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皇宮。乾勤殿。
密帝躬着背, 伏在大榻的憑幾上,腦袋低垂,雙目緊閉。他本就焦黃的臉色, 因為憤怒被克制,而顯得愈加陰沉,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夕,烏雲壓頂的窒息。
大榻前, 跪着郎英。俊美的少年雙手交疊伏地,額頭緊緊貼着手背,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 密帝才啓唇,低聲道:“朕知道了。”
郎英不敢起身,茲事體大, 密帝顯然還未交待完畢。
果然隔了良久, 密帝又道:“繼續查, 切勿打草驚蛇。”
“是。”郎英應道。
“朕會将此事将給元闕查辦,你與他通力合作。”
“是。”郎英還是毫無波瀾地應着。
密帝突然揚了眉:“別以為朕不知你和元闕的狗皮倒竈, 兩人穿一條褲子, 還在朕跟前裝不熟。”
郎英這回吓到了, 趕緊道:“臣不敢!臣只是不敢深言私交。臣與元大将軍君子之交、惺惺相惜……”
密帝揮了揮手:“都是朕信得過的人。不必如此惶恐。自打這胭脂令屢屢攻陷朝臣,甚至到了大理寺這樣層面的衙門,朕對這些人真是失望透了。”
所以密帝只将最機密的任務交給最信任的人。
而郎英和元闕, 是密帝暗中派去輔佐太子劉慎,但最最機密之事,還是會第一時間彙報給密帝。
郎英退出乾德殿時,密帝身邊的太監也跟着出了宮,宣召元闕去了。
回避了許久的幸貴妃終于從東暖間出來, 回到了書房,一眼望見密帝手扶憑幾,臉色漲得赤紅,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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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貴妃大驚,沖上前一把扶密帝:“皇上怎麽了?”
密帝憋在那裏,半天講不出一個字。急得幸貴妃又是揉心口、又是輕拍背部。
“咳——”密帝終于急咳一聲,幸貴妃立刻用帕子去接。
潔白的帕子上,一片殷紅。
“快宣太醫……”
幸貴妃話音未落,被密帝輕輕按住了手,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興師動衆。
“皇上……”幸貴妃眼圈一紅,已經落下淚來。
“朕沒事。”密帝低聲道。
幸貴妃顫聲問:“究竟是何事讓皇上如此震怒?”
密帝深深望她一眼,聲音嘶啞:“你別問了。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
“臣妾不要什麽好處,臣妾只恨自己女流之輩,不能為皇上分擔。”
“小傻子。若不是這些年你陪在朕身邊,朕都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密帝漸漸地倒在幸貴妃懷裏,深情地望着她。
幸貴妃推開那憑幾,像抱着孩子那樣,抱住比自己年長好多的密帝。
“皇上不要說這樣的話。皇上春秋正盛……”
“別騙朕了。朕沒有多少日子。”密帝躺在她懷中,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龐,“朕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着你老去。”
密帝的手,只撫了一下,就像用盡了全身力氣,無力地垂了下來。
“慎兒仁厚,他會善待你,也會善待熙兒。整個皇宮,最容不下你和熙兒的,另有其人。朕會将她帶走。”
幸貴妃驚疑不定。
皇帝在說什麽?他要帶誰走?
“皇上若要帶誰走,那也該是臣妾,臣妾上天入地都要陪在皇上身邊。”
密帝艱難地一笑:“不。你要好好活着,把熙兒教導好,使他成為一代賢王。朕要帶走的人,不是想要她陪,而是……”
說到此,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她不配……她不配活着!”
幸貴妃淚流滿面,抱住密帝手足無措。
她似乎猜到了密帝在說誰,卻不知道密帝為何如此痛惡。她早知密帝病入膏肓,早就暗中準備好了烈性毒藥,打算在密帝駕崩之時殉情而去。可是在抱住密帝、聽他喘息着說出那番話,幸貴妃突然想起了劉熙。
六歲的小孩兒啊,若沒有母妃的保護,他未來的命運将會何等凄慘。
元闕進宮面聖時,幸貴妃早已擦幹了眼淚。
甚至她還替密帝梳洗過,讓密帝看不上不是那麽暮氣積郁。
見元闕進來,幸貴妃還是如先前那樣,識趣地退了下去。所以密帝深愛她,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懂得守拙。
她當年敢于攔轎鳴冤,顯然不是膽小怕事的女子,但她知道在皇帝身邊,不參與政事、且守口如瓶。
不過,這回幸貴妃退下時,還是忍不住關照了一句。
“皇上今日有些不适,元大将軍留神些個。”
元闕心中一揪,臉上卻未顯,伏地行禮,破雲刀與地磚碰出铿锵之聲。
“這是玉樞令的密折。剛剛朕見過了郎英。”密帝扶着憑幾,将密折推到大榻邊沿。
元闕上前,雙手接過密折。只稍稍一看,眼神中就閃過迫人的光芒。
“很震驚吧?”密帝問。
“臣……不知該如何說……”
當然震驚。縱然貝安歌已經提醒過他,曲皇後在入宮前有過一段荒唐的歲月,甚至還生過一個女兒,但那是貝安歌的說法。
一旦在密折上落實,元闕依然驚惶。
而且密帝還已經知曉。
所以幸貴妃剛剛的叮囑,就與此有關嗎?
“此事朕交于你。十日之內,将胭脂令尋得的梅花胎記女子尋出,再去揭了坤德殿那女人的皮。”
“是。”元闕低頭,只能應是。
密帝又扔過一塊玉牌,和一塊明黃色絹子:“朕的手谕,保你通行無阻,允你先斬後奏。”
“謝皇上。”元闕交回密折,又雙手接過玉牌和絹子,只覺得沉甸甸的。
十天。
貝安歌說過,再過十來天,他們就自由了。一切都将成為定局。
這女人說的話,再一次應驗。
只是這梅花胎記的女子,就在自己身邊,他怎麽能交出她?就是失去自己的性命,他也做不到。
……
只有貝安歌,還是笑吟吟地在懷玉樓迎接他。
“皇上召見這麽急?”
元闕已經無法在貝安歌面前僞裝:“玉樞令查到了皇後的秘事,皇上要暗查帶有梅花胎記之人。”
貝安歌有點笑不出來了:“皇後秘事歸秘事,怎麽皇上還要查胎記?”
“胭脂令中,已經潛伏了玉樞令的細作。查到胭脂令正在尋一個背上帶有梅花胎記的女人,而這女人,就是皇後入宮前的私生女。”
“郎英還真厲害啊。”貝安歌咋舌,“這簡直就是無間道、諜中諜。”
“我絕不會将你交出去。”
元闕一把攬她入懷,緊緊地,生怕她從自己眼前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秋秋我蠢到爆了,這章本來應該12點之前更的,結果更到另一本書了……
最近寫到關鍵劇情,卡文有點厲害,所以短小章,親們擔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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