得定要依賴一個男人才好, 故此再如何厭惡雷明遠,都會鬼使神差時不時去一趟琳琅軒。加之被逐出京城, 元闕那兒已經徹底死了心,更加沒有了顧忌。
派徐嬷嬷去打聽了,隔壁船上的公子是江南布政使家的五公子柳述, 家世很可以。宋青瑤再看對方,愈加覺得唇紅齒白、眉目含情。
她就這樣隔着船艙與柳述眉來眼去互傳心意,沒過兩天, 眼神就已經将對方都燒了個精光。宋青瑤只覺得自己這下算是遇到了良伴, 當夜就讓徐嬷嬷半夜去将柳述引上了船。
這船戲自然是百般精彩。
同船的将軍府護衛個個身經百戰, 這點兒動靜早就看在眼裏,船只靠岸補給時, 一封急信寄回了将軍府。
元闕看得那叫一個無語。
“素來以為青瑤斯斯文文, 最是乖巧的一個女子。私下裏居然是這樣, 這也太……”
元闕有點說不下去了。他實在不習慣說其他女子的是非。
“也太豪放是不是?”貝安歌輕笑,“其實豪放也沒啥。若女子能公然豪放,倒也有不拘的魅力。就怕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就可惡了。”
想起來宋青瑤口口聲聲說貝安歌是個張狂的鄉野村婦,自己倒是滿口閨秀禮儀,私下卻早就逾矩萬裏,這事兒着實有點好笑。
元闕明白貝安歌的意思。當初宋青瑤沒少在元闕跟前說貝安歌不懂規矩。
他将護衛送來的信扔進炭爐裏,搖搖頭:“豪放是沒啥, 但也得聰明。這個柳述……還不及雷明遠。”
“啊?”貝安歌驚呆了,“布政使家公子,怎麽也差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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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柳大人……不長遠了。”
“不長遠了”。簡簡單單四個字,多麽明了,跟着這位公子沒前途啊!
“如何不長遠?”貝安歌追問,“是犯了何事?”
“朝廷正在徹查戶部的挪用案,江南是錢倉,這位柳大人事涉其中。這個節骨眼,他家五公子進京,怕是籌款想填補虧空。”
貝安歌一拍桌子:“滾啊!偶遇個毛線啊!這就是沖着宋家的財産去的啊!”
元闕突然被驚到,頓時豁然:“這宋青瑤還真被你說中,随便一兩個歪心眼的就能騙了她啊。”
“靠她是守不住的。宋家交到她手裏,就是小嫩雞拜托給了黃鼠狼。”
元闕已經在屋子裏踱起了步,踱了好幾圈,終于回到窗邊,望着不遠處湖中親親密密的鴛鴦,心中有了主意。
“柳家要的是錢,柳述必定撺掇宋青瑤變賣産業。為今之計,只有她變賣一家,我就着人去接手一家。方能保得宋家産業不落入他人之手。”
貝安歌緩緩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當窗而立:“琳琅軒、首珍館、宋氏商號、宋氏典當、洞庭春茶……只要這些名號還在,宋家就在。我與夫君一起,來保全宋家産業。”
元闕牽起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他愛貝安歌,就是愛這樣活生生的她,會胡鬧,也能鄭重。她顧惜自己,願與自己一同擔當。她外表嬌媚無比,內心卻是那樣強大,強大到能停泊元闕的浩蕩。
将軍府的一封密信,送回到船上。
領頭的護衛叫鐘經綸,立在船尾,剔着牙将密信看完,撕得粉碎,扔進了河水中。船舶行進中,一個尾浪翻來,将漂浮在水面上的碎紙屑吞沒,瞬間沒了蹤影。
鐘經綸揮手叫來幾個護衛。
“主人有令,護送表小姐安全抵達姑蘇就行,旁的睜一眼閉一眼。到了姑蘇,不着急回,另有安排。”
“是!”護衛訓練有素,當即低聲回答。
又有護衛問:“是何安排?”
“置宅,生根,咱要做江南人。”
衆人驚了:“這麽突然?”
這十個護衛,本就是馬文德精心挑選,不僅身懷武功可以保護宋青瑤安全,而且其中頗有幾個通曉生意的。當初也是考慮到了江南,要接江南的夥計們回京,宋家那邊也不會這麽愉快地放手,說不定還要對離任的掌櫃們來一番清算,到時候這些護衛就可以幫上忙、派上用場。
眼下更好,索性就要留他們在江南辦大事了。
鐘經綸手指一彈,将剔牙的竹簽兒彈入河水中:“怕甚,就憑咱幾個,辦啥都響當當,必不叫主人失望。主人要在江南擴張,咱就是先遣隊,懂了麽?”
衆人這才明白,主人是要在江南發展事業了。
好事啊。這些都是精幹的人,不怕辦事兒,就怕沒大事兒可辦。當即都摩拳擦掌,要去江南開疆拓土。
只有一個弱弱地問了一句:“做了江南人,能讨江南的女人做老婆嗎?”
“啪”一聲,腦袋上被鐘經綸飛掌而過。
“想什麽呢,老子還沒讨老婆呢!這些兄弟們一個都沒讨老婆呢,就你年紀小小,想法這麽多。”
那人摸着腦袋嘿嘿笑:“我就不信大家沒這想法,就我問了罷了。”
又一人也期期艾艾:“聽說江南女人生得好看、性格溫柔,連走路都特別窈窕。說實話,我也想讨個江南女人回家。”
衆人哄笑起來。笑完又紛紛表示,讨江南女人當老婆固然是夢想,但絕不能耽誤主人的事業。沒什麽可以跟主人的事業相提并論!
當晚,柳述又上了船。
這厮也是身經百戰,早就發現宋青瑤亦非完璧,使盡渾身解數讨宋青瑤歡心,二人如膠似漆、山盟海誓,只恨江南太遠,不能立即過聘成婚。
清晨時分,柳述悄悄地回了自己船。徐嬷嬷過來伺候宋青瑤起床,見她滿面春風,心中又喜又憂。
“還有三日,柳公子就要到金陵,小姐可與他說定了?”
“自然說定了,他一到金陵就禀明父母,我們回到姑蘇,只管等布政使府上門提親就是。”
宋青瑤戴上一對珍珠耳墜子,對鏡子照了照,又嫌太素淨,換了一對足金鑲紅寶耳墜,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合上鏡子,她提裙跑到窗前,将腦袋悄悄探了出去,遙遙一望,不遠處柳家的船上,柳述一身翠色錦衣立在船頭,華麗迷人,仿似就在等着宋青瑤一般,遙望着這邊的船只。
宋青瑤向他揮了揮小手絹,柳述手裏也有一方帕子,他将帕子放到鼻下輕嗅,作陶醉狀,再報以優雅華麗的微笑。
那是宋青瑤随身的帕子,晚上激情時抹過香汗,早上被柳述讨走。
宋青瑤心中一蕩,對徐嬷嬷道:“奶娘瞧見沒,柳郎時時都在想着我。”
徐嬷嬷阿彌陀佛,對天祈禱:“上天有眼,總算給了我家小姐一門好親事。”
宋青瑤又向窗外遞了個飛眼兒,這才嬌羞地落了窗,回到艙內,臉上的蕩漾已經不見,換上了不屑。
“早先我是糊塗了,盡盯着表哥府上。就算将那女人趕走,我也不過當個填房,哪及得上去布政使家中,當個堂堂正正的原配夫人。”
“可不是嘛。我也說小姐忒糊塗,早該放眼朝外頭瞧瞧,年輕的俏郎君多的是,将軍不是不好,到底年紀還是大了些,哪及柳家公子年輕俊俏。”
徐嬷嬷的話真是說到宋青瑤心坎上了。
她甜甜一笑,又想起每晚那些纏綿時光。溫柔識趣又美貌的柳家公子,比那雷明遠更不知好了幾百倍,便是比元闕……唉,元闕是有男人味兒,可得不到啊,哪有眼前懷抱裏的人兒知冷知熱。
“奶娘說得是。我好歹也是宋家唯一的主人,江南首富之家,光這點兒身份,配誰不能?”
徐嬷嬷欣慰:“看到小姐如今得了良人,奶娘真是為你高興。”說着,眼角就有些濕潤了。
宋青瑤興興頭頭的:“回姑蘇,先挑幾個不太賺錢的商號變賣了。”
徐嬷嬷一愣:“為何?”
“柳郎說,他們布政使府不作興陪嫁田地商號這些,免得旁人說朝廷命官不夠清廉。陪嫁現銀不顯眼,只自家人知道,也保管我在幾房媳婦裏得頭一份的尊貴。”
徐嬷嬷聽了,似乎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支支吾吾:“小姐才接收家産就變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宋青瑤卻已經被柳述攻得死死的。
她一點沒覺得不對勁,反而勸徐嬷嬷:“我覺得柳郎說得也有道理。我又不會做生意,孤身一人,誰來幫襯我啊。與其讓這些生意在我手裏敗落掉,不如趁着眼下還值錢,變現了是正道。
“再者說,我也不是全變賣了,只是處理些不太賺錢的生意,紅火的那些還留着。柳郎說了,他們柳家也不缺我這點兒嫁妝,只是給我傍身用的,也能讓我在柳家格外有顏面,叫人人都敬着我。”
徐嬷嬷點點頭:“這樣就好。柳家公子雖好,小姐也不能一點兒後手都不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宋青瑤撅起小嘴:“奶娘你說啥呢。柳家可是江南布政使,你知道江南布政使是多大的官嗎?就是當年爹爹在世,見到布政使大人也是畢恭畢敬,每年孝敬布政使大人不知道多少。那是什麽樣的人家,還能貪圖我這點兒?奶娘也把人家瞧得忒寒酸了。”
“是是是。奶娘沒見識。”徐嬷嬷立刻就被宋青瑤說服,開始做起貴族少奶奶的夢,“聽說這等人家的兒媳婦,都有禦賜頭銜。往後小姐嫁到布政使家,比現在更加尊貴百倍。”
可憐宋青瑤,身系半個江南,卻只覺得商人地位低,自己看不上自己,終究要去做那官家媳婦的美夢。
柳述已經從船頭回了船艙。一坐下,就将手裏的帕子扔到一邊,一名豔麗的女子欺身上前,在柳述腿上坐下。
“柳郎若真娶了那宋小姐,少不得就厭棄了妾身。”
柳述抱住她親了幾口:“你有她那萬貫家財嗎?有的話,我就娶你。”
女子委委屈屈,眼淚叭嗒叭嗒落下:“柳郎這話,真叫妾身無地自容。”
“哈哈,放心吧。娶了她,也不耽誤我疼你。”柳述上下其手,很是舍不得滿懷的溫膩。
宋青瑤雖好,還是沒有懷中這位出身青樓的董麗娘來得更懂男人啊。
“柳郎一張嘴就是會哄人,可妾身卻不信你。萬一那宋小姐也是個精明人,到時候家財就是不脫手,柳郎少不得要去溫言軟語哄她,就将妾身丢在腦後了。”董麗娘扭動着身體,不斷蹭着柳述。
要不是柳述夜夜大戰,還真要被她又拱起火來。
柳述抱着她安慰:“不會啦,她生得不及你十分之一,要論聰明機靈,更比你差遠了。回去看她是不是變賣幾個商號,若真變賣了,我立即就上門提親,等娶她進門,就她的腦子,不出一個月,我就有法子将她的錢財哄到手。到時候就把她趕去佛堂,我和麗娘雙宿雙飛。”
“最好弄死她。把她沒有變賣的家産也搞過來。”董麗娘咬牙。
“哈哈,最毒婦人心啊。”柳述想了想,“要弄死她,也得把宋家財産全部搞到手再弄死啊,不然她沒個子嗣,死了財産也是便宜了族兄族弟,不合算的。”
董麗娘又開始扭動:“不要嘛,那妾身等到何年何月。柳郎你是不是騙妾身,你是不是就想跟她生孩子。”
她一咬唇:“柳郎你若這樣不誠心,明日我就上岸,張公子、吳員外、劉公子,都捧着錢等着給我贖身,只要我勾個小指頭,他們就奉若上賓接我進府當正房太太,我何苦受你這氣!”
柳述一聽急了:“他們算是個什麽東西。我雖不能娶你當正房太太,可我保證這輩子心裏只有你。”
保證沒有用,董麗娘已經離了他身子,一個人托着腮坐到角落裏,再也不理他。柳述過去拉她,也被她一把甩開。
柳述無奈,指天發誓:“我柳述,對天發誓,一年內,一定解決宋青瑤,從此和董麗娘白頭偕老。若違此願,天打雷劈。”
董麗娘這才破涕為笑,嬌羞地伸出手指,抵住柳述的唇:“妾身也沒說要柳郎發這麽毒的誓。妾身等你一年便是。”
“沒問題。一到金陵,我立刻給你置宅子,就是要委屈麗娘當一陣子外室了。”
“只要柳郎心裏有麗娘,麗娘當外室也心甘情願……”
二人你哄我騙,終于又纏纏綿綿地抱在了一起。
可憐宋青瑤毫不知情,還在船艙裏做着命婦少奶奶的美夢,盤算着一到姑蘇該變賣哪些財産。
一時間,她發現自己事情好多啊,畢竟她也不知道宋家有哪些財産呢。
要不,先把琳琅軒變賣了吧?讓雷明遠那狗東西滾回青州去。
……
江南那邊緊鑼密鼓地開始了收購。原本要接回京城的老夥計們立即就派上了用場。
将軍府的人在晉陵府置了宅子,安置了暫時離開的老夥計們,鐘經綸和之前在江南的毛管事彙合,由毛管事出面安排人手,假裝外地客商去接洽商議收購。
之所以将宅子置在晉陵府,倒是貝安歌的主意。
貝安歌是江南長大的。她發現大華國的地盤,跟劇本裏南密國的地盤頗為相似。在南密國,姑蘇是江南特別繁華的一個府城,而晉陵府緊靠姑蘇,同樣繁華發達,但卻不惹眼。
最重要的,是江南茶葉進貢京城的貢道,正是從晉陵府地盤上經過。
只要暗中控制了晉陵府,就等于掐住了江南茶葉進京的命脈。
宋青瑤想當少奶奶的心果然十分迫切,回姑蘇沒幾天,就找了家中的老夥計過來,将宋家所有商號盤點了一遍。
她也看不懂什麽生意經,只挑着看上去不賺錢的,勾了四五家,叫管事的家奴立刻找買家。
那管事當即就懵了,但宋二小姐是宋家唯一的當家了,小姐說要賣,他也無力回天,只能指着琳琅軒,弱弱地問:“小姐,琳琅軒這幾年經營還是不錯的……”
“本小姐不喜歡。且琳琅軒主要賺錢的幾個鋪子都在京城,往後我都在江南,京城那邊伸不了那麽長的手,不如就轉手了吧,咱在江南再尋新的生意也一樣。”
見她說得輕飄飄的,管事是明白了。這位二小姐還尋個屁的生意,就是摟錢來的。
至于摟了錢想幹嘛,他不知道。
管事暗暗打定主意,反正要散夥了,老子不趁這次變賣撈一票,往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很快他就找到了下家,從徽省來的富商,對琳琅軒特別有興趣。而且這富商特別大方,甫一見管事,就先送了一串名貴的東海珍珠,顆顆渾圓碩大。
并表示,如果價格壓低一萬兩,就給管事一千兩。
竟然還有此等好事。管事當即決定壓低兩萬兩。然後回去跟宋青瑤一番哭訴,什麽時間太緊啦,下家難找啦,世道不好啦,商號太貴啦……反正,就是原價不好賣。
宋青瑤也急。
柳述那邊派人來問了兩次,說父母那邊對宋青瑤本人倒是很滿意,但不想跟商人家結親,若她是個平民女子,反而能顯得柳家清貴。
言下之意,這幾個商號若是不脫手,她還嫁不進柳家了。
雖然對方壓價厲害,但宋青瑤一咬牙,也就答應了。
雙方成交這叫一個利索,三下五除二就過了契,琳琅軒當即就成了別人的産業,管事也惴進了兩千兩銀子,喜不自勝。這要繼續當管事,幾輩子都賺不回來這麽多啊。
一歡喜,管事就說:“我家小姐手裏還有幾個商號,老板有沒有興趣?”
富商表示,老子吃下你一個琳琅軒都很吃力了,連吃幾個怕不是要撐死我?
不過,富商的朋友也是富商。
老子吃不下,可以叫老子的朋友來看看嘛。
這一看,賬冊上勾出來的幾個商號就全賣了,其中一個商人還提出來,最好能把洞庭春茶的茶場也給買下來,他娘最喜歡喝宋記的洞庭春茶。
管事經手了幾樁交易,自己俨然已是富商,本着多賣多得的原則,他又去找宋青瑤……
宋青瑤身邊的人,也幾乎全給買通了,沒人會提醒她這裏頭有問題。而宋青瑤又真的很急,就等着親親柳郎來提親。一聽對方還看上了茶場,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短短十幾天,宋家的産業已經一半落入了旁人之手。宋家的族兄族弟氣個半死,要找宋青瑤理論,這時候柳家出場了。
江南布政使家,來姑蘇提親啦!
宋家族兄族弟目瞪口呆,民不與官鬥,本來是打算欺負欺負宋青瑤一個弱女子,順便分一杯羹。這下倒好,宋青瑤就要成為布政使家的兒媳婦,誰還敢碰她?
只能看着宋青瑤帶着萬貫家財嫁進柳家。
宋青瑤看着族兄族弟的嘴臉,只覺得心中終于出了一口惡氣,不由得對柳述就更加信賴。
……
京城,元闕正在踐行自己和貝安歌的約定。
春色愈深,草木興盛,元闕帶着貝安歌去郊外踏青。
貝安歌正跟着元闕學騎馬呢,淩雲疾馳而來,送來江南的急件。元闕一看,眉毛不由揚起。
“江南又有信息了?進度好快。”貝安歌道。
元闕稍有得意:“自然,我将軍府的人,個個都是千錘百煉的精幹。”
又道:“風口上,先在他們手裏留一陣,等過上兩個月,不顯眼了,就将這些商號全轉你名下。”
“我?”貝安歌一驚,差點從馬上栽下來。人家想當女富婆,但也沒想富到這個程度啊。
元闕趕緊扶住她:“你可坐穩了,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性急。”
“轉到将軍府就可以了嘛,轉到我名下,壓力好大啊。”貝安歌拍了拍胸,讓自己安定下來。
元闕眼中卻閃過一道光芒,随即又黯去。他低聲、緩緩地道:“貝貝,身為朝廷重臣,有風光無限,也有深壑險峰。若日後我站錯了隊,将軍府将是萬劫不複。你若有私産,好歹可以傍身。”
原來他竟存着這個心思。
貝安歌一陣激動,想起夢境裏元闕的下場,她哪裏還坐得住。
一縱身,貝安歌從馬背上躍下,甩開缰繩,張臂抱住元闕,小臉緊緊地貼在他胸前:“不許說這樣的話。我絕不允許你有那一天,我會逆天改命!”
元闕感動,卻也被她幼稚的話逗笑:“傻貝貝,伴君如伴虎,朝臣做到我這地步,本就是提着腦袋向前。誰敢說以後會怎樣。”
“不不。不是這樣。”貝安歌急喊,“我有辦法,相信我,我會有辦法的。”
元闕心疼地撫摸着她的頭發:“知道我為何不動情?我娶誰,不見得能給她帶來好運。”
貝安歌鼻子酸酸的,有點想流淚:“夫君你錯了呢。自從嫁給你,我每天都特別開心。我也變得會有期待,變得會想去融化一個人,會想和這個人永永遠遠在一起。得到真愛的人,才是最幸運的。我就是最幸運的人。
“所以我不要名下有産業,不管是什麽,那都應該是我們兩個人的。如果有一天,将軍府真的萬劫不複,也該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面對。你若不在了,我獨活還有什麽意思?”
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每一句話,都沒有經過思考。這是貝安歌最最赤誠的表白。
她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用多少的力量去愛元闕,可當發現元闕如此細密地為自己的将來打算,她終于明白,愛哪裏需要多麽用力,這是多麽自然而然的情感啊。
它洶湧而來,決堤而去,奔湧萬裏、震撼人心。
元闕被她的炙熱燒灼到,緊緊地擁住懷中的女人:“好的貝貝,我記住了,我們是家人。我終于明白了,貝貝。”
他吻着貝安歌的發絲,剎那間,天地萬物皆失色。天有陰晴,人有禍福,但貝安歌是他的愛人,與他的生命骨血融為一體,天地永恒。
……
晚上,貝安歌又夢見了拍攝現場。
在夢裏,她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她雖然無法語言、不能觸碰,但她還是努力地看清了導演手中的本子。
離殺青還有一個月。
也就是說,她在劇本世界裏,只要再堅持一個月,就能望見曙光。
一個月後,劇組殺青,一切都将成為定局,誰勝誰負,或生或死,都将有一個結局。若她能在這既定的結局中找到生存的空間,一個月之後,劇組解散,拍攝完成,這個劇本裏的空間也将定格。
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夢境裏,那個背心有顆紅梅胎記的加戲咖終于被寫死了,她的使命完成,死在胭脂令主的劍下,而胭脂令主的臉,還是像以前那樣模糊。
不過貝安歌已經不在意了。
她幾乎可以肯定,胭脂令主就是長公主劉容。
說實話,同為女人,她甚至有些佩服野心勃勃的長公主。但長公主要殺掉元闕、殺掉自己,那恕貝安歌不能接受。
清晨醒來時,貝安歌讓元闕看了看自己背心的胎記。
那胎記又紅豔了幾分,但離滴血般的殷紅還有些許差距。貝安歌知道,時機尚未成熟。
不過元闕倒是記着貝安歌的話,她疑心長公主是胭脂令主,元闕知道太子與長公主親厚,不敢随便将這揣測透露出去,但貝安歌的話又橫亘在他心裏。
元闕覺得,的确要讓長公主和貝安歌再碰碰面了。
機會很快來了。
北幽國和親的甘露公主抵達京城,不日即将嫁于南密國二皇子劉惓。
曲皇後得知密帝這番安排,氣了個半死。她本以為會在諸王公之中,為甘露公主找一個世子嫁了,卻沒想到密帝竟然直接指給了劉惓。
誰讓劉惓侍妾一堆,卻沒個正經王妃呢?
諸人紛紛前來坤德殿祝賀,只有曲皇後有苦說不出。這說明密帝根本半點兒眼神都不給劉惓啊。
但凡密帝還有一絲猶豫,都不會讓劉惓娶北幽國公主。
就像當初斯蘭國公主,來到南密國,也只是當了一名寵妃而已。一國之君,不可能娶敵國公主為後,否則誕育子嗣将有極大的滅國風險。
所以讓劉惓娶甘露公主,等于宣告了劉惓退出奪嫡之争。
這種痛,只有長公主劉容懂。
劉容坐在坤德殿,雖是一身宮裝,卻束着緊緊的袖子。她即便錦衣華服,也自帶着不可一世的飒爽。
“皇後也不要太氣餒了,皇上春秋正盛,現在怎能看得出定局。”
劉容嘴角挂着淺淺的微笑,只是她美麗的臉龐過于棱角分明,這微笑看起來沒有多少善意。
曲皇後視她為知己。
“雖你數次為太子說話,但本宮知道,你終究是向着惓兒的。”
劉容道:“皇後心中有數就好。我為太子說話,不過是想哄着皇兄多交差事于他,尤其是得罪人的差事……”
曲皇後遞過一個眼神:“懂的。本宮亦不止一次聽人說,太子頗把一些朝臣得罪狠了。前陣,幾十名京官齊齊跪在乾勤殿前求饒,也是南密國一件笑話事了。”
劉容不屑:“不過就是男人那點狗皮倒竈事兒,太子不依不饒,非說和什麽胭脂令有關。眼下又查不出個頭緒,也難免百官私下頗有怨言。”
“私下”二字,很值得玩味。
曲皇後微微一笑:“本宮知道,長公主威望甚高,百官也願意和你走動親近,惓兒總不招皇上待見,也要這些能近到皇帝身邊的官員去進進言才是……”
這是要劉容去替她私下活動了。
劉容望着茶杯裏飄浮的茶葉,根根分明、纖毫畢現,頂極的好茶,嘴角閃過意味深長的笑容,長長的睫毛也垂了下來。
“皇後推薦的茶葉非常好。不過……茶莊也被京城府給端了。”
曲皇後大驚,失聲道:“什麽?何時的事?本宮怎麽毫不知情?”
劉容緩緩擡起眼睛,淡定地注視着皇後:“得問皇後啊。皇後打通了茶葉的來源,卻沒掌握茶葉的去處嗎?”
似是發現自己失态,曲皇後迅速安定下來,凝神道:“本宮久居深宮,行事多有不便,故此才推薦給你。想着你應該将此等好茶發揚光大才是。”
劉容道:“若在京城府尹那裏,我還能壓制一二。現在大理寺接手,我就無能為力了。大理寺的孫少卿原本可以用得上,偏偏家中也有青樓出身的侍妾,被枉留情一案給連累降了職。
“不過皇後嫂子放心,就算茶葉事發,也有我給你頂着,斷斷不會連累到你。”
曲皇後琢磨着自己不過是推薦了茶葉而已,就算查到自己也有話好說。終究拿着茶葉去禍害誰,并不是自己的主意。
想通了這層,她倒是暗自舒了一口氣,也覺得劉容難得進一次宮,不能把氣氛搞得太緊張了,便笑道:“倒也不能這麽說,咱們畢竟是同聲共氣,哪有叫誰一個人擔的道理。”
劉容豈會看不出她用意,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曲皇後以為她是感念了,又嘆道:“這其實也不算事兒,倒是上回讓你尋的那丫頭……不知有下落沒?”
“這個……”劉容額上一根青筋猛地跳了一下。她皮膚薄而光潔,這一跳,格外明顯。
“怎麽了?”曲皇後追問。
劉容似有些為難:“皇後嫂子,我勸你一句,這丫頭你別找了。”
“什麽意思?”
“人還沒尋着,線索有了些。怕是生活得不很好。”
曲皇後微微一怔,随後又故作輕松道:“看來是個苦命的丫頭。不過也無妨,等尋着了,自然就好過了,本宮也不會看着她受苦。”
“無福之人,不值得皇後嫂子出手的。”劉容挑眉,緊緊盯着曲皇後,看她的反應。
曲皇後的表情略有些煩躁:“總之你尋來便是。”
劉容牽了牽嘴角,又浮現出一絲不屑:“既然咱們同聲共氣,我幫皇後嫂子找那丫頭,皇後嫂子也給我一樣東西,好不好?”
“你要什麽?”
“我娘的令牌。”
曲皇後一驚:“你怎麽知道在本宮這裏?”
話音未落,她就發現自己暴露了。一時不由怔在那裏,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劉容深深地望着曲皇後,眼神并不犀利,卻讓人異常難受。像是刮骨的鈍刀,像是磨砺的粗石。
“別問我怎麽知道。我只是想要回我娘的東西。”劉容淡淡地道。
曲皇後別過臉去。思忖半晌,問:“那令牌很重要?”
“對別人來說一錢不值,對我來說,價值連城。”
曲皇後卻不信:“若對別人一錢不值,為何太後臨終前要将令牌交給本宮?還要特意叮囑,不能讓皇上知道?”
劉容冷笑一聲:“因為她恨我娘得寵。這令牌本該随我娘入土為安,她偏偏要讓我娘死不瞑目。至于為何要交給你……說實話,我也摸不透她的想法。”
曲皇後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終于還是覺得,令牌在自己手裏,似乎更有力量一些。
“你放心吧,東西在本宮這兒收着。等大局定了,你要什麽,本宮都給你。”
這女人,未免精明過頭了。
劉容眼中閃過一抹鋒利,她知道,曲皇後發現了令牌的重要,開始要挾自己了。
大局定了……什麽叫大局定了,是替她找到那帶有梅花胎記的女子,還是劉惓得登大寶?
劉容揚揚眉,真想告訴皇後,這兩件,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第一件,送你一個呸,再告訴你人已經死了,你哭去吧;第二件,再送你一個呸,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這不可能。
但終究,她也只是在心裏痛罵了一回。
正如曲皇後需要她一樣,她也依然需要曲皇後,有些臉面還得留着,彼此心照不宣,相互幫助、也相互防備。
這就是皇室中人的日常。
北幽國甘露公主,從禦賜的公主府出嫁,浩浩湯湯,如南密的新娘一般十裏紅妝,嫁進了二皇子府。
借着春天的萌動,百姓們也是一派春意盎然,他們紛紛擠上街頭,圍觀二皇子劉惓迎娶甘露公主的盛景。
“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啊。”
“上個月觀燈不也很熱鬧嗎?”
“那不一樣啊,觀燈又沒有新娘子。”
“去年底鎮國大将軍娶妻不也很熱鬧嗎?”
“對哦,那個有新娘子的。将軍夫人好厲害咧,養生堂那些孤寡現在日子好過多了,都在感念将軍夫人的大德。”
“将軍殺人不眨眼的,将軍夫人卻有好生之德,是不是上天派來給将軍消業的?”
好好一場二皇子的婚禮,還是跑題跑到了元大将軍和夫人。
這兩在京城的存在感是真的強。
二皇子劉惓騎着高頭大馬,像尋常新郎官那樣身佩紅花、喜氣洋洋,英俊還是十分英俊的。
雖說宮裏的皇後娘娘氣到吐血,但劉惓跟她想法不一樣。
劉惓知道自己因為詐傷一事,被密帝不待見,他絲毫不覺得迎娶甘露公主是不能繼承大統的暗示,反而覺得可以借助此事,重讨密帝的歡心。
他不僅歡歡喜喜進宮跟密帝謝恩,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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