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車詭事

顧書一回頭就見對床那大叔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夥子沒帶過娃吧？娃太小不能直接喝涼水。”不等顧書回答，那大叔便繼續道，“一看你就是個新手，哈哈，我家老大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可沒少挨媳婦罵，不過你咋一個人帶着，娃他媽呢？”那大叔看起來不像是八卦的，不過還是止不住的越過顧書高大的肩膀去看裏面的小豆芽，雖然看不到臉，但能看出來那道小小的身影，“唷你這娃多大了，咋捂得那麽嚴實？”

“咳，八個月。”吧，顧書扭頭看了看大概已經抓狂的小豆芽，這麽短，大概八個月差不多。

“唷這麽小啊~”大叔有些停不下來，并沒有注意到顧書臉上不想繼續的表情。“娃他媽呢？這麽小的娃不在娘身邊咋讓你個大小夥子帶着？”

“不在了。”顧書本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不善于說謊，只是此時不得不張口就來了，況且他實在不想多說廢話。

“哎喲，不好意思啊兄弟。”大叔當即震愣了一下，而這時候，大叔才終于發現顧書臉上不太積極的表情，顯然，小夥子并不太想說話，于是只好讪讪的自己玩手機去了。

被蓋在毯子下的朱忺止不住的翻白眼。終于得以清靜的顧書則翻出手機存檔的電影，插上耳機開始看起來，畢竟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時間可是還很長的。

火車卧鋪本就極窄，顧書将被子枕頭放在靠窗那頭，而後半躺在床上，可憐小豆芽就那麽被他卡在了裏面，所有的怨念和憤怒都被擠在了旮旯裏，直到四周都沒了聲響，朱忺才小心翼翼鑽出他的小腦袋。

顧書戴着耳機看電影，一只手捧着手機，突然手肘被撞了一下，差點掉了手上的手機，一扭頭，就見小豆芽從毯子裏鑽出腦袋，臉上的怒容已經要藏不藏的了，但小家夥還是盡量壓低嗓音。

“主人，真的很熱。”那個熱字，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顧書咧了咧嘴角，最終大發善心的扯起毯子蓋在自己身上，這樣，他便為毯子下的小豆芽撐起了極大的空間，小豆芽當即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很快他就一臉好奇的扒着顧書的手肘。

“主人，我也想看。”這個東西他是見過的，雖然見的不多，而且只是遠遠的看見過。

顧書又垂眼瞅了一眼臂彎下的小豆芽，只見他一雙眼睛已經完全盯在手機屏幕上移不開了，不過因為不敢太伸出身體，于是只能使勁伸長脖子，那模樣……顧書忍不住放低了手機。

“好看，”小豆芽啧啧稱奇，看一眼屏幕又仰頭看向頭頂的顧書，不過顧書沒搭理他的意思，于是只好偷偷瞪他一大眼然後繼續盯着手機屏幕。

“咦，主人那是什麽？”不一會兒小豆芽突然雙眼放光的盯着電影裏一個比基尼女人，不，确切的說，是女人手中捧着的冰激淩，然後雙眼亮汪汪的仰頭看向顧書，“很好吃的樣子，主人你吃過嗎？”

顧書別說搭理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被無視的朱忺朝顧書又是恨恨的瞪了一眼，然後繼續看，但是沒一會兒，“主人主人，這是什麽？”

顧書只見他指着一個巨大的蛋糕，電影裏播放的是一群人在海灘開生日派對，而這貨的眼睛，似乎全程都在食物上，他大概根本不知道電影在講什麽……雖然他一直壓低了嗓音，但顧書總覺得自己耳邊一直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閉嘴，嗯？”顧書一個眼神掃過去，小豆芽頓時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很是不甘心的磨了磨牙，最終選擇繼續扒着顧書的手肘看電影，不，看美食。

然而，沒多久，顧書的手肘又被搖了搖，一扭頭，顧書這回臉色已經很不好了，“又怎麽了？”

朱忺咬了咬牙，“主人，我想尿尿~”

顧書當即只覺得青筋直跳，他這是收了個寵物嗎？怎麽覺得是找了個麻煩？

最終，顧書無奈起身把毯子給他裹嚴實，然後才抱着他到廁所，這一回，小豆芽終于得以徹底脫離那個厚毛毯了，只是，問題來了，他太矮了，根本夠不到扶手，可是火車晃得厲害，他根本站不穩啊。

再者說，他要在這個男人面前尿嗎？尿不出來怎麽辦？于是朱忺可憐巴巴的仰頭看向一旁掏出一根煙正要點的顧書。

“又怎麽了？”顧書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

“主人你站過來一點。”小豆芽突然道。

顧書皺了皺眉，不過最終還是靠過去了一點，結果剛過去，小豆芽一只手立馬抱住顧書的小腿把他當柱子用了，另一只手則快速去解褲子，很急的樣子，同時不忘交代，“主人不要看哈。”

顧書嘴角一抽，“看什麽？”突然想到什麽，顧書有些戲谑道，“看你那根小豆芽？”

“呲~”男人的尊嚴啊，朱忺氣得差點呲在顧書鞋子上，有本事等人家恢複真身再比來過啊！不過，想到顧書這身高，朱忺莫名的就萎了，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終于解決完，顧書将沒有吸完的煙掐滅扔到垃圾桶，這才又将小豆芽重新裹起來抱出廁所，但是，顧書關上廁所門的一瞬間便猛然僵住

仿佛一腳踏入了冰窖，一瞬間從頭涼到腳，那是一種徹骨的冷意，顧書的身體不自覺緊繃到極點，但轉瞬，又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懷裏裹着厚毯子的朱忺也是渾身一抖，莫名一陣心慌意亂，無端的心跳得厲害。朱忺有些條件發反射的掀開毯子仰頭看向顧書，“大師？”下一秒卻被顧書又遮了回去。

顧書單手摟着小豆芽，微微低頭壓低嗓音，“收斂氣息，快。”顧書的面色可謂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們好像，遇到麻煩了。

小豆芽快速收斂妖氣的同時，顧書也盡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而後顧書不動聲色的擡頭望了望兩節車廂銜接處的車廂數，7，面色微微一凝，車廂數沒有錯。

“主人，”小豆芽不自覺的攥緊顧書胸前的衣襟，“話說你不會丢下我不管吧？”

“別說話。”顧書低聲道，随即不動聲色的走向自己剛才的位置，火車逆向第二空靠左的下鋪，只是，當走到那裏的時候，顧書再次僵住。

下鋪空着，被子枕頭都還是他離開之前的形狀，桌上還有他喝剩下的半瓶礦泉水，只是，上鋪躺着的卻不再是那個他看不順眼的小姑娘，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中年女人，中鋪依舊空着。對床的上鋪是個美女，她正伸出頭跟中鋪的青年說話，舉止親昵，而下鋪，不再是胖大叔，而是一個身形消瘦的青年，他手中捧着一個裝滿茶水的塑料杯子。

顧書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摟着小豆芽的手也不自覺的緊了緊，望着下鋪的床頭挂着的背包，桌上的水以及塑料袋裏的泡面，都是他的無疑，但除此之外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而詭異的，但顧書确信，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覺，絕對是真真實實的。

火車依舊在行駛着，對床的上中鋪旁若無人的聊着天分享土豆片，下鋪的消瘦男人也悠閑的喝着自帶的茶水，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顧書卻一瞬間從頭涼到腳，遍體生寒。

這是顧書從未遇到過的情形，垂眼望了望懷中的小豆芽，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僵硬，顧書沒有說話，努力将心中的震驚和疑惑通通壓在心底，面對這驚悚的一切，顧書很是自然的走向自己的位置，而後将小豆芽放下。

他現在能做的，唯有冷靜，而後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在這時，對床下鋪的青年突然笑着對顧書道。

“這是你家娃兒？”顧書只見他面含笑意，好像并沒有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面孔表現出疑惑，不，确切的說，仿佛這個位置由始至終都是他，而顧書先前看到的那些人才是幻覺。

顧書點了點頭并沒有開口，卻在這時，小豆芽突然一把掀開毯子把腦袋鑽了出來，顧書想要阻止顯然已經來不及。

朱忺鑽出腦袋就一把抱住顧書的手臂不放，仰頭卻剛好對上顧書警告的眼神，當即吓得縮了縮，不過抱着顧書的小短手還是不松反緊。

顧書本來就面冷，現下兩人又莫名陷入未知的危險境地，臉上自然又多了幾分凝重，朱忺當即被他的眼神吓得縮了縮，不過下一秒顧書便見小豆芽抱着他的身體微發抖。

“主人，我害怕~”他就是膽子小他能有什麽辦法，而且，真的好恐怖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在抖。

顧書眼神一暗，很自然的就将小豆芽提出毯子放到了自己腿上單手抱住，同時眼神在最短的時間落在了對床男人的臉上，但凡他有什麽反應，顧書必能在第一時間讓他閉嘴。

然而，男人只是一下子笑得異常的暖，仿佛他眼裏的小豆芽不是一個令人驚悚的小人族而是一個正常嬰兒。

“你家小寶看起來也就幾個月吧？”青年微微笑着凝視着小豆芽，“我家姑娘都是大姑娘了，長得特別好看特別可愛。”

顧書只見男人穿着普通的夾克外套，雖然洗得有些泛白但幹淨清爽，裏面一件棕色的針織毛衣，略有些發皺的西裝褲，還有一雙嶄新的運動鞋。極不協調的搭配，卻又莫名的和諧。餘光所見他床下的大包小包，顧書猜測，此人應該是從鄉下外出務工的農民工。

顧書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唇角，裝作不經意的，第一次張了口，“你女兒，是哪年的？”

“01年3月的，”男人見顧書終于對他開口顯然很是高興，而說到女兒便有說不完的話，“今年都六歲了，再過幾天就該上學前班了，我已經到學校給她報了名，哈哈，我家姑娘可聰明了。”

面對男人的笑，顧書卻徹底僵住，01年生，六歲，可是現在分明就是2017年4月，那麽，中間那十年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