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情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雙若小時候學禦法器淩空飛行那樣。
淩空飛行是要飛很高的,九尾貓一族天生就長在地上,跑在地上,對天空這種未知領域他一無所知,每當明鋒要教他淩空飛行時,他就很怕,但不得不一次一次逼自己念起口訣,駕馭不攻飛上高空,他還只是初學,每次都把握不好神力灌湧的程度,他次次都會從高空摔下。
當他摔斷一身筋骨,滿身皮肉骨血重新長好之後,忍受那種磨骨的劇痛快要到麻木,也終于學會淩空飛行了,卻有人告訴他,學淩空飛行時,可以佩戴一雙保護翼來保護自己。
也就是,他原來可以不那麽痛的?
雙若開始劇烈掙紮起來,他奮力甩開明鋒的禁锢,将明鋒推得後退一步,冷然擡眼看他。
他心口像是集聚着一口散不出去的惡氣,嘴角始終挂着一抹決絕的冷笑,眼中也盡是冰雪寒意。
“上神,您此話是何意?”
明鋒察覺到雙若的不對勁,他沒想到雙若能夠爆發出這般大的力量,擰眉使自己鎮定下來,他手長腿長,很快便重新抓住了雙若,将他半禁锢在自己懷中,聲音很沉,字句短促,頗有威嚴:“雙若,你冷靜些!”
雙若再也掙脫不開,他雙眸之中像是藏了一把利劍,注視着明鋒的時候仿佛都會刺入明鋒皮肉之中去,□□的時候都是帶着血的。
雙若勾唇:“上神,您有心嗎?”
明鋒喉中一苦,說不出話來了。
“重鳴尊主是何苦,被您當個工具一樣用來用去,厭棄雙若時重鳴尊主就是您心口白月,拿雙若尋開心時又變成您從未鐘情過他,您真的有尊重過任何人嗎?”
明鋒覺得自己從心到喉嚨都被灌滿了泥漿,那種沉重的墜痛感令他心慌。
他百口莫辯。
雙若直視明鋒,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以前,雙若對您說過多少次喜歡您都視而不見,怎麽一次花朝節就讓您改了心意?”
明鋒有些無力,他扶着雙若肩膀的手漸漸滑到手肘那裏,卻仍舊像一個鐵箍,不放雙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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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若,我……”
“雙若不過是想和您保持清白的距離而已,從前我想天天和您在一起您不如我的願,怎麽現在雙若想離您遠一些您也不如我的願?”雙若看着明鋒眼中漸漸醞釀起的痛意,覺得有些荒唐,“上神,您說鐘情于我,但您怕不是從來沒想過我要的是什麽吧。”
“雙若,并非這樣。”
“上神,您到底在做什麽?”雙若語氣略帶些嘲意,“您是高高在上的明鋒上神,您永遠都是俯瞰衆生,您更是從來不會管我是不是真的需要,您把我帶到材料庫裏将抟靈石交給我,但您沒有想過其他人會怎麽看待我這個例外,您從魔界帶來蜚尤肉幹給我,但您沒有想我能不能吃,愛不愛吃,您為我撐傘,與我道早,幫我完成任務,甚至現在您說要與我再續婚約……您從未注意過別人怎麽看我,怎麽對我,因為您一定是正确的。
“上神,您不是鐘情于我,您是看我可憐,施舍于我。”
明鋒久經戰場歷練,面對生死危機,都不曾有此刻這般慌亂過。
他喃喃道:“雙若……”
雙若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将明鋒推開:“上神,雙若何德何能。”
明鋒對雙若毫不設防,竟被推得後退半步。
明鋒的手中空了,他細細咀嚼着雙若說的每一個字,想說些辯解的話,可到最後,恍然發覺,這就是他的錯。
“雙若……”驀然,一股巨大的無力感陰雲一樣籠罩住了他。
他覺得自己喉嚨中仿佛含着一把刀,每說一句話,鋒銳的刀刃就要割破他的喉嚨,他說的話,都帶着血和劇痛。
“是我的錯……”
是他的錯,他對雙若的痛苦視而不見,他本末倒置,罔顧雙若的意願,他想減輕雙若的難,卻反倒在那已經快要垮塌的駱駝身上,放了一根稻草。
從前他認為他淩駕于萬人之上,無心無情,他便可以贏過所以人。
但這個時候,他才覺得,他曾經所認為的輸贏,是一件多麽荒唐且無意義的事情。
雙若閉上眼,聲音平下來:“上神,您且回天界吧,雙若人小心也小,把您從心裏剖出來之後,就再沒地方把您重新放回去了。”
“上神,唯有真誠最難僞裝,您暫且歇一歇吧。”
唯有真誠最難僞裝。
這把懸在頭頂的刀,終于向着明鋒,刺了下來。
明鋒念着這句話,在原地站了許久。
雙若早就離開了,他今天這副模樣是斷然無法回到天界的,只好先回落腳的客棧退房,然後再尋找另外一間旅店,不管怎樣也要熬過今晚,只要能避開明鋒。
至于明鋒,他不會再想,更不會去管。
一把刀利落斬下,齊齊切斷了筋骨,再沒有任何牽扯。
雙若抱着這樣的想法,在忙碌一整天之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他醒來,覺得身體好了很多,人形雖還未恢複,但已經能自如調動一些神力,他稍松一口氣,去退了房,直接趕回天界。
審神司有個規矩,完成司文仙官分配下的任務之後就要盡快回到審神司述職,雙若這般匆忙,是想在積分結算之前去找司文注銷自己的任務。
可就在他急匆匆趕回天界,因罡風劇烈的緣故将他的兜帽整個都吹了下來,他也無暇去管,徑直去找司文時,卻在審神司的門前看見了似乎已經等了他許久的明鋒。
雙若立刻剎住腳,一雙耳朵下意識抖了一下。
明鋒眼底有一層淡淡的青黑,整個人像是籠罩着一層陰霾,在他看見雙若之後,眼眸之中終于露出些光彩。
雙若心煩意亂,草率地向明鋒行禮,然後便要越過明鋒,進入審神司。
明鋒卻将他的這份焦急視若無睹,只沉着聲音道:“雙若,我們可否談一談?”
雙若注意到旁邊已有人望過來了,他微蹙眉頭,只好認命道:“上神您請說。”
明鋒望着他許久,卻遲遲沒有開口。
雙若擰眉欲走:“上神,您是在拿我尋開心嗎?”
明鋒搖頭,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雙若的臉,輕聲道:“雙若……”
雙若有些莫名其妙,他低下頭:“雙若還有要事,暫時沒有時間與您閑聊,請您允許我先行離開。”
這句話許是“離開”二字有些刺激到了明鋒,他輕閉上眼緩了一會神,掏出早就為雙若準備好的銘牌,輕輕拉住雙若的手,将銘牌放到了他掌心中。
雙若四根手指蜷起來,虛抓着銘牌。尖銳的邊角紮着他的皮肉,他心裏也仿佛刺進了一根小刺,良久,他将手抽出來,卻倔強地不肯再道謝。
明鋒的手心空蕩蕩的,他抿着唇,也收回手,像是怕驚到雙若一樣,控制着自己的語氣,竭力溫柔。
“雙若,”明鋒一反常态,不知為何就是不放雙若走,“昨日我對你說的那些,都是我的心裏話……我想了很久,雙若,我做了很多錯事,你可願意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雙若直視明鋒的眼睛:“上神,您意識到您犯了錯,您想改正完全是遵從本心,您不必去詢問其他人的意願,您的決定,更與我無關。”
明鋒還欲說什麽,直接被雙若打斷,他這次半分猶豫也無,徑直從明鋒身旁走過,清淺的風吹起他半束的發:“上神,我們改日尋個都有空的時候吧。”
明鋒的一句話緊追他話音:“雙若,我今日得空,我會在這等你忙完,我們好好談一談。
“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雙若僅僅是腳步微頓,便向審神司裏走去了,聲音淡淡地回蕩在半空之中。
“上神,改天吧,今日雙若有許多事要忙,您還是先回吧。”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不再去看明鋒的表情,也不想再聽明鋒會說什麽。
但和明鋒談一談,确實是有必要的。
審神司內今日要輪值的人還沒到齊,雙若略有些心焦地朝曼因的座位看去,發現座位還是空的,雙若別無他法,只好先去找司文注銷任務。
可當他到了司文那時,卻發現一直負責分配任務結算積分的司文不見了,原地只是坐着一個女官,她動作幹練,神情認真,一絲不茍地在處理卷宗和文件。
雙若有些詫異,直接問道:“你好,請問司文仙官在嗎。”
女官立刻停了手中的動作,擡起頭,向他微笑:“你好,我就是。”
司文是仙職的名號,不分名諱,只要是任職司文仙官的人便可被稱為“司文”。
雙若微眯雙眸,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女官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疑惑,和善地笑着解釋:“是雙若仙君吧?我是昨日晚上新來任職的,你可能還不認識我,今日起我們正式成為同僚,還請多指教。”
女官說得滴水不漏,雙若心中有許多疑惑,也只好挑了一個最無傷大雅的問了:“那之前的司文仙官現在在何處?”
女官向他颔首:“抱歉,這個我并不知曉。”
女官并未因他是雙若而流露出不屑、不耐或者是冷漠的神情,這點有些難得,也叫雙若心中漸漸輕松下來。
雙若無意再追問了,只說自己想注銷任務。
耐心聽他講完話,女官沖他輕笑:“雙若仙君,你的任務積分已經結算完畢了,等過幾日你領到身份銘牌之後可以自行查詢。”
銘牌剛剛在門外明鋒已經給他了,他攥着鋒利的銀制薄片,心裏已經猜測出了七八。
這不是雙若想要的結果,但任務積分已經結算完畢,想注銷也別無他法,他道了聲謝,略有不虞。
但就在臨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問道:“冒昧問一下,你是受了何人引薦?”
女官的笑容得體:“我是承了明鋒上神的情,雙若仙君。”
在心中他已猜到這個答案,雙若轉身離開,笑容淡得幾乎沒有。
難怪剛在在門口明鋒一直攔着他不讓他離開,原來是自己就算急匆匆地進來也沒有用。
這不就是逼他要跟他一輩子都有牽扯?
雙若處理完任務的事情,再去尋找曼因的時候,曼因已經埋頭在桌案前忙碌了,他尴尬地輕咳一聲,大腦高速運轉思考着自己如何向曼因解釋的措辭,但還不等他想好,曼因就擡起了頭。
曼因是聽到動靜擡頭的,但在看見來人是雙若之後,稍許迷茫霎時轉變成了中燒的怒火。
在雙若這邊,他看到的就是——
就在曼因擡頭的那一瞬間,他眼中迸射出的光像是一團向自己飛速砸來的火球。
雙若略有心虛,笑着朝曼因撲過去,直将人摟了個滿懷,他用胳膊卡住曼因的脖子,道:“別生氣嘛,我回來啦。”
曼因心裏這兩天積累起的怒火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但他不肯示弱,聲音仍舊是別扭的:“怎麽,這回任務完成得怎麽樣?”
雙若摟着好友的脖子,覺得自己心中空缺好久的那一塊終于被填滿了。
曼因回來了。
沒有死!
意識到這一點的雙若欣喜若狂,不自覺的擁着曼因的力氣就大上一些。
曼因朝他翻白眼:“怎麽,看你沒氣死我,現在想勒死我?”
雙若的臉頰上終于有些血色,他笑着:“沒事,就是活着從人界回來,挺開心的。”
曼因皺眉:“怎麽了,這一趟任務是不是不太好做?”
雙若立刻搖頭:“不,只不過是殺幾只魍魉而已,但我現在很有成就感。”
曼因看到雙若的貓耳便知他遇上了每月自身神力失控的那幾天,見雙若不提,他也不好拆穿,見雙若全須全尾地回來便沒有擔憂,只是趕他回束音閣好好休息。
雙若始終含笑聽着曼因的話,卻在腦海中耳畔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之後收斂笑意。
是明鋒通過玉令給他傳遞來的消息,明鋒的聲線清冷淡漠,但不可掩飾話語之中潛藏的那一抹急切:“雙若,事情是否順利?若你忙完,我在正門這裏等你,我們談一談,好嗎?”
談肯定是要談的,但絕不是現在。
曼因察覺到雙若的情緒波動,隐隐擔憂:“雙若,你怎麽了?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回去好好睡一覺。”
雙若強迫自己忽視剛才明鋒的那句話,輕輕點頭,狀似随口一問:“曼因,你知道審神司有沒有很少有人去的偏門或者側門?”
曼因思索一下,便道:“有。”
雙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在哪?”
曼因諸事纏身,不能陪他過來,雙若記下了路線,來到那個偏門。
這裏确實很少有人來,只是不知是誰在這偏門上落了鎖,雙若嘗試了一下,發現根本推不開。而且鎖上被下了印訣,如果要強力破開,可能還會遭到神力反噬。
雙若一時有些頭疼,這個時候若是折返回去,定是憑空要多上許多麻煩。
他環顧四周,發現四周的牆壁上倒是沒有印訣,翻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想到這,他便去做了。
牆并不高,攀爬與跳躍對九尾貓來講也不是什麽難事,雙若輕輕松松地在牆頭上站穩,喘了口氣,縱身一躍——
卻掉在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裏。
雙若詫異擡頭,只看見一雙略帶戲谑的紅色眼睛。
掩塵吹了個口哨,一直保持着這個暧昧又突兀的姿勢:“喔唷,天上掉下來只小貓咪~被我撿、到、了。”
這個時候雙若腦海裏明鋒的聲音再次通過玉令響起:“雙若,你在哪?”
雙若顫栗了一瞬,幾乎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氣将掩塵推開。
掩塵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有些委屈地看着雙若。
對上掩塵的目光,雙若才意識到自己将對明鋒的怨氣遷怒到掩塵身上,他略有尴尬地收回手,朝着掩塵道歉。
掩塵挑眉:“道歉可不一定有用哦。”
雙若望着他,不想回答他的話,只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這是天界,你怎麽過來的?”
他沒有問出口的是,你不但進來了,而且還在九重天上大搖大擺地閑逛,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天界雖然沒有明令禁止魔物出入,但幾乎沒有魔物能越過九重天大門之前的那個鳴心石。
天界衆仙自诩居濁淖之中獨清,因此心有雜念之人幾乎無法穿過鳴心石。
魔物又大多好鬥,心中欲.望較盛,剛一靠近鳴心石就會被擊飛出去。
“我怎麽不能來天界了?”掩塵笑着,他的眼睛狹長,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勾,很勾人,“我心無雜念,無欲無求,鳴心石攔不住我哦。”
雙若有些無語,但他仔細感受了下,并沒有感受到掩塵身上釋放出的魔氣,想必是他已經将魔氣藏起來了。
雙若敷衍他:“那你很厲害,我先走了,你自己随意逛。”
說完一刻也不停,轉身便離開了。
掩塵很聰明,他敏銳地察覺到雙若今天心情不佳,故而緊緊追了上去,探頭看他:“小雙若,你今天怎麽一直都皺着眉頭,我不是來閑逛的,我是來找你的。”
雙若看他:“你來找我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想你啦。”
雙若心裏并不輕松,他有些累,不想再和掩塵插科打诨,他轉過頭去,勉強笑着:“掩塵,我們改日再聊好嗎,我現在想回去休息。”
掩塵看着雙若勉強出來的笑,心裏猜測到了令雙若不開心的根源,但他沒說什麽,笑了笑:“那好吧,我自己在這轉一轉,就不叫你陪了。”
說完還賣了個可憐:“我本來來天界這一趟就是來見你,見到你,我也就知足了,唉。”
見到掩塵這樣,雙若心中倒是有些不忍。
他明明和掩塵認識沒有多久,但掩塵卻總是能給他一種非常熟稔的感覺,這給雙若一種錯覺,他們好像已經有了至少千八百年的孽緣一樣。
當今焚焰大魔被鎮壓在滅鬼之地不過才百年。
雙若勾唇笑了一聲,無視掩塵可憐兮兮的表情,毫不心軟,絕情地同他道別,徑直回了束音閣,同時也不忘切斷維持着玉令的神力,這樣一來,明鋒就再也無法聯系上他。
他的世界終于得到了清靜。
赤霞漫天,明鋒身攏橘光,穩穩伫立在審神司門口。
太陽轉了一輪,他在這裏等了一天。
明鋒猜想,有朝一日自己去了魔界,身陷魍魉群,生死攸關之時,許是都不會有今日這般焦灼與慌張。
他知道雙若不會來,他給雙若說過的一遍又一遍的“我等你”都似沉入大海的泥,沒有回音,也不見蹤影。
他不過想是對雙若說一聲“對不起”。
昨晚他整夜都沒有睡,除了安排審神司的人員變動之外的時候,都在回想着自己做的這些事,才突然間明白了關竅。
他一直都在做蠢事。
他花了很久才想明白,上一世雙若不是愛吃蜚尤肉幹,向他讨蜚尤肉幹時也不是在向他撒嬌尋存在感,這只不過是雙若一個希望他偶然間能想起自己,小小的願望而已,他卻把這當成了雙若的嬌縱、蠻橫。
上一世雙若給他寫的信,他看也沒看一眼,轉手丢棄,殊不知,就是這樣,他親手将雙若推下深淵。而如今,他卻只能對着兩封疏離又冷漠的書信,摳字摳句地去猜,去想,如果這句話雙若說出來時,會是怎樣生動的表情。
而雙若一直都在被人咒罵侮辱,他卻選擇視而不見,竟妄想徐徐圖之……
明鋒覺得自己的心又緊緊揪起來了。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愛雙若,鐘情雙若,為了雙若什麽都可以做,但他這種自以為是的愛,不是愛,是負擔。
樁樁件件,明鋒上神劣跡斑斑。
今日,明鋒上神終于明白了些,他想忏悔,想追回來些,雙若連見也不肯再見他一面。
這一天枯站,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上一世雙若在旸山上為他祈福的那次,小小的人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伫立在剛下了一場新雪的山巅,萬物靜谧無聲,天空是濃墨一樣的黑,星屑附着于上,璀璨又夢幻。
雙若雙手合十,壓在心口,輕閉上眼為他祝禱。
一祝明鋒上神所向披靡,二祝明鋒上神福佑三界,三祝明鋒上神前程似錦。
那是他第三次去魔界加固封印的時候,他披戰甲,正要離開,像是有什麽感應一樣回了頭。
可就這一眼,像是一把利劍橫穿時光的洪流,清晰又痛地烙在了他腦海裏,永不褪色。
素衣的少年皮膚白似冰雪,彼時他眉眼低垂,寧靜如畫,漫天星光灑落他身,乖巧又漂亮。在明鋒眼中,那是九重天上萬萬年都不曾見過的盛景。
不管過了多少年,明鋒依然記得自己那時劇烈的心悸。
多好的雙若啊。
也就是那次,明鋒将那塊子玉佩囑托沐風交給雙若。那時他心中還想,若是從魔界回來,對他好一些也不是不可。
可他沒有想到,他回來了,等到的卻是雙若的死訊。
雙若死在了魔界。
他也恍惚明白了一些,為何他走之前,雙若要這麽鄭重,這麽認真地為他唱念祝詞,是不是其實那一次,雙若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是他們兩人的永別。
只可惜那時他孤傲,又不懂人心,就連雙若托他帶回蜚尤肉幹的這種小願望,都是敷衍了事。
對,雙若說的沒錯,他就是認為自己高高在上,他把每一件事都是當作恩賜去做。
只可笑雙若死後,他還曾不将這當過一回事過,他還冷嘲熱諷,嘲雙若有九條命,怎麽可能會就這麽輕易死了。
可一天又一天過去,紫宸殿愈發冷清,園子裏那片木羅花少了人精心侍弄,枯萎了一大片,那日明鋒心血來潮“路過”那邊時,看到的只有滿目瘡痍和凄涼。那時候,他的心裏猛地拖出一個長音。
他記得,這片園子裏的木羅花是雙若精心照料的,可這花都枯了……雙若為什麽不來管?
雙若人呢?
他人在哪?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日在旸山上,令他銘記一生的驚鴻一瞥。
他不願承認自己那時有些想見到雙若。
明鋒終在一日,忍不住內心瘋長的不安,狀似随口問沐風:“那日玉佩可有完好交到雙若手上?”
沐風遲疑片刻,自認為掩飾極好:“屬下都已辦妥。”
明鋒沒有放過沐風的那一抹遲疑,他垂下眼簾,沒有拆穿,卻是與母玉佩連通,感知子玉佩所在的方位,得到的結果卻是神刑司。
明鋒心中連半分猶疑也沒有,直奔神刑司。
那時的他對雙若半分了解也無,只以為雙若是貪玩嬌縱,在神刑司那遇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不願回來了。
可當明鋒循着母玉佩的指引,找到子玉佩的方位時,卻是找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無常。
他質問無常為何子玉佩會在這裏。
無常聲淚俱下,只道是雙若随手就将這玉佩扔給了他。
那時明鋒沒有惱,心中卻破天荒地升起些慶幸:看吧,雙若不會死的,他死了還怎麽和自己鬧脾氣?
他回到紫宸殿後,又過了幾日,雙若仍舊沒有回來,明鋒終于忍不住,詢問沐風:“雙若此時身在何處?”
沐風詫異極了:“君上,雙若仙君已經身隕,一身屍骨葬在了魔界。”
明鋒擰眉:“貓有九尾,九尾九命,怎麽可能這般輕易就身隕?”
沐風猶豫着,道:“君上,雙若仙君他,已經死過八次了。”
那一刻天旋地轉,明鋒瞬間失力,勉強穩住身體,坐回椅子上,他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種感覺對他來講是陌生的。
其實他早已知曉雙若不再是小孩子,不會再随便發脾氣了,有限的幾次,他看到雙若時,雙若就靜靜坐在木羅花叢裏,安靜乖巧得像是一只畫在屏風上的漂亮小鳥。
雙若的死不是死,是爛,從頭到腳,潰爛粉碎。
明鋒心裏就像是有一只尖利的爪子在撓心房的肉壁,每動一下,就沾筋帶血,痛得他終是有些慌亂了。
他消化雙若的死訊将近一年。
他無法忘記那驚鴻一瞥,也無法忘記自己心裏強烈的悸動。
讓他更加無法接受的是,他剛剛定下決心要對雙若好些的時候,毫無預兆,雙若便一點機會也不給他了。
一年後,他去了魔界一趟,中途遇上些風波,不慎被一只魇卷入夢魇幻境。
只是萬事都不過一個“巧”字。
雙若死在魔界,身隕時碎裂的靈魂碎片偶然叫一只魇吞進了腹中,這魇頓時功力大增,只是這只魇并未開智,織造出的夢魇幻境便是雙若那錐心刺股的一生噩夢。
明鋒被卷入的就是這個夢魇幻境。
明鋒逃脫一個夢魇幻境輕而易舉,可當他看到這個幻境之中出現了雙若的身影時,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動作。
這一停,他就被困在了這個夢魇之中十天十夜。
他将雙若的一生從頭看到了尾。
他看到了雙若為他挑選花種時有多精心仔細,他看到了雙若送他錦囊時有多忐忑緊張,他看到了雙若被天帝賜婚時有多歡欣雀躍,他看到了雙若對他用心的樁樁件件。
當然,也看到了那一場“甘霖”天火。
他呢,全毀了。
他更不會想到,當年那次銷焰之戰,也就是他第二次去魔界的時候,雙若竟為了救他,耗了七條命數,直接幻化出一批仙軍,緊急攔截住了那批無死無痛,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弱點的魍魉。
但雙若得到的是什麽?
是一句他不知情況之時随口說出的,冷漠殘忍的“累贅而已,送回天界”。
雙若對他的,是真真正正的無論後果,不計代價的愛。
他一點不落地全看了下來,整整十天,明鋒上神從幻境出來的時候,神色萎靡,嘔出了一口黑血,竟直接昏了過去。
就連他的夢中,都是雙若死在魔界時,耗盡全身力氣,逆轉天時,以神力創造出的一場淡紫色的雪。
那場紫色的雪裏,雙若埋在漫天的淡紫之中,是在笑着的。
他瘦弱的身軀安靜地倒在了雪裏。
雙若愛木羅,也愛木羅的寓意——心向往之,雖不能至。
淡紫色的雪,在他死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
然明鋒,不能至,也不可至。
回到天界後,明鋒大病了一場,那顆心裏始終像是放着一把鈍刀的,刀刃時刻都在割他的肉。但這場病中,明鋒身體漸漸衰弱,頭腦卻愈發清醒——
他确定,他再也無法離開雙若,但雙若卻已經離開他了。
他心動了。
雙若回到束音閣後直接一覺睡到了日落。
他揉着惺忪睡眼醒來時,屋內并未掌燈,他從窗外看到了渾圓悲壯的落日。
他早有對清瀾吩咐過,不管是誰來找他,一概不接見,尤其是明鋒上神。
他把“尤其”二字說得很重,才得到了這麽一個閑暇的時間。
看時間還早,雙若掌上了燈,小心地取出了些抟靈石來,他要嘗試着做出一只小木鳥來。
如今設計圖已經完善得差不多,他要做出個實物來。
近兩個時辰過去了,他眼睛有些酸脹,一只小木鳥也做了個雛形出來,只差雙翼還沒有安上,他喝了口茶水潤喉嚨,稍作休息便準備安上雙翼,可不知怎的,他想到他執行任務時,人界那一群不斷滋生,無死無傷的魍魉來。
銷焰之戰上也出現了這麽一群魍魉……
他正這麽想着,手中的力道一時沒有控制好,雙翼與身體連接的地方被卡住了一小塊,尖端那裏直接斷了一角。
整只木鳥就這麽廢了。
雙若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劇烈的疲憊感,他有些生氣地将木鳥扔開,嘆息一聲便要往外走。
這時忽聽得窗外一聲:“小雙若,那是什麽?”
雙若詫異擡頭,看到了側身坐在窗框上的掩塵。
那一雙紅瞳裏像是藏着美酒佳釀,無端叫人有些心醉。
雙若擰眉:“你怎麽進來的?”
掩塵卻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我可是向好多人打聽了你的住處,結果到門口你那小管家怎麽也不讓我進來,我就偷偷翻牆進來了,你可千萬別讓他知道哦~”
雙若輕輕勾唇,但當他意識到自己笑了出來的時候,立刻收斂了笑意。
掩塵托腮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可高興些了?”
雙若破天荒地開門:“進來吧。”
掩塵毫不客氣,偏愛跳窗,直接翻身,長腿一邁,穩穩落在雙若面前。
雙若仰頭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掩塵,心跳停了一下,微微擰眉:“你幹什麽?”
掩塵遠遠指着桌上那個小木鳥,明知故問:“那是什麽?”
雙若不怎麽在意,随手撿過來,送到掩塵手上:“失敗品,送你了。”
掩塵挑眉:“怎麽做出個失敗品出來,今天狀态不佳?”
掩塵邊說着,邊仔細地将小木鳥收進自己的袖袋裏,即使那只是個失敗品。
雙若抿着唇,不想跟掩塵說。
掩塵何等精明,即使雙若不說,今天他看見雙若的模樣也能猜出了七七八八。
“不說也沒關系,我也不會強迫你,但我建議……”掩塵沉吟一聲,“這種時候,工作也工作不下去,不如出去轉一轉,翹一次輪值,任性一次?”
“明鋒他,不會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入v啦,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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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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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