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依賴一下我
湖面泛起絲絲霧氣,湖心的孤島若隐若現,島嶼上空鬼影飛掠。
“天快黑了,不能再等了,我去看看。”雲修立說着便要動身,羅夜生忙拉住他道:“我跟你一起,我倆互相照應。”
“也好。”雲修立難得沒有嫌棄羅夜生,攬着他往湖面上空飛掠而去。清風撲面,羅夜生驚喜地望着腳下,騰雲駕霧的感覺真是美妙刺激。平時雲修立去哪兒都是靠走的,他第一次發現這家夥居然會飛!
胡常吟獨自守在湖邊,沖二人的背影揮手賣笑道:“祝二位速戰速決!我就在這裏等你們的好消息。”
話音剛落,一抹白影翩然落在了身旁。胡常吟錯愕地扭頭一看,那是一只通體散發着瑩光的仙鶴,周身瑞氣千條,素淨優雅不可逼視。他一眼識出了對方的真身,膝蓋一折就跪了下來。
“雲……卑職乃陰官鳥嘴,拜見雲神大人!”
仙鶴并沒有搭理他,兀自走到岸邊,眺望着二人離去的方向。
胡常吟忍不住問道:“上神可是擔心日游神的安危?”
“那鬼穴兇險萬分,不是修立該去的地方。”仙鶴回話了,嗓音溫潤如玉,聽在耳裏甚是受用。
胡常吟有點發懵,大家都說雲神是九天美人,可這聲音怎麽聽得像男子,難道是因為沒有現出人形?
“上神就別擔心了,日游神是何許人也,十大陰帥中他排第二,冥界除了閻王就屬他最厲害!區區鬼巢而已,自是不在話下。不過話說來,您二位還真是伉俪情深,羨煞我等!”
“伉俪情深?”仙鶴回首看着胡常吟,周身瑞氣瞬間鋒利起來。
胡常吟怔怔後退,難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只見仙鶴搖身一轉,仙霧翻騰,頃刻幻化為一個身材秀颀的白袍男子。他頂束雪羽冠,長發翩揚,一襲雲袖輕袍襟飄帶舞。胡常吟不用看,就知道那張臉該是何等的傾城絕色。
“你倒是說說看,我和修立怎麽個伉俪情深?”雲神負手背對着胡常吟,後者幾乎是抱頭鼠竄,腳底抹油就開溜了。
都說雲神和日游神有私情,人雲亦雲傳了這麽多年,甚至傳出了兩人拜堂成親,誕下子嗣。今日得見雲神本尊,哪料竟和日游神一樣是俊美挺拔的男子,謠言是何等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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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常吟溜到一半又頓住了,遲疑道:“您這樣私自下凡是違反天規的,如果被天庭發現了,那可就……”想了想還是別嘴賤,他灰溜溜地鑽到蘆花叢裏,只盼別惹到這位上神。
“天規麽?”雲神眺望着湖面呢喃,如果他就這麽追進鬼巢,勢必會暴露自己,先前多次違反天規的事也是紙包不住火了,等待他的必是誅仙剔骨,萬劫不複。但若就這麽坐視不管,那兩位游神也必将九死一生。所以,他到底去還是不去?
彼時,雲修立帶羅夜生來到了湖島上,二人跟前是一座巨大的石窟,洞窟黑魆魆的,隐隐能窺見一條幽長的隧道。
雲修立有點邁不開腿,在這種陰暗潮濕的鬼穴裏,極度依賴陽光的他幾乎要喪失視力,再加上不熟地勢,恐怕會被敵人甕中捉鼈。
猶豫時,羅夜生卻抽出無極傘走了進去,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雲修立只好硬着頭皮跟上,一進洞窟,他的瞳色便黯沉了下來。
窟道蜿蜒曲折,昏如黑夜,羅夜生卻洞若觀火,看得一清二楚。他才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得身後“砰”的一聲悶響。回頭一看,雲修立居然一頭撞在了岩壁上。
“大哥你這是?”羅夜生納悶道,只見雲修立轉了個方向,又一頭撞上了另一邊的岩壁,比之前撞得更響更幹脆。
“噗哈哈哈……”羅夜生捧腹大笑,雲修立被他這笑聲刺到,氣勢洶洶地沖過來,狠狠撞在了他身上。
“我說你是不是瞎啊!”羅夜生揉着額頭,踉跄退了兩步。
我就是瞎!雲修立氣惱地繼續前行,哪料個子太高,又撞到了洞頂的錐岩,這一下撞得他暈頭轉向,不禁抱頭揉額。
這會兒羅夜生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雲修立總喜歡戴着個镂金護額了,原來是為了防撞啊。他強忍着笑意,上前拉住了雲修立,“好了好了,你別橫沖直撞了,我來做你的眼睛。”
“你……”雲修立本能地想掙開羅夜生,除了自己的親爹和小叔外,他從來沒讓任何人牽過自己的手。
“你別倔了,偶爾也依賴一下我嘛!”羅夜生堅定地扣着雲修立的手,這讓本來有些不安的他恢複了鎮定,猶豫着回握住了對方。
羅夜生就這樣拉着雲修立,穿行在危機四伏的巢穴中。兩人詫異的是,窟道裏竟連個鬼影都沒有。穿過幽長的暗道,便是一間開闊的石室,四周岩壁上燃着火盆,這讓雲修立恢複了些許視力。
一道黑影正坐在前方石榻上,他翹着二郎腿,手背托着側臉頰,幽幽笑道:“二位總算是來了,今日我大哥不在,我來陪你們玩玩。”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一點不像是駭人的厲鬼。
游光口中的大哥,便是那臭名昭著的惡鬼之首野仲,據說連閻王都降不了,此人不在正好,兩人心下都稍稍松了口氣。
“你把我家小鬼都弄哪兒去了?”雲修立揮刀質問。
羅夜生見雲修立正惡狠狠地指着一旁火盆,不禁捂嘴憋笑,忙扶着他轉了一個方向,“大哥你指這邊嘞。”
“你把他們弄哪兒去了!”雲修立忍着尴尬,怒目質問。
“都在這裏咯。”游光擡了擡下巴,示意兩人看頭頂。只見石室頂部懸滿了酒壇,密密麻麻,而小鬼們都被封在了酒壇內。
雲修立看不清,還以為小鬼們都被困于穴頂,立即騰身躍起,欲揮刀破頂。不料一只兇獸突然從石縫中躍出,張着血盆大口咆哮一聲,登時将雲修立震退了開去。
那兇獸人面虎足,長有鋒利的獠牙,尾部狹長布滿鈎刺,正是上古兇獸梼杌。它虎視眈眈地圍着二人踱步,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羅夜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兇獸,不由得往雲修立身後躲了兩步。
“日巡小鬼就在這些酒壇裏,保證一個不少。下面我們就來玩一個小游戲,我随機取下一壇,你們猜裏面有沒有小鬼,若猜對了,小鬼便還給你們,但若猜錯了,我就把小鬼吃掉。”
羅夜生挑眉道:“那如果酒壇裏沒有,而我卻猜有呢?”
“那我就把你塞到酒壇裏,讓日游神來猜你在哪一壺。”
游光話音剛落,雲修立就飛身強攻了上去,怒斥道:“誰要跟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快把小鬼們交出來!”
他一動,梼杌也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兇獸咆哮,甩頭掃尾,刀刃劈擊鱗甲,擦出電石火花,場面一時變得烏煙瘴氣。
“那你呢,要陪我玩游戲嗎?”
“你保證不耍賴,我就陪你玩。”
“哈哈哈,好!”游光說着手臂一揚,袖中伸出細長的觸須,從岩頂卷了一壇酒下來。他摩挲着酒封,詭笑道:“猜,有還是沒有。”
羅夜生觀察着酒壇,皺眉糾結了會兒,搖頭道:“沒有。”
“啧啧,可惜了。”游光作勢把酒壇內的東西往口中倒,羅夜生不禁繃緊了神經,誰料對方又甩手把那壇酒扔了開去。“砰”地一聲脆響,水花四濺,意味着那就是一壇普通的酒。
“運氣不錯。”游光又用觸須從岩頂取下一壇酒,“再猜。”
“還是沒有。”
游光戲谑地瞧着羅夜生,“你确定?”
羅夜生滿頭冷汗,但還是篤定道:“沒有。”
“原來你不笨嘛。”游光說着甩掉那壇酒,又從頭頂取下一壇,在封口處輕輕嗅了嗅,“那這個呢,也沒有嗎?”
羅夜生不由攥緊了拳頭,日巡家的小鬼都是家人,一個都不能少的。一旁雲修立還在和兇獸殊死搏鬥,縱是剽悍如他,面對這野蠻狂桀的上古兇獸,也未免有幾分吃力。
“怎麽,不敢猜了?”
“我在想,如果這一次我還能猜對,你能不能讓我來選,只要我選對了,就把小鬼們還給我?”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猜猜,我手中這壇到底有還是沒有?”
羅夜生遲疑片刻,咬了咬唇道:“沒有。”
“哦?”游光不由得打量起羅夜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能看穿壇身,但這些酒壇都布有特殊結界,任他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來才對。
“好——算你有點眼力。”游光說着又随手将酒壇抛掉,“接下來就讓你自取,一旦你拿錯,就得被我裝進酒壇裏,怎麽樣?”
“一言為定。”羅夜生走到衆酒壇下方,摸着鼻梁踱起步來,一副猶疑不決的樣子。游光悠哉地倚在石榻上,像看笑話一樣看着他。
“我就要這一壇!”羅夜生暗暗一笑,倏地飛身躍起,猝然拔出無極傘将其中一壇酒擊了個粉碎。
“你!你都是裝的,從一開始你就看穿了一切!”游光霍地拍案而起,惱羞成怒地瞪着羅夜生。
碎片激揚間,十六道光束瞬時旋轉開來,在這寬敞的石室內飛旋着,一同聚到了雲修立身上。察覺到小鬼們回歸,雲修立頓覺力量大盛,金光護體,連放大招,把梼杌打得上蹿下跳。
“我演技還不錯吧?”羅夜生機智地扶了扶鼻梁,其實他并沒有看穿酒壇,但他腰後的無極傘卻悄悄告訴了他答案。無極傘作為收鬼法器,對各路鬼魂都有感應,區分自家小鬼并不難。
“想來你也真夠惡毒的,無論怎麽猜,一旦我錯了,要麽淪為你的下酒料,要麽小鬼們全軍覆沒。”羅夜生不禁有點失望,看過游光的前世,他總覺得游光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厲鬼,惡毒難道不是必須的嗎?”游光說着冷不防縱袖一揮,數十條觸須向羅夜生狂抽過來。
羅夜生當即揮傘抵擋,那觸須抽在傘頁上立時化作煞氣消散,但若抽到他身上,便會留下一道黑色淤痕,同時伴着徹骨的刺痛。
“小夜巡,你以為你們進了這鬼巢,還出得去嗎?”
“我們是神,神還鬥不贏鬼?”羅夜生咬牙回擊,他始終沒有開傘,因為他心底并不想和游光動真格。
“哈哈哈……你們這些神官,比冤鬼還糊塗!你們進來時一個鬼影都沒瞧見吧?你以為那千萬厲鬼都在哪裏?”
此刻天空晦暗,紫電閃爍,數不清的厲鬼正圍着湖島,橫空穿掠,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結界,将整片島嶼罩得密不透風。
雲神和胡常吟正在湖邊觀望,都被這駭人的景象所震懾。
“如今這裏就是厲鬼的腹肚,就是喊閻王他也進不來!你倆很快會被消化掉,成為這千萬厲鬼的靈糧!”
羅夜生起初還不信,直到他感覺全身乏力,靈氣枯竭。無極傘愣時被打飛了出去,他被游光用數條觸須捆住,懸在了半空裏。
與此同時,雲修立也漸覺體力不支,被兇獸鐵錘般的巨尾掃中,轟然一聲,整個人竟撞進了石壁裏,碎石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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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