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1)

長公主劉容的馬車看似得得遠去, 其實車內的劉容已将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氣惱已及,一聲低吼,将手上一枚玉玩偶狠狠地砸了出去。

馬車內包裹着各色皮毛軟絨, 本是隔音保暖的用途,卻也拯救了那玉玩偶。玩偶砸在軟乎乎的車壁上, 又滾落到地毯上,無辜地沉默着。

将軍府馬車裏到底是誰?除了元闕和他夫人, 還有誰敢坐在馬車裏進宮?

可元闕使刀,這車裏的人卻是使鞭……

突然間,長公主劉容驚出一身冷汗。她想起上回福王劉惓的婚宴上, 元闕夫人腰間纏着的馬鞭。

當時她說不會武功,僅僅是為了漂亮、為了跟元闕相襯。自己竟然被那女人一臉“不學無術”的表情騙過,信了她的鬼!

更讓劉容感覺到恐懼的, 是她遙遙地發現, 将軍府馬車內, 似乎射出了什麽東西。

隔得太遠,她望不見是什麽, 但護衛的金錢镖是他致勝的法寶, 從來戰無不勝, 竟然被馬車□□出的不明暗器擊回,這是多大的力量……

若不是小三并不會使鞭,她差點就要以為小三躲在車內。

可怕, 這一切都好可怕。

劉容第一次覺得自己周詳的計劃,似乎在哪裏被撕破了一個口子。

哪怕是枉留情被端、東木茶莊被查,都不曾讓她有這樣的恐懼。

劉容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走!”她低聲喝道。車夫揚鞭,馬車加速疾馳遠去, 将那受傷的護衛甩在了遠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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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安歌的馬車,在劉容的焦灼憤怒中,已安然通過皇宮護衛的查驗,順利地進到宮內。

她依然在越勝門外下了馬車,在太監的引領下,步行前往乾德殿。

故地重游,貝安歌的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恍然感。

也不過兩個多月前,她與元闕入宮謝恩。元闕抱着她在雪地裏一路狂奔,她在這熟悉的夾道裏作狀下跪,滿肚子招搖撞騙的心思。卻沒想到,一回将軍府就真的生了一場大病。

那場突如其來的風寒,教二人皆悄悄地控出觸角,打量對方。

原來矯揉的未必真造作,冷酷的也并非真無情。

春風拂面而過,上回被狐裘氅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臉,這回終于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來。冰雪消融、天地開闊,貝安歌從此就是貝安歌,她再也不要活在“曲旋兒”甚至“小三”的陰影之下。

她生性豁達歡快,不願背負一輩子的秘密生活。

曲皇後剛剛從乾勤殿回來。

聽說密帝龍體欠佳,曲皇後覺得自己身為皇後,還是應該表達一下關懷。

只是密帝龍體一貫欠佳,而曲皇後其實也并沒有很多關懷,這回的表達相當失敗。

乾勤殿裏,密帝似乎是沒什麽精神,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也沒看曲皇後一眼。他歪着頭聽六皇子念詩,神情慈愛而萎靡。

曲皇後卻并不想見六皇子。應該說,任何一個會對福王産生威脅的皇子,她都不願意見,最好他們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她悻悻地待了一會兒,又悻悻地離去。

而密帝也并未對她的探望表現出感激。

就這麽個尴尬的場景。

才回到坤德殿,就聽說“曲旋兒”要來,曲皇後終于又起了些興致。

這是自己的“義女”啊,雖然自己都記不清她長什麽樣,但靠着這層名份,她還是替福王将元闕這個掌兵權的煞神拉近了不少。

而且當初自己将曲旋兒嫁出去時,也是暗示過的。

但将軍府始終遞不出什麽消息,先前賜的幾個嬷嬷,頭一個沒三天就犯蠢被葛萬春處理了,另幾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從此沓無音訊。

或許,曲旋兒給自己帶什麽消息了?

曲皇後去了偏廳。這裏較為私密,不像正殿那樣隆重,也是想跟曲旋兒表示親近的意思。

不一會兒,近身的大宮女進來,卻沒有帶“曲旋兒”進來。

“人呢?”曲皇後問。

大宮女走上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娘娘,元夫人在外頭等着,只是奴婢覺得不太對勁,想先來跟娘娘回禀……”

“不對勁?”曲皇後蹙了眉,狐疑地望着她。

“先前曲小姐進宮,也是奴婢領進來的,還有些印象。她似乎長變了。”

“長變了?”曲皇後被她逗笑了,“你是不是事情太多,腦子不好使了,元闕再大膽,還敢休妻再娶不成?”

在宮裏行走,能混到皇後身邊的得力宮女,個個都是千年妖精,自然不會認錯人。

大宮女道:“奴婢對曲小姐印象頗深,固然生得極美,但蒼白瘦弱、沉默寡言。如今在廊下候着的,雖也苗條,但卻豐潤有顏色,顧盼生輝的模樣。大有不同。”

真是越說越讓人好奇。

曲皇後本就覺得蹊跷,被宮女這麽一說,反而成功地被廊下的女人引起了好奇心。

“令牌對嗎?”

“是将軍府的令牌,也有皇後特賜給她的入宮令。奴婢都驗過了。”

“那就帶進來見見,還怕她翻天不成。”

偏廳外頭廊下,貝安歌坦然地露着頭臉。

從宮女充滿戒備的眼神打量她開始,她就可以确定,這宮女定然是認識“曲旋兒”。自己跟曲旋兒唯一的共同點,都是好看的姑娘。除此之外,真是半點都不相同,從長相到性格到氣質到舉止。

她就是存着露餡的心來的。

但貝安歌也知道,就憑自己元闕夫人的身份,坤德殿也斷然不會妄動。就算要查辦她,也必定會萬般小心。

她在廊下稍候了片刻,見宮女從裏頭出來:“夫人跟我來。”

顯然是禀報過了皇後,皇後允許貝安歌進殿。

貝安歌從容地跟她走進偏廳正堂。正堂中一面紫檀木屏風,上面雕滿了各色吉祥花紋、美不勝收。但曲皇後卻并不在正堂中。

宮女停下來,用非常“宮廷化”的微笑望着貝安歌。

“很抱歉,元夫人。最近宮裏有新規矩,自從上回出了福王遇刺事件,皇後娘娘就越加小心。這偏廳憩室是皇後娘娘會見親密客人之處,奴婢鬥膽,要确定一下元夫人沒有夾帶……”

呵呵,不就是要搜身,早說啊。

貝安歌不要太配合。她早就将裁雲鞭留在了馬車內,只要腰間挂着一荷包的小棗。

貝安歌笑道:“無妨,就是麻煩姑娘了。”

見這來路不明的将軍夫人絲毫沒有生氣,宮女也有些意外,又将貝安歌打量一下,略顯冷漠地道:“那請夫人跟奴婢來吧。”

那美不勝收的屏風終于派了用場。貝安歌在屏風後,被那宮女輕輕地撫了全身。

一看就是臨時“安保”,哪裏是什麽坤德殿最近的規矩,手法跟機場女安保差太遠了。貝安歌一邊看着乖乖不說話,內心已經在歡快地吐槽。

宮女撫到貝安歌腰間小荷包時,愣了一下:“這是何物?我能打開看看嗎?”

不要你來,我自己來。

貝安歌笑吟吟打開荷包:“我們将軍府曬的幹棗兒,姑娘要來一顆嘗嘗嗎?”

嘗是不要嘗,宮女朝荷包裏望了一下,果然是幾顆小棗而已,還有兩三枚吃剩下的棗核,跟小棗混在一起,一看這将軍夫人就是一路嘴饞着來的。

宮女替她将荷包帶子抽緊,垂着眼簾道:“奴婢冒昧了,夫人莫怪。”

貝安歌笑嘻嘻道:“不怪不怪,母後母儀天下、何等尊貴,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來,我脫個衣裳,證明自己的清白。”

姐姐我迫不及待要展示胎記了!

“不用不用……”

宮女急急地解釋想要阻止,終于不如将軍夫人眼疾手快。

她都沒看清将軍夫人怎的一扭身子,華麗的宮裝竟然從領口處卸開,悄然滑落到胳膊上,露出潔白渾圓的肩膀,和最最美麗的一段後頸。

誘人之中,一片殷紅在衣物的半遮半掩中露出端倪。

那宮女震驚,脫口而出:“這是夫人的胎記?”

來了。貝安歌精神一振。

原來好戲來得如此之早,還沒有見到閻王呢,小鬼就已經開始加戲。

這宮女何等角色,竟然也知道背心的胎記。

貝安歌只當作不知,笑道:“你說的是我背心那個?”

宮女似乎發現自己失儀,已經趕緊伸手,欲替貝安歌将衣裳拉回。

“夫人這是折煞我了,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怎敢如此冒昧唐突夫人。”

一邊說着,宮女很殷勤地替貝安歌提後背的衣領。

只是她借着拉回的當口,手中稍頓,反而将貝安歌背心那塊胎記瞧得明明白白。

貝安歌留心着呢,也覺察出她在自己背後做的小動作。她并不惱,反而熱情地解釋:“是我娘胎裏帶來的胎記,這些年生得越發鮮豔了。像不像落下的梅花粘在了我背心?”

宮女心虛,只顧着滿口胡誇:“夫人長個胎記都與衆不同,一看就是命格非凡。”

吹得甚是舒服啊。

貝安歌整好衣衫,笑吟吟:“這下沒問題了吧?小姐姐?”

一聲“小姐姐”,頗帶調笑意味,剛剛看過貝安歌迷人玉肩的宮女,頓時紅了臉。

“冒犯夫人,請夫人原諒。”

貝安歌小手一揮:“這有何原不原諒。我是皇後娘娘的義女,有你這樣忠心的奴才護着母後,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回頭我一定在母後面前多誇誇你。”

說來也奇怪。明明宮女還是不相信她就是曲旋兒,可宮女不知怎的,再也對她冷酷不起來,也不再為難她。乖乖地将她帶進了偏廳的小隔間。

這是曲皇後書房的小憩之處,不大不小、半公半私。

“兒臣拜見母後。”貝安歌垂着眼睛,沒有看曲皇後,一進門,就盈盈地跪拜了下去。

而後又規規矩矩起身,然後用最最閨秀的微笑,望向南密國最尊貴的女人。

貝安歌望見一張并不驚恐的臉。曲皇後似乎知道她不是“曲旋兒”,并沒有暴怒,也沒有立即追問,而是深深地打量着她。

半晌,曲皇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本宮不喜歡跟杵着的人說話。”

貝安歌也不客氣,規規矩矩坐下。先前搜身的宮女上來奉了茶,深深地望貝安歌一眼,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

“是元闕将你養得太好了,還是上回本宮的藥材将你補壯了?”

貝安歌心想,沒看出來,皇後娘娘還很有幽默感啊。

當然這個時候應該開始感恩了,這點貝安歌還是省得。

趕緊道:“母後的藥材派了大用場,将軍待兒臣也好。不過說起來,将軍也是母後幫兒臣尋的夫婿,終究還是母後的功勞。”

得,都不用看長相。光聽這清新脫俗的馬屁,曲皇後就知道,這肯定不是曲旋兒啊。

曲旋兒沉默少言,甚至還頗為膽小怕人,哪裏說得出這麽動聽的話。

就是葛萬春那馬屁精,也拍得不到這麽精準。

曲皇後揚揚眉,對貝安歌的興趣終于浮上了臉。

“所以上回在夾道裏跪雪的是你,回府生病的也是你?”

貝安歌一臉嬌羞:“夫君闖入洞房見到的第一眼,就是兒臣啊。”

曲皇後被她逗笑了:“胡扯吧你。”

見貝安歌胡扯還如此心安理得,曲皇後又道:“本宮眼睛還沒瞎呢,你究竟是誰,膽子夠大啊,把曲旋兒弄哪裏去了?”

“母後明鑒!”這下貝安歌真不胡扯了,她鄭重起身,跪伏在地,“果然什麽都瞞不過母後,兒臣今日特意進宮,便是要跟母後說一件驚人之事。懇請母後聽完,為鳳體着想,切勿震怒……”

曲皇後未置可否,手臂搭在寬寬的扶手上,手指輕輕地打着圈。

這是一雙保養得宜的嬌嫩玉手,十指尖尖,指甲上塗着的蔻丹顯然是專門為她定制,是極為少見的暗赤色,正符合她年紀。

這雙手,難為她曾經在山清水秀之處幹過兩年農活啊。

半晌,曲皇後方緩緩開口。

“驚人之事?呵呵……”她挑起眉,盯住貝安歌,語氣變得極為冷冽,“本宮允許你說。但若不驚人,你就別想活着走出坤德殿。”

……

将軍府,淩雲急沖沖回來懷玉樓取東西。

“将軍昨晚在懷玉樓書房看軍報,早上沒有帶走,妙如姐姐可幫我找一找?”

這些日子元闕常常晚上在懷玉樓書房處理些簡單公務,涉密的還是去嘉豐苑,整個醍醐園才是機要之地。

書房除了妙如和妙意,連杏蘭都不讓進,不過妙如也看得出那些軍報并非機密,便帶了淩雲進書房去取。

将軍報遞給淩雲,妙如問:“你送進宮去?”

淩雲狐疑,将軍明明和太子在審密囚,只是突有急事,才讓自己回來取軍報,為何妙如有此一問?

于是反問道:“送進宮?将軍又不在宮裏。”

“不在宮裏?”妙如疑惑,“可夫人剛剛去了宮裏,說将軍在宮裏等他啊。”

淩雲撓頭:“是有人來傳了話?”

妙如搖搖頭:“夫人早上起床,誰也沒見,就說要進宮。”

又想了想,妙如倒是釋然:“說不定是進宮找皇後唠嗑去了,畢竟夫人是皇後的義女。也是好久沒進宮啊呢。”

淩雲頓時神情一緊。

新婚當晚,他是緊跟在将軍身後闖入洞房,不僅曲旋兒的屍身是他處置,就是現在府裏的夫人,也是他叫了人過來擡到嘉豐苑。

淩雲知道,将軍夫人絕不可能進宮找皇後唠嗑,她根本不是皇後的義女,能唠出什麽花來?

“誰駕的車?”淩雲問。

“四叔。”妙如道。

淩雲稍稍松口氣。妙如喚四叔的,是将軍府親衛中的蔣四,深藏不露的高手。夫人起碼這一路應該是安全的。

但他依然緊鎖眉頭,稚氣的臉上露出大人一般的神色:“我現在就找将軍。若夫人回來,妙如姐姐務必勸住她,別讓她再出門了。”

妙如聽出不妥,問:“是不是夫人出什麽事了?”

淩雲道:“姐姐莫亂猜,我先走了。”說着,大步離開了懷玉樓。

你這小表情,還叫人莫亂猜,分明就是鼓勵別人亂猜啊。妙如一肚子心思,坐立不安起來。

淩雲一出懷玉樓,飛身上馬,疾馳向兵院。

元闕在刑部的天牢裏,這裏關押了枉留情一衆人犯,尤其是枉留情的老板,在胭脂令是高層人物。但他很難審,縱然天牢裏的酷吏們一個賽一個的泯滅人性,這老板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也沒吐出半點兒有用的價值。

太子沒進天牢,他尊貴人物,不想沾這血腥,只在天牢外頭的一間廳堂裏歇着,等天牢裏審訊的結果。

誰知,結果沒等來,等來了送軍報的淩雲。

淩雲向太子行了禮,轉身就要去天牢裏找元闕,被太子叫住:“你神色匆匆,出什麽事了?”

太子劉慎,說話永遠不緊不慢,神情永遠斯文溫和。

但他其實極犀利,微微擡一眼,就看出淩雲的神情不正常。

淩雲也不敢瞞他,道:“府中有變,卑職需急報将軍。”

太子的眉頭微蹙,揮手叫來一名侍衛,讓他去喊元闕。

元闕的手段可不比酷吏差,氣勢更是強上百倍。身佩令人聞風喪膽的破雲刀,往太師椅上一座,冷冷地盯着枉留情老板,行刑室的空氣頓時凝固。

酷刑不一而足,為和諧計,不便贅述。

加之他從貝安歌那裏已經得了許多暗示,只少許抛些出來,就叫咬緊牙關的枉留情老板變了顏色。

老板自以為就算枉留情被端,但他起碼也保住了令主,可從元闕這個死神的嘴裏,他似乎聽出了一些端倪。

似乎……令主已經暴露了?

人能扛住皮肉之苦、能扛住威逼利誘,多半憑的是一股信念,這信念要是被撬開一點點口子,很可能瞬間崩潰。

枉留情老板就在崩潰邊緣。

元闕冷冷地望着他,命獄卒帶進來一個女人。女人年輕,衣着簡單樸素,一身粗布衣衫,頭上烏發如雲,卻只用一支簡單的檀木簪子绾住。

女人一看眼前這個滿身血污的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識掩住了眼睛,又從指縫裏向外張望。

枉留情老板見到這女人,卻凄怆地吼叫起來。那吼聲在行刑室裏飄蕩,卻又被逼仄沒有一絲光亮的屋子給困住,壓抑又恐怖。

“禽獸!畜生!”老板嚎叫起來。

那女人聽見男人嚎叫的聲音,突然放下掩住眼睛的手,顫聲問:“孩他爹?”

元闕向獄卒使了個眼色,獄卒當即将那女人拉出去。

那女人哪裏肯走,尖叫道:“是孩他爹。你們幹嘛,他犯什麽法你們要抓他——”

可惜沒有人給她答案,漸漸地,她的聲音聽不到了。

元闕還是坐在那張太師椅上,姿勢都沒有變。錦袍依舊挺刮華麗,襯得他既如天神,又如死神,總不似人間該有的樣子。

“她有人招待着,你暫時不用擔心。不過,她和她兒子受何等招待,就取決于你。”

元闕平靜的表情,比憤怒亦或嘲諷更讓人恐懼。

那老板依舊不停地嚎叫:“你們此等行徑,與禽獸有什麽兩樣!枉為國家重臣、枉為百姓父母官,你們這些王八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會遭報應的,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元闕絲毫不生氣,淡淡地望着他。

“我元闕,十五歲入伍,死人堆裏摸爬滾打整整十年,死在我手下的冤魂不計其數,不多你一個。但我保家衛國、有我在邊疆退敵,才有南密百姓的安居樂業,所以我從不怕被人罵。

“不過……你是什麽東西?你也有臉罵別人禽獸?”

元闕冷笑一聲:“拐騙良家女孩、自小培養,強力控制,每一個姑娘不僅是你賺錢的工具,還是殺人的武器。我若豬狗不如,你還真比我強點,你根本就是個豬狗。

“不過,知道你為什麽失敗嗎?

“武器就是武器,可以視若性命,但不能動了真感情。一個細作,還娶妻生子,真有你的。”

枉留情老板恨得嚎叫不斷,卻又掙不脫鎖手鎖腳的鐵鏈。一陣瘋狂之後,終于頹然。

“你待怎樣!”他低聲問。

“你想為何我會知道你娶妻生子?自然是你們這邊早就有人招了。你以為你們令主只有你一條線?那就錯了,你也不過是她手裏其中一枚棋子而已。生路是沒有,但你若爽快招了,我元闕保你家眷性命。”

枉留情老板狐疑地望了他片刻。

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太鎮定、太強大,強大到自己不知如何找到他的脆弱。

他好像沒有弱點,不可戰勝。

“好,元大将軍的話,我信。”老板陰陰地望向旁邊記錄的師爺,“我不奢望自己還能茍活于世,只求女人和孩子過尋常人的生活。将元大将軍的保證也寫上,否則我不畫押。”

師父遲疑地望着元闕。

元闕還是淡淡的:“無妨,記上。”

“唾”一聲,老板從口中吐出一顆血牙,開始招供他所知道一切。

縱然鎮定又強大,元闕還是聽到怒火中燒、太陽穴墳起憤怒的青筋。他聽到了三年前姑蘇的那場血案。

枉留情的老板參與了宋家那場滅門慘案,更因為在那次滅門中表現優異,從而獲得了胭脂令主的青眼有加。

宋家的慘劇,果然不是盜寇,而是不折不扣的朝廷政敵厮殺。

江南的首富啊,死在了皇室人的手裏。

不過,枉留情老板也只是個執行者,他并不知道令主為何要對宋家下手。

元闕也想不明白。縱然長公主圖謀的是光複斯蘭國、甚至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南密國,三年前,為何會選擇宋家下手?

宋家除了富有,談不上有半點兒政治地位。

更何況她滅了宋家,也沒有将宋家的財産占為己有。

護衛帶着淩雲進來時,元闕已經聽完了老板的供述,正叫獄卒将老板帶回囚室去。一聽淩雲的耳語,元闕鎮定了半日、連酷刑和憤怒都沒有改變的臉色,陡然生變。

他豁得站起:“走!”話音未落,人已疾奔出去。

錄口供的師爺提着筆,看呆了。元大将軍是天牢常客,但他還是頭一次見他喜怒形于色,原來将軍不是沒有情緒,只是這天牢的滔天風雨,份量還不夠罷了。

筆尖一滴黑落下,落在狀紙角落。

師爺一驚,趕緊扯袖子一按,布衣和供紙一同将墨汁吸去。布衣髒了,供狀卻保住了。

太子劉慎遠遠望見元闕飛奔過去,居然沒有來找自己,也是奇怪。主動站起來,走到廳堂廊下,喊道:“元大将軍……”

元闕居然也沒停步,遠遠地一拱手:“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稍後再向您禀報審訊情況。”

這是元闕嗎?何等大事,竟然比審訊還重要?

太子一想,頓時覺得不對。元闕向來具有超越常人的鎮定,如此急促甚是少見。

“正好本殿也要走,一起!”

也不管元闕什麽回應,太子劉慎已經疾步追上去,二人取了系在天牢門口的駿馬,飛奔而去。

二馬并肩,風聲呼嘯。

太子問:“元大将軍到底何事,你焦急的神情前所未見。”

“我夫人瞞着我進宮了!”元闕一邊說着,一邊又使勁揚着馬鞭,馬兒奮蹄,跑得更快了。

太子的寶駒再厲害,也比不上元闕以命相催,終究望着元闕的身影疾馳而去。

元闕的夫人,瞞着他進宮?

這是個冒牌夫人啊,她居然膽敢無人保護、自行入宮。她這是求生?還是求死?元闕寵她若珍寶、若性命,她竟然瞞着元闕做這麽冒險的事,意欲何為?

太子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一夾馬腹,也向皇宮疾馳而去。

……

皇宮。坤德殿。

貝安歌輕輕地提起衣裳,就像之前在屏風後那樣,遮住了自己潔白的肩膀。

她淚流滿面,卻沒有哭出聲,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水,悲傷地垂下。

曲皇後呆立當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她顫聲道:“方才你說,你叫什麽?”

貝安歌躬身,伏于地上,泣聲道:“兒臣叫貝安歌,乳名貝貝。師傅說,撿到兒臣時,兒臣被人扔在籬笆外,安靜地望着師傅。”

“貝安歌……”曲皇後喃喃地。

“母後……”貝安歌不安地嗫嚅着,“兒臣既不是曲旋兒,從此無臉喊您母後。”

“不!”曲皇後脫口而出,猛然又驚醒。

她又怔怔地愣了片刻。

剛剛貝安歌向皇後坦承了胭脂令令主正是當朝長公主劉容。

而貝安歌自己是胭脂令的殺手,十二年前師傅将她交給這個組織,她就成了這個組織的細作,從此再沒有“貝安歌”這個名字,更遑論“貝貝”。

去年底,她接到令主指令,潛入将軍府殺害元大将軍的新婚夫人。她成功了,但為了自保,又冒充了曲旋兒,成為将軍府夫人。

不久前,她聽聞胭脂令中的其他細作說,皇後委托長公主找一個背心有梅花狀胎記的女人,年齡與自己相仿。

可長公主暗地裏培養了她十二年,明知道她背心有梅花胎記,卻按下不說,反而派人去一個偏僻的山村裏安置了一個烙上假胎記的細作當村婦。

貝安歌開始覺得不安。

她害怕自己将會被長公主滅口,只得緊急入宮,來求皇後庇護,并願意将自己知道的有關長公主的一切私密,都向皇後托盤而出。

這消息當然震驚。

曲皇後在看到貝安歌背上胎記的一剎那,差點忍不住抱住她。可轉念一想,既然這丫頭只是來求庇護,她并不知道皇後托長公主尋找的,正是自己遺棄的親生女兒,那麽,就讓它成為秘密吧。

曲皇後望着伏在地上抽泣的貝安歌,心疼不已。又怒長公主如此欺瞞自己,而且深宮争鬥這麽多年,曲皇後深信,長公主劉容在找到貝安歌、并決定培養她成為細作的時候,早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不可能有這麽巧。劉容心思缜密、籌謀多年,她用每一個人,都經過深思熟慮。

她內心百感交集,望着眼前不能相認的“女兒”,終究還是将對劉容的怒火暫時壓了下去。

“元闕知道你的身份嗎?”曲皇後問。

貝安歌低聲道:“不知,他以為我是曲旋兒。”

“起來吧。”曲皇後彎下腰,将貝安歌扶起,仔細端詳着。越看越覺得,梨花帶雨的貝安歌如此楚楚動人,漂亮得果然有幾分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既然他不知道,就別舊事重提了。南密正是用人之際,不能讓元大将軍家宅不寧,往後你還是在将軍府安心當你的将軍夫人。這事,就本宮和你知道,爛在肚子裏算了。”

貝安歌睜大眼睛,驚訝地望着皇後,顫聲問:“可是母後……不,皇後娘娘,我殺了您的義女曲旋兒……”

“這丫頭從小命苦。這就是她的命吧。你也是執行任務,迫不得已。”

是雙标嗎?是南密國馳名雙标嗎?

曲皇後不僅雙标得心安理得,還親熱地拍了拍貝安歌的手背,算是很慈祥的安慰。

血緣關系真好用啊。什麽大義滅親,不存在的。

貝安歌委屈巴巴,哪裏還有半點“殺手樣子”,輕輕地喊了聲“母後”,又開始眼淚嘩嘩。看得曲皇後鼻子也酸酸的,渾然忘卻了眼前這嬌弱的姑娘,其實是可以輕易解決一支精銳小隊的高手。

“真沒想到。長公主嘴上說着要幫本宮尋人,實則跟本宮從來都不是一條心。”

貝安歌似乎并不關心長公主有幾條心,反而問:“敢問母後,為何要尋兒臣?母後與兒臣可有何淵源?”

可不就是“母後”和“兒臣”的淵源。

只是皇後不能說。

這回二人再也不坐得遠遠的,皇後拉着貝安歌自己身邊坐下,含混地說道:“你是本宮的故人之子。你父母早年與本宮有恩。”

原來如此,編得真像。貝安歌點點頭。

曲皇後又問:“你師傅可有跟你說你生辰?”

“未曾。兒臣沒有生辰。兒臣在将軍府,也是過的曲旋兒的生辰。”

曲皇後略有些黯然:“也別在意了,不過是換個名字。總之元闕對你還是極好的,就可以了。往後多來宮裏走動吧。”

看得出,她對于這個曾經遺棄的女兒,在二十年持續不斷的思念中,倒也培養出了一些感情。只不知,她若回到二十多年前,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抛夫棄子,追逐她的美好前程?

也許會的。貝安歌暗想。人的善與惡從來沒有那麽絕對。

不僅僅是皇後在遺棄與思念中掙紮,就是長公主劉容,若非她手段不夠光明磊落、若非她針對的是自己深愛的人,貝安歌也會對她的野心贊一聲夠酷。

古裝劇的世界裏很少有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帝。

雖然她結局失敗,但這樣的角色也自有光彩,貝安歌絲毫不懷疑,現實世界裏這部劇要是播出,長公主劉容會吸一大波粉。

她的悲壯、就是她的魅力。

只可惜長公主啊,一個時辰前你還想對我趕盡殺絕。

朝鬥當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縱然我貝安歌欣賞你,但也不影響我鐵了心要打敗你。

曲皇後似乎是半輩子沒有體會過“小棉襖”的好,拉着貝安歌問東問西,貝安歌一一答着,天/衣無縫,心裏卻想起另一樁事。

“母後,方才領兒臣進來那宮女,是您身邊的大宮女?”

“是啊,跟了本宮七八年了。”曲皇後道。

“她知道你要找背心有梅花胎記的姑娘嗎?”貝安歌問。

曲皇後想了想,搖頭:“除了長公主之外,無人知道。本宮與長公主說話,也回避她。”

貝安歌突然心中一凜,低聲道:“那母後一定要防着她。”

“此話怎講?”曲皇後驚訝。

這是她最貼心最麻利的宮女,用得最順手,這幾年替她辦了不少事,也知道她不少秘密,絕對是最近身的心腹啊。

“方才進來前,她帶兒臣去外堂屏風後搜身,她應該是發現兒臣長得跟曲旋兒不一樣吧?”

曲皇後點點頭:“正是她提醒本宮,說你不是曲旋兒,問要不要帶進來。本宮倒想,誰這麽大膽,冒名頂替還敢跑到皇宮來送死,一好奇,也就讓你進來了。”

貝安歌正色:“方才搜身時,她望見兒臣背心的胎記,非常感興趣。”

曲皇後臉上的肌肉突地一跳:“她也看到了?”

“是。兒臣的胎記生得特別,望見了覺得好奇,也是有的。但母後千萬留個心眼,看看等兒臣走後,她會不會跟母後回禀。”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那宮女的聲音:“娘娘,廚房送了百合羹湯過來。”

曲皇後意味深長地望了貝安歌一眼,似乎在說:來得真巧啊。

“進來。”曲皇後提高了聲音。

雕花的隔門被推開,宮女端着托盤進來,是兩碗羹湯,過于有禮貌。

“放桌上吧。”曲皇後視線瞥了一眼屋子裏的一張小方桌。

宮女心領神會,将兩碗羹湯布好。似乎又對皇後娘娘沒有當場揭穿假冒将軍夫人感到奇怪,深深地望了貝安歌一眼,這才遲遲疑疑地退下。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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