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均與你無關
焰浪滔天, 濃煙滾滾,嗆得人無法呼吸。
雲修立看着懷中的兩人,額上滾落豆大的汗珠, 眼下只有一個人能解救他們, 但他不知道要怎麽聯系上那個人。如果說那個人真的一直在雲上守着他, 那為什麽還不出現?
“你這個人真的很讨厭!”在這生死之際, 封旭還不忘埋汰雲修立。
“你到底有什麽好的,閻王那麽器重你, 陰司的人也敬畏你?脾氣比誰都臭,我還腆着個臉纏着你,你卻從沒把我放在眼裏……”
雲修立沒聽清封旭在嘀咕什麽,眼前漸漸變得恍惚起來,偏偏就在這時候, 羅夜生腳邊燒了起來,緊接着游光身上也燒着了, 他手忙腳亂地撲火,誰料自己衣袖上也燒了起來,灼痛噬心。
封旭見狀脫下自己的陰袍,迅速蓋在三人身上, 火焰轉瞬熄滅, 冒出幾縷青煙。雲修立愣愣看着他道:“那你,你怎麽辦?”
“哼,我封九日可是鬼王之軀,還會怕……”封旭驕傲地背過身去,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了下來。縱是不死鬼王, 在沒有法力的情況下,又怎能扛住火神的烈焰真火?
“封旭!”雲修立沙啞地喊了一聲, 無盡的絕望将他吞沒,看來自己是逃不過閻王判的這七日死刑了。
就在幾人瀕死之時,天際傳來沨沨之聲,好似天河破開巨洞,瓢潑大雨傾盆而落,嘩嘩澆在火海之上,霎時熱氣蒸騰,哧哧作響。
火勢漸漸小了下去,院落四處一片焦黑。清涼的雨水澆在幾人身上,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灼痛。雲修立尚還保持着意識,他仰臉望着灰蒙蒙的雨水,唇畔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片刻之後,火焰終于趨近熄滅,四處冒着熱乎乎的白氣。雲修立仰天問道:“上神既然來了,可否見上一面?”
于是乎,一道柔白的身影出現了,他襟飄帶舞地落下來,周身萦繞着祥瑞之氣,輕盈俊雅,皎潔如月。
兩人對望着,他們有着相似的眉眼,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一個是萬人傾慕的九天上神,一個是兇神惡煞的地府陰官,誰又能想到這般天差地別的二人,前世曾是血濃于水的至親。
“可還撐得住?”雲無跡先開的口,心中關切,面上卻平淡如水。
“我沒事,但他們三個……”雲修立咬牙強撐,“請上神好人做到底,幫我帶他們去療傷,日後必湧泉相報。”
“你跟我不必談謝字。”雲無跡說着縱袖一揮,便用雲紗纏住了幾人,帶着他們騰雲駕霧,來到了附近的一間土地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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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廟雖然窄小簡陋,但好歹夠幾人容身。這裏的土地婆婆也十分和善,抱來茅草給幾人鋪下,讓他們躺下來休息。見幾人都被燒得灰頭土臉的,婆婆還去河邊拎來一桶涼水,好讓他們冷敷傷口。
“多謝土地婆婆。”雲無跡禮貌微笑道。
“上神客氣了,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雲修立把羅夜生輕放下來,揭開了他胸口的血衣。令人震驚的是,他胸口血肉模糊的竟是那只小靈貓,正是因為它擋下了致命一擊,所以羅夜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這只鬼靈貓……”雲修立把小靈貓捧在掌心裏,它已經僵硬死去,體內的那股靈氣也已消散。但他知道,原先附在這只貓身上的魂靈,是去別處尋找下一個宿主了,嚴格來說,它還沒有死。
雲無跡見羅夜生并無大礙,心下稍稍松了口氣,然後坐到一旁給他把脈,看他有沒有動了“胎氣”。萬幸,脈象穩定。見羅夜生額上滿是汗珠,他便用衣袖輕輕為他拭去汗水,眼底滿是愛憐。
羅夜生迷迷糊糊地睜了下眼睛,依稀看見那俊美的白袍男子,下意識揪住了對方的衣袖,分不清他到底是雲無跡還是雲修立。
“乖,睡一會兒。”雲無跡放下羅夜生的手,輕聲安撫他入睡。
看着兩人的親昵舉動,雲修立心下有異,但并沒有問什麽。
“這孩子既跟了你,你就要好好疼他,保護他。他這身子受不得苦,再要像今日這樣叫他受苦受累,我可饒不了你。”雲無跡囑咐道,故作嚴厲的看了雲修立一眼。
雲修立不明所以,他倆什麽時候認識的?對方好像很喜歡羅夜生?
“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天界了,告辭。”雲無跡淡然一笑,起身離去。
雲修立急忙追上去,無奈被鐵索絆住,只得喊了一聲“上神留步”。
雲無跡詫異地回首,見雲修立遞上了一疊紙,便接過紙頁打開。浏覽完內容,他并無表情。這頁紙正是當初雲修立從夜巡神冊上撕下來的,上面記載着雲神夜逛人間花樓的“罪行”。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去這種地方?”
“不是,你去哪裏是你的自由。”雲修立絕不會懷疑雲無跡的人品,他這個小叔向來潔身自好,就算去青樓也不會尋花問柳。
“我只是想提醒你,天規無情,三思而後行。”
這次的事被雲修立擋了下來,難免下一次會被天界發現。小叔歷經千年磨難,好不容易修成正果,重獲自由之身。若因此被剔除仙骨,誅下凡間,又該是多麽的不值!
“我也想提醒你,”雲無跡攥緊那頁紙,“無論今後我是否遭到天界懲罰,均與你無關,希望你別再插手。”
雲修立不解地皺眉,“為什麽你要明知故犯?到底是什麽讓你如此眷戀凡間,一遍又一遍的觸犯天規?難道是……”是我嗎?
“不是你。”雲無跡直視雲修立的雙眼,“你我今世已無任何瓜葛,救你只因故人之約,希望你別誤會。”
雲修立眼神閃爍,心中悔恨難過,如鲠在喉。看來小叔還是不肯原諒自己,他這麽護着自己,只是因為當年和阿爹有約定。
“勿再執迷于過去,好好珍惜眼前人。”雲無跡說罷,拂袖化身為鶴,清嘯一聲,展翅飛向天際。
雲修立目送着對方消失在蒼雲中,不禁又回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在他九歲那年,阿爹意外死去,僅比他大五歲的小叔成了一家之主,擔起了撫養他的責任。可他狂妄無知,任性叛逆,把阿爹的死錯怪在小叔頭上,一次次的故意傷害對方。
多年來小叔始終溫柔如一,像阿爹一樣疼愛他,默默包容毫無怨言。他卻一心誤解小叔,毫不領情,直到小叔也為他付出了性命。可憐小叔至死,聽到的仍是他那句“我沒有你這個叔叔!”
前世的他,就是一個恩将仇報的不孝子,罪該萬死。
天色陰沉,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在土地廟暫做休息後,幾人陸續蘇醒了過來。羅夜生醒來發現小靈貓死了,十分傷心,盡管雲修立解釋這貓只是個軀殼,他還是紅了眼眶。
“它還這麽小,還沒有好好看看這人間……”
封旭慵懶地托着臉頰道:“你要是喜歡這玩意兒,我可以給你找一籮筐過來,保證比你這只可愛多了,随便你挑。”
羅夜生搖了搖頭,“它是唯一的,你找再多過來都不是這只了。”
“如果它和你有緣,一定還會附在別的東西上,再回來找你。”
雲修立的安慰并沒有起到作用,羅夜生抱着小貓的屍體,獨自蜷縮在角落裏黯然神傷,不再理會任何人。雲修立伸手想抱他,但旁邊兩人正盯着,手臂在半空裏僵了僵,又放了下來。
幾人沉默了一陣,便說起了火神的事,并一致認為祝重黎中了邪。
游光道:“野仲曾教了我一種法術,能喚醒人心深處最不堪的記憶,讓人陷入混亂魔怔的狀态,我看他就是中了那種邪術。”
這種邪術雲修立早就領略過,之前游光還是惡鬼時曾用這種邪術襲擊他,好在他意志堅定,沒有走火入魔。
“這麽說來,又是野仲在背後搗鬼。”雲修立說着似想起了什麽,問游光道:“你們之前偷襲步天淵的時候,有用過這種邪術嗎?如果說他也中了邪,突然舉刀自殺就說得通了。”
游光點了點頭,“用過的,還是野仲親身上陣,可是步天淵表現得很平靜,也沒什麽魔怔的行為。據我觀察,中邪術後的一段時日,他還是照常巡查捉鬼,直到後來才突然自殺。”
“真要說哪裏奇怪的,就是那段時日他不怎麽搭理魅閻羅,甚至刻意避開她。我覺得魅閻羅有鬼,她一定有什麽事瞞着衆人。”
雲修立掂量道:“魅閻羅确實對步天淵有種不同尋常的垂愛,但步天淵對誰都冷冰冰的。他刻意避開關心自己的人,獨自去到千裏外的鬼巢,當着衆鬼的面自殺,還有死前那詭異的一笑,難不成是有預謀的自殺?他想利用自己的死來達成某種目的?”
“別瞎猜了,我看步天淵就是腦子有病,突然病發了就自殺了呗!這案子就此了結,還查什麽查?”
“你閉嘴!”雲修立低斥一聲,真想把封旭的賤嘴縫起來。
封旭偏不閉嘴,“我真勸你別查了,不然牽扯出一堆見不得人的勾當,會讓你懷疑陰司,懷疑自己的信仰,甚至像步天淵一樣落得個自殺收場。還不如學學我,偶爾裝個糊塗,樂得自在。”
“我還偏要徹查清楚,你要是知道些什麽,就別藏着掖着。”
封旭卻不作聲了,抱臂看着雲修立,眼底寫滿了“你會後悔的”。
游光尋思道:“步天淵中邪後,沒理由表現得那麽平靜,會不會是當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後來才漸漸魔怔呢?一般中了這種邪術的人情緒波動會很大,就像祝重黎,中了邪就四處縱火發洩。”
正說着,土地婆婆從門外走了進來,笑眯眯地問幾人道:“神官們在談論那個火神嗎?近段時日,他一直在揚州城一帶縱火,着魔似的!他好像在找什麽人,但那人卻躲着不出來。”
“那他是在找野仲報仇嗎?”
“不是不是。”土地婆婆連忙擺手,“火神找的那個人名叫阿水,他經常對着江河喊這個名字,喊了半天沒人應,他就去周邊放火。”
幾人面面相觑,又問土地婆婆阿水是誰。
婆婆搖頭表示不知道,只是嘆氣道:“天界怎麽還不派人捉火神回去,他再這樣瘋魔下去,揚州就要被他給毀了。這會兒他還在外邊游蕩,看啥不順眼就燒啥,幾位神官若想離開揚州,可沒那麽容易喽。”
雲修立作為一個揚州人,自是不能容忍祝重黎在家鄉縱火,但他如今沒有法力也奈何不了。只得在神冊上記錄下其罪行,傳到陰司讓閻王盡快上報,屆時天界自會派兵下來。
爾後雨停了,羅夜生忍痛埋葬了小靈貓,随那三人繼續上路。
幾人決定去運河上坐船,走水路離開揚州,這樣再遇到祝重黎放火,就直接跳水。可誰能料到,這放火的躲過了,卻躲不過溺水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然是沒人理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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