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3.火葬場

韓深到教室時，陳塵早已經坐在座位上，咬着牛奶吸管，正半眯着眼睛分析他的試卷。

陳塵給韓深這幾張來回看了四五遍，理性分析拿分丢分情況，目前得出的結論是——

韓深沒有心。

應該不是人。

是個人就不會考成這樣。

韓深拉開椅子坐下，陳塵說了句“早上好，同桌”接着看試卷，轉向他：“對這次考試成績你有什麽想法嗎？”

韓深本來不想理他，被他拽着袖子勾了一會，才說：“挺滿意的。”

陳塵點頭：“我就欣賞你這樣的自信，記住，學渣并不是一個貶義詞。”

韓深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麽了，果然，陳塵曲指勾出一張試卷，平鋪在他眼底，細長的指骨敲向一道錯題：“其實你很聰明的，只是不肯學。”

韓深看了眼試卷。

水的化學式，HO，他寫的2OH。

陳塵閉着眼睛誇：“你看，你還記得住這三個字符，有希望，可以學好。”

韓深：“…………”

“從學渣到學霸的逆襲，相當于一次改變命運的壯舉，下決心，趁年輕要對自己狠一點……”

韓深走神到別的地方去了。

讀小學時家隔壁住了個非常厲害的小女孩，學舞蹈，繪畫，鋼琴，請的跟韓深同一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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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深那時候年紀小貪玩兒，沒認真學。後來參加宴會，一起被邀請上臺彈奏鋼琴，彈出一堆狗屎，韓深那時候才明白什麽叫丢人現眼。

沈岚哄他半天才止住哭，随後發憤練琴，還請小女孩幫忙監督。

小女孩穿雙細跟涼鞋，總趴在鋼琴上挑他的毛病。

自尊心高的韓少爺忍了幾天給她攆出去了，自己靜靜彈，靜靜摸索，到後來先比小女孩考上證書，還記得她那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就很快樂。

不然怎麽說有人喜歡打臉爽文呢，因為一夜逆襲真的很舒适。

同理，韓深現在也不希望陳塵當那個小女孩。

他自尊心強到不接受善意的批評。

他可以獨自克服萬難。

這節課是化學課，韓深跟着老師聽了會兒，發現前面落下的課程太多，現在跟不上節奏，索性把教材翻出來從頭開始看，從包裏取筆作記號。

他學習時比較花裏胡哨，各種顏色的記號筆擺一大桌子，引起了同桌的注意。

陳塵本來看他認真聽了幾分鐘，以為他改過自新了，接着就看見他不斷往外翻筆，幾支幾支的攥在手心。

也不關他的事，但忍不住：“你在上課嗎？”

韓深吸了口氣，給筆倒插在桌上：“我在給你祖宗上墳。”

陳塵頓時明白自己讨嫌了：“……大可不必這麽嘴臭。”

韓深在化學書上劃了道标記，眼看陳塵似乎又要說話，頓時煩的不得了，直接把書丢了出去：“別一直關注我，好不好？”

陳塵聽到這話怔了一下。

要不是韓深提醒，他還沒發現自己整節化學課視線都圍着他打轉。

平時韓深上課睡覺，他也有意無意看他的頭發，好像，确實，有些過分關注了。

陳塵低頭看試卷，皺了下眉：“你這句話突然給我整害羞了。”

韓深：“…………”

下半節課韓深勾筆記，陳塵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也不過片刻，很快回神跟上了老師的節奏。

韓深這幾天白天跟老師聽課，晚上在群裏聽學姐講學習方法。

跟他以前在淵沖懶散閑适的學習态度不一樣，蘇亭柯講究争分奪秒，各種意義增強效率，學到更多的知識，跟沖鋒打仗一樣。

韓深嘗試着調整了下作息時間熬夜看書，結果第二天困得走路都睜不開眼睛，挨桌子就睡。

而陳塵本來看他乖了兩天，現在又恢複成了困恹恹的狀态，感到很棘手。

但韓深明顯不想讓他管閑事。

陳塵反省了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關心則亂，也覺得保持一定的距離更好。

轉眼到了周末。

章鳴在前排搖陳塵的桌子，他剛搶到幾張電影票：“塵哥，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克蘇魯，超燃特效，女主長得特別美，來造作啊！”

陳塵收拾筆記：“我下午去見個朋友，沒空，你們去吧。”

陳塵一向是他們猛男群裏娛樂活動的活躍分子，章鳴沒問他意見之前就買了票，沒想到被拒絕，一時也是氣糊塗了，跑去向韓深：“韓哥，那你呢？要不要看電影？”

韓深盯着手機打字，擡了擡視線：“不了，我下午有事。”

蘇亭柯在群裏發了個咖啡廳鏈接，打算上一堂面對面線下公開課，據說還有特別驚喜，讓高二高一的學弟學妹們都去。

李斐見怪不驚地哦了一聲，知道韓深不會跟他們玩，轉過了身。

韓深在校門外随便吃了點，路上收到蘇亭柯的消息，幫忙帶了份蛋糕。

蘇亭柯這個女生很強，學習成績稱霸高三，據說還跳過級，年齡只有十六、七，但似乎保送名額已經穩了。

所以她現在出來賺點外快，朋友圈經常發些古風裙裝，美食風景，在學習和生活中游刃有餘地享受着。

咖啡廳在校門不遠的一條街，韓深去的時候蘇亭柯已經到了，個子很嬌小，眼鏡戴得挺厚，說話有種緊繃的嚴謹感，比同齡的女孩子要早熟不少。

她看見韓深立刻露出笑臉：“來了？”

韓深遞過蛋糕，她似乎也忙着跟人聯系，沒多說幾句。

韓深拉開椅子坐下，随便點了杯咖啡。

前兩天蘇亭柯發的一套練習卷，在電腦上填完交上去，成績下來五十道錯了一道。

查看了錯題，發現自己還是改不了粗心這毛病。

不過比起其他高二的學生，他的得分最高。

韓深關了手機，蘇亭柯分享起了她的學習方法，滿臉志在必得的感慨：“我剛跳級的時候，為了拿第一，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上廁所都在背單詞，冬天最冷的時候啊，寫題寫到手指長凍瘡，鮮血打濕一張紙！我媽讓我休息，我問她，你想害死我嗎？你想讓我一輩子擡不起頭嗎？你居然讓我休息！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韓深：“…………”

蘇亭柯是激進派，但沒想到身臨其境的演講更煽情。

韓深決定不效仿這位學姐的學習方法，不過對她要賣的筆記感興趣，暫時沒離席而去。

蘇亭柯小個子蘊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會擦了擦汗，微笑道：“我知道有些同學對我的方法不以為意，認為是死讀書，我也不過是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才選擇這條路。”

她話鋒一轉：“知道當初我為什麽跳級嗎？”

大家搖頭說：“不知道。”

蘇亭柯露出痛苦回憶的表情：“當時班上有個男生，無論我怎麽努力，怎麽拼命都考不過他。但我曾發過毒誓，要考只考年級第一！為了避開和他的競争，我，果斷，跳級了。”

衆人：“哇，學姐好棒！”

韓深：“…………”

怎麽想的？

“或許，那個男生的學習方法更适合在座各位，為了裨補缺漏，有所廣益，我今天也請他過來了。”

蘇亭柯目光示意咖啡廳外。

韓深看向玻璃門外。

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的雨。

灰蒙蒙濕漉漉的天空，一襲高挑清疏的白t恤背對着收傘，細長的手指将傘“咔嚓”往架子上一挂，回頭推開門進來。

“…………”

日。

哦。

韓深突然想起前幾天晚自習，有個普通班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假酒，跑到1班教室外舞動，沖陳塵大吼：“我一定要超越你！我是要打敗陳塵的男人！”

陳塵在教室沖他笑了笑，說：“我欣賞你，加油。”

完了李斐在一旁分析這個笑是嘲諷還是真誠，得出結論是真誠，原因如下：“塵哥從來沒把菜雞挑戰者放在眼裏，他一直在高端局屠殺。”

——高端局屠殺。

陳.學霸噩夢.塵。

除了宋知意，原來還有其他受害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韓深感覺世界一片安靜。

歡呼和鼓掌與他無關。

陳塵又長又直的腿站在他跟前，穿着高鞋幫的紅色帆布鞋，視線垂下，一言不發看了他大概有十秒鐘。

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蘇亭柯挺驚訝：“你們認識啊？”

她很少留意校園八卦，沒磕過他倆的CP，對韓深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長得帥，不知道他班級情況。

何止是認識？

都快成仇人了。

韓深沒想好該說什麽，耳中聽到陳塵略顯冷淡的嗓音。

“不認識。”

眼前的長腿邁開。

附中高二的學生有誰不認識陳塵？看見他立刻引爆全部激情，也沒剛才和蘇亭柯說話那麽拘謹不自在，一個勁歡呼“白衣賢者”“學海混沌者”“至尊考帝”。

得知自己的年級第一比高三的年級第一叼，大家就是開心。

少年心性相當簡單。

陳塵往下壓了壓手指，很快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拿筆随手往小黑板上寫字。

一舉一動，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陳塵在他們眼中是發光的。

具體講了些什麽，韓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很奇怪，他現在渾身不自在，從剛才聽到陳塵說那三個字。

不認識。

他覺得陳塵可能生氣了，但換個角度，他憑什麽生氣？

愛學不學都是自己的事，選擇自由，就不稀罕接受他的好意，憑什麽給我甩臉色？

韓深本來就是少爺脾氣，還沒為誰忐忑過，現在心有點慌。

越慌越氣。

陳塵講完以後，其他人陸陸續續圍着提問，只有韓深單獨坐在椅子裏一言不發，眉眼透着一股壓抑的煩躁。

蘇亭柯笑着聽他們聊天，倒注意到了韓深的狀态，朝他鼓鼓掌：“嘿，韓深，不來請教一下你們年級的學神嗎？”

“不來。”

沒想到他這麽冷淡，蘇亭柯吐了吐舌頭：“你不想學好嗎？”

“不想。”

擺明了怼人。

本來是其樂融融的交流氣氛，突然變得十分僵硬。

陳塵正往黑板上寫什麽，放下了筆，看着韓深的方向。

他說話一直是清晰幹淨的腔調。

“我這個人教育小朋友很随便，不來問就不問。

反正這孩子，我教了。”

作者有話要說：陳塵：喜歡我嗎？

韓深：不喜歡。

陳塵：要不要抱抱？

韓深：不要。

陳塵：需要安慰嗎？

韓深：不要（牙都咬碎了才能遏制點頭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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