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1

在一處幽靜的小院子,身穿淺藍色的少年一臉疑惑地敲了敲房門,“少爺,該起床了。”只是,他心下有些疑惑,往常少爺這時候該起床了的。

“咳咳咳,進來吧。”房間裏面的人有些咳嗽,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吓得少年顧不上主仆有別,連忙推門進去,扶住對方,擔心地開口,“少爺,可是昨晚吹風吹多了?身體可有異樣?需不需要阿木給你找個大夫?”

“不用了。”黎昕習慣性地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視線還是一片黑色後,神色不自覺愣然幾分。

雖然距離他發現自己失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他還是有些不适應自己的盲人身份。雖然落水後他不記得自己以前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但是肯定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更別提自己會雙目失明了。

“阿木,今天我就呆在房間裏不出去了,你去幫我和父親說一聲,”黎昕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點,松了松膝蓋處緊緊拽着的拳頭,盡量以一副漫不經心地語氣開口,“別把我今天狀态告訴父親。”

“是。”阿木雖然有些不解往常都會去和老爺請安的少爺怎麽會突然就不去了,但是他并沒有權利過問。在伺候黎昕洗漱以後,他方才讓人把餐食端上來。

聽見盤子端上來後的聲音,黎昕仿佛才醒悟一般,揮手,“不用伺候我吃飯了,你們先下去吧。”

阿木一臉疑惑,但是還是快速低頭應答,“是。”回答後,他便快速帶人離開這裏。

耳邊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黎昕方才睜開眼睛,眼神冰冷地盯着某個方向,如果不是雙眼無神,沒有焦點,估計看見的人會以為對方是在認真地注視着自己。

“閣下怎麽還不走?”黎昕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之前難得的心軟,導致自己現在這般為難。

前幾天,他心情不佳,便帶着阿木去小院子喝酒,夜半時酒上了心頭,有了幾分多愁善感的醉意。

所以在房間裏面聞到血腥味的時候,他方才會大發善心,半醉半清醒間摸索着處理了對方的傷勢。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頭暈腦脹,早就忘了這件事情。直到前兩天,他的房間再次被對方拜訪,他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幹過這麽一件事。

“有事嗎?”他記得他當時語氣很冷漠,畢竟能有這種傷痕,來頭肯定不小,或者說這人肯定有故事,他并不想要涉入其中,只想保護好自己這一世的家人。

“你救了我,我該報答。”那人的聲音很好聽,而且明明說着正常的話,卻讓他敏銳地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威嚴,這也讓他更加望而遠之,畢竟現在他可是個盲人,一不小心可就把自己給玩死了。

“不用了,我那時候喝醉了,才會救了你。”所以說,清醒的時候,我才不會救你。黎昕以為自己把潛臺詞給說清楚了,卻發現那人還是沒有離開。

那人莫名和他糾結上了,他嘗試過毒舌,刻薄,甚至是嫌棄,但是對方好像都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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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些什麽?”在他沉浸在思緒裏面的時候,對方似乎用食指彈了彈他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語氣莫名的親昵和寵溺。

收斂思緒,他快速搖了搖頭,“蘇兄,你今天沒事?怎麽白天就過來了?”往常對方都是夜晚過來的,這次一大早上就過來,讓他折騰片刻,所以才讓他晚起了。

“你說,你的兄弟想着你死,現在你有他們的把柄了,你會怎麽做?那些把柄說不定會讓他們失去一切。”

黎昕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說起自己家裏的事情,不過卻對對方所說的話感到心驚膽戰,感覺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揭開某種重要秘密一般。他穩住心神,道:“既然想你死,又怎麽算是兄弟?”

不知道有沒有說錯,他耳朵豎起許久,方才聽見一陣低淺的笑聲,克制卻又帶着愉悅。

“是我糊塗了。”

害怕對方繼續說下去,黎昕只好轉移話題,“你的傷怎樣了?”當初他因為沒有看到對方的傷口,所以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給對方包紮的時候不過就算再怎麽小心翼翼,那些傷口莫名加重也是個問題。

“已經好了,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想起來面前的人看不見東西的情況,他內心一緊,尤其看見對方皺起眉頭的樣子,一顆心只覺得七零八落的,找不到踏實的落腳處。

“抱歉,是我糊塗了。”蘇擎宇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可要摸一摸看看?”說着,他便牽起對方的手。

“蘇兄?”黎昕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觸摸到皮膚,下意識地瑟縮一下。

“你摸一摸看,可是好了?”

黎昕皺眉,原本想開口訓斥對方,畢竟兩人關系沒有親密到這樣吧?可是聽見對方有些沙啞低沉的聲音,他耳朵莫名紅了紅,腦子混沌間竟然真的如對方所說,半眯着眼,認真地摸着傷疤。

傷口果真如對方所說的,已經痊愈,只是去疤痕就夠了。想到這裏,他快速縮回了手,将腦袋轉移到別的方向,不自在地開口,“傷好了,蘇兄沒事就安心呆在家裏吧,省得到時候又傷一次。”最好別來煩他。黎昕在心裏默默加上一句。

“黎兄這是在擔憂我?”蘇擎宇仿佛沒有聽見對方話裏的嫌棄之意,看着對方的樣子,內心覺得有些愧疚,卻又有些好笑,原來失去記憶的黎昕會變得這麽……傲嬌別扭?

“黎兄,時間不早了,不如在下來伺候你遲早點?不然,這早點也快涼了。”說着,他并沒有給黎昕拒絕的機會,就将對方一把抱起,放在餐桌前的木椅上面。

黎昕感受到有些熟悉感的懷抱,有些沉默。為什麽他會在一個陌生人的懷裏感到熟悉?就像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已經刻在靈魂裏面,再也出不來了。

接下來的吃飯時間,黎昕有些食不知味,往常最愛的餐點也像是失去吸引力一般。

注意到黎昕的異常,蘇擎宇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一臉認真地伺候着對方,看着對方呆呆地望着自己,随着自己的提示,張口閉口吃飯,心裏止不住地滿足起來。

按照對方往常吃飯的分量,吃個七七八八之後,蘇擎宇有些遺憾地停下手裏的碗筷,拿起旁邊放置的手絹擦拭着黎昕的嘴角,方才開口道,“好了。”

聽見蘇擎宇的話,黎昕卻仿佛才醒悟過來一般,白玉般的臉頰也止不住地染上紅暈,白裏透紅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蘇擎宇眸色暗沉地轉移開視線,剛想開口,敲門聲便響了起來,他只好将自己的痕跡抹掉,快速藏了起來。

黎昕抿了抿嘴巴,對着旁邊收拾東西的聲音,腦補了一下蘇兄一臉慌(淡)亂(定)地收拾東西害怕阿木他們發現蹤跡的樣子,竟然覺得對方有些好玩。收回思緒,等蘇兄确定收拾好藏起來之後,他方才開口:“有何事?”

“禀告少爺,老爺叫你過去客廳,說是商量你和表小姐的婚事,似乎是在确定日期。”

婚事?黎昕有些茫然,對此事毫無記憶,感覺到旁邊一逝而過的氣勢,他內心不覺竟有幾分不安。

內心百轉千回,他面色不顯,只是神色淡淡地開口,“進來吧。”

進來的阿木瞬間就看見坐在餐桌邊的少爺,被一層光芒籠罩着,顯得有些遙不可及,他有些慌亂地瞥開視線,卻發現餐桌上的食物已經有動過的痕跡。

少爺在沒人伺候的時候竟然吃完早飯了?他們果然有些失職了,一會兒去和老爺請罪吧。

“阿木?”阿木進來後,不知道為何沒有出聲,于是黎昕只好開口,“推我去大廳。”

等他到達大廳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出聲,耳邊便響起來一道清脆卻飽含譏諷的聲音。

“喲,這就是我的表兄?”

來者不善。黎昕在心裏警惕,面上還是一臉恭敬地向父親請安,無視了開口說話的女人。

……

另一邊,蘇擎宇在躲起來以後,便聽見外面那個阿木說的“婚事”,內心瞬間不悅起來,氣勢也就不可避免地外洩,沒想到那人竟然發現了。注意到這點,他心情愉悅地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對方這表現是不是說明就算不記得他了,但還是有些在意他?

不過,表小姐?婚事?蘇擎宇眼裏閃過冷意,等腳步聲離開以後,他方才快速離開黎宅。

換好衣服回到禦書房後,他便開口,“暗一,幫我查一下黎昕的事,尤其是……表小姐的婚事。”

暗衛的效率非常高,等他花了大半天将奏折批改好後,資料便送到案桌上來。

遲疑了一下,蘇擎宇還是快速翻開資料。

無視了前面像頹廢的十幾年,直接翻到對方落水醒來後開始變化的那一天。

他有些眷戀地摸着上面對對方的描繪,仿佛對方的一切都在自己面前發生。

片刻後,他方才穩下心神,翻開另一邊兩人的婚事說明。無非是黎父和表家在黎昕還未出生的時候便立下了口頭婚事,說兩家如果一男一女,便結為親家。可惜的是,在黎昕出生,發現黎昕身體有疾後,表家便開始淡了來往,多年沒有聯系上黎家了,而黎父也明白,雖然理解對方做法,但是在心裏還是有疙瘩存在。

然而,此次表家找上門來,可不是想念着交情,而是想要借助黎家背後的財富幫他們度過難關。看着上面對表家的說明,蘇擎宇手指點了點,攻略者,難道你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你可以觊觎的麽。

視線一轉,看到旁邊的奏折,上面寫的是大臣們的請奏,說他多年還無一子半女,希望他廣開後宮。

沒有半點性趣,當然不會有子女。當時蘇擎宇随意地将奏折放在一邊,現在看見,再看看面前的幾份資料,有了份注意。

做好打算,他便示意旁邊的總管太監拿出來一份空白的紙帛,在上面龍飛鳳舞地揮灑筆墨後,在右下角蓋上國玺的印記,便小心翼翼地卷起來遞給身邊的人,“拿到黎宅宣讀。”

這幾天君王的異常他當然看在眼裏,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發呆,時而憂愁時而喜悅,就像是沉浸在戀愛中患得患失的人。加上剛剛帝王吩咐暗衛的時候,他在在身邊伺候,所以對這黎昕還是有些知道的。穩了穩心神,他半彎着腰上前,雙手接過聖旨,“喳。”

看着拿着聖意的總管,蘇擎宇好似方才想起一般叮囑道,“記得看一下黎宅裏面還有沒有不該在那裏的女人。”

不該在那裏的女人?總管太監一臉茫然,但是他還是快速應答,“喳。”在他轉身離開之前,似乎看見一家陛下有些微微勾起的嘴臉,再想想以前總是面無表情的閻王樣子,不僅有些感慨。

片刻後,一雕刻得精致卻又神秘的馬車從宮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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