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道貌岸然
沈顧容慌了一瞬,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
若是真的還有鬼修,沈奉雪這殼子的本能不會沒有任何反應。
沈顧容緩步走去,将牧谪輕柔地抱了起來放在榻上。
牧谪臉上全是汗水,喘着粗氣,眉頭緊緊皺着,看起來十分難受。
沈顧容裝模作樣地探查了一番,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正在這時,那蓮花湖的白鶴飛到院中,幻化成人,颔首道:“聖君,掌教讓我……”
他還沒說完,沈顧容就朝他道:“你來。”
白鶴一愣,試探着進了屋中,一眼就掃到了躺在榻上滿臉痛苦的牧谪。
白鶴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
沈顧容道:“你瞧瞧他是怎麽了?”
白鶴滿臉不可置信,立刻跪地請罪:“白鶴不敢!”
沈顧容滿臉懵然,什麽不敢?怎麽就不敢了?
白鶴也開始抖了。
沈顧容稍稍思量了下,臉都綠了。
這白鶴是不是覺得小主角這個模樣又是被自己折磨的?
沈顧容一腳把沈奉雪那禽獸的帽子給踢飛了,一指牧谪,道:“不敢什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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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吓得不輕,但卻不敢違抗,只好嘗試着起身看了一眼牧谪。
片刻後,他神色有些古怪,偷偷看了在喝熱茶的沈顧容一眼,才讷讷道:“聖君,他……是中暍了。”
沈顧容差點一口熱茶噴出來,這、這就中暑了?
沈顧容這才意識到,長贏……長贏便是炎夏。
雖然他到哪裏都渾身發冷,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是烈日炎熱。
明明都這麽熱了,他還甩給了小主角一個鶴氅。
沈顧容:“……”
熱情過了頭。
沈顧容臉色古怪,對上白鶴掩飾不住的“聖君又在折騰牧谪了”的神色,唇角微微抽動。
白鶴忙道:“只要喂些溫水,散了暑氣,睡一覺便好了。”
沈顧容點頭,這才道:“掌教讓你來尋我說什麽?”
白鶴這才想起來正事:“掌教讓白鶴轉告您,明日辰時的靜心課,要您代他去知白堂。”
沈顧容一懵,知白堂?靜心課?
他自己本來也剛過十六歲,每日還要前去周圍的私塾聽先生講課,現在換了個身份,竟然還要反過來教人?
沈顧容回想起自己不修邊幅的臭德行,心想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而且靜心課到底是什麽來着?
白鶴見沈顧容開始出神,嘗試着問:“聖君?”
沈顧容含糊道:“嗯,好,我記着了。”
白鶴這才颔首,恭敬行禮離開了。
沈顧容披着外袍,起身給牧谪喂了些水。
他自小錦衣玉食着長大,還從來沒伺候過別人,喂了半杯水牧谪只喝了兩口,剩下的全灑在了衣襟和脖子上。
沈顧容有些心虛,擡手胡亂擦了擦,看到牧谪蒼白的臉色,負罪感油然而生,連忙轉身走了。
他想了半天,慢吞吞地在書架上翻找,終于在角落裏尋到了一本靜心經。
沈顧容靠在軟榻上,打算看完書就把牧谪送回偏院。
他眯着眼睛翻開了第一頁。
沒看完幾行,直接睡着了。
靜心經,果然靜心。
深夜,牧谪終于暈暈乎乎地醒了。
他揉着發痛的頭緩慢起身,還沒意識到周圍是哪,就聽到窗邊傳來一聲悶響。
牧谪吓了一跳,映着室內的長明燈看去。
泛绛居的內室有一張床榻,窗邊放了個只夠躺一人的小軟榻,沈顧容原本窩在軟榻上小憩,但是他睡姿不怎麽好,睡得迷迷瞪瞪一翻身,直接從軟榻上翻到了地上。
牧谪:“……”
哪怕摔了個正着,沈顧容依然睡得正熟,只是含糊了一聲,揉了揉額頭,擁着淩亂的衣袍繼續睡去。
他一頭白發鋪灑在地上,月光和燭光輕輕灑下,映出一道道仿佛河流似的銀光。
牧谪看着地上躺着的師尊,滿臉一言難盡。
不知道是不是沈顧容的舉動太過愚蠢,牧谪看了半天,內心本能泛起的恐懼消了大半。
他揉了揉眉心,下了塌蹲在沈顧容面前,輕聲說:“師尊?”
沈顧容睡得正熟,被人吵到了,含糊地呻吟一聲,擡起白皙的手掩住了雙耳,聲音像是撒嬌似的。
“先生,我明日再抄書,你不要告訴娘親。”
牧谪:“……”
牧谪懷疑自己在做一場荒唐大夢,要不然平日裏高不可攀的清冷師尊為什麽會說出這種撒嬌似的呓語?
他正呆怔着,沈顧容含糊地伸出手,胡亂抓住了牧谪纖瘦的手腕。
牧谪渾身一抖,愕然看着他。
沈顧容睡懵了,輕輕晃着牧谪的手腕,軟聲說:“求求先生,多謝先生了。”
說着,手一垂,繼續熟睡了。
牧谪:“…………”
翌日,沈顧容聽到晨鐘後掙紮着起身,呆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沈顧容有些懵,他昨天不是躺在窗邊軟榻上嗎?
什麽時候上了床?
牧谪呢?
他又開始了每日起身後必做之事——找冰绡。
這一次,他伸手在床頭的小案上摸了兩下,就抓到了一團疊得整整齊齊的冰绡。
把冰绡綁上後,他環顧四周,就發現牧谪早已經不見了。
沈顧容有些疑惑,昨天他到底是怎麽上塌的?
難道是牧谪把他搬上去的?
嘶,不愧是主角,小小年紀力氣就這麽大。
不過,牧谪都被沈奉雪折騰成那樣了,竟然還願意把他搬到榻上,難道說小主角對他“衣冠禽獸”的印象稍稍改觀了?
可喜可賀。
就在他思索間,白鶴展翅飛過來,恭敬道:“聖君,長贏山早課開始了。”
沈顧容一愣,這才意識到上早課的事。
他心虛地應了一聲,換了身衣衫,硬着頭皮前去長贏山的知白堂。
菩提樹旁邊的索橋有百丈高,沈顧容披着外袍緩步走向索橋處,迎面掃見在索橋處的倆團子。
虞星河圍着牧谪來回地跑,嘴中還在叫着亂七八糟的東西,牧谪淡淡看了他一眼,拽着他的領子把他拖向了吊橋。
牧谪淡淡道:“你尋師尊做什麽?”
虞星河鼓着嘴:“你昨日見了師尊,我也想見!”
虞星河晚了牧谪三日入門,比牧谪還大卻只能喚他師兄,這麽小的孩子好勝心十分強,除了師門排位上比不過牧谪,只好在其他地方想要勝過牧谪。
牧谪見了師尊,虞星河也要跟着見;
牧谪今日練了十頁字帖,虞星河定要寫十一頁。
十分争強好勝。
索橋很長,兩個孩子沒多大重量,狂風一吹晃晃悠悠險些站不穩。
但他們似乎都習慣了,臉色不改,拽着鎖鏈等到風平穩後才繼續行走。
沈顧容在一旁瞧着都有些膽戰心驚,唯恐倆孩子被風給刮下去。
晨鐘已響過四聲。
沈顧容緩步走向索橋,很快就跟上了在索橋中央抱着粗壯鎖鏈等風過的倆崽子。
虞星河手腳并用抱着鎖鏈,嘴裏卻不空着,還在吵着嚷着見師尊,正嘚啵嘚啵時突然感覺身後一陣腳步聲,一偏頭就瞧見他師尊正慢悠悠朝他走來。
牧谪最先發現他,臉色微變,神色複雜地垂下了頭行禮。
虞星河眼睛一亮,本能就要躬身行禮,只是他抓着鎖鏈的手一頓,驟然被風吹得往一旁倒去。
“啊!”虞星河一聲驚呼,下一瞬就感覺一只手輕柔地攬住他的腰,将他擁在了懷裏。
虞星河驚魂未定地擡頭,對上沈顧容那雙漠然的眼睛。
沈顧容:“當心。”
虞星河一愣,小臉微紅,害羞地說:“多謝師尊。”
沈顧容沒把他放下,反而朝着一旁乖乖抓着鎖鏈的牧谪伸手,示意要抱他。
牧谪不敢和他這般親密,搖頭拒絕:“不敢勞煩師尊。”
沈顧容知道他對自己還心存芥蒂,也沒強求,抱着虞星河緩步跨過索橋,轉瞬便到了對面。
牧谪嘴唇輕抿,小手抓着冰涼的鎖鏈,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虞星河眼巴巴地看着沈顧容,大概沒想到一向不正眼看他的師尊會屈尊抱他過索橋。
這點殊榮讓虞星河膽子稍稍大了些,他被放下後,輕輕拽着沈顧容的袖子,眼睛恍如星辰,奶聲奶氣道:“星河,多謝師尊。”
沈顧容低頭看了看他,又想起了自家軟糯可愛的胞妹,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虞星河眼睛張大,眸中全是孺慕。
牧谪已經過了索橋,掃見沈顧容揉虞星河的動作,眸光微動。
從索橋到長贏山知白堂的路程,虞星河一直都在眼巴巴地盯着沈顧容,看起來雀躍得不行。
沈顧容看他一眼——沒了小反派将來入魔的風險,他越看虞星河越覺得喜歡:“累嗎?”
虞星河一愣,怯生生地點頭。
沈顧容神色溫和,他彎腰又将虞星河抱在了懷裏,穩穩朝着知白堂走去。
虞星河驚呼一聲,小臉都紅了,他怯怯地扒着沈顧容的肩膀,和在後面跟着的牧谪做口型:師、尊、又抱我啦!啊啊啊!
牧谪垂眸,沒什麽反應,蒼白的唇微微抿緊。
很快,知白堂已經到了。
離索是金丹期,昨日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今天已經愈合了,只是他本就體虛,臉上還有些大病初愈的蒼白。
他如喪考妣地站在知白堂門口迎接,背後站着同樣垂頭喪氣的師弟們。
一掃見那抹白衣逐漸過來,離索腿肚子都在打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露出笑容,恭敬行禮:“見過聖君。”
其他弟子也跟着行禮。
沈顧容将虞星河放下:“不必多禮。”
他學着私塾先生的架勢,淡淡走到了知白堂中,其他弟子也蜂擁進去,紛紛乖巧地落座。
牧谪跟着離索入了座,微微側身,小聲問:“師兄,你今日好些了嗎?”
離索不知道是還沒痊愈還是被沈顧容吓得,臉色蒼白如紙,聽到牧谪的話,他勉強一笑,擡手揉了揉牧谪的腦袋,柔聲說:“師兄沒事。”
牧谪還是有些自責。
離索又揉了揉他,笑着說:“這事和你沒關系,當時如果不是我主動招惹疫鬼,也不會有這事,要算你還是受了我牽連。”
牧谪忙道:“沒有。”
離索沖他一眨眼。
正在這時,沈顧容突然幹咳了一聲,離索立刻挺直腰背,目不斜視地看向聖君。
沈顧容一身白衣,腰間懸挂着一支竹篪,垂眸時眉目如畫,他淡淡道:“你們靜心課為何一直不及格?”
離索立刻起身,僵直着身體,幹巴巴地說:“是我等心不靜。”
沈顧容瞥他一眼:“為何心不靜?”
離索被他看得完全不敢吭聲,整個知白堂前所未有的死寂。
沈顧容掃着噤若寒蟬的小弟子們,他拿起竹篪握在掌心,學着私塾先生的架勢又一下沒一下敲着掌心。
他一敲,所有弟子身體都同時一顫,頭發都吓得險些豎起來,唯恐奉雪聖君一動怒把他們全活吞了。
畢竟,奉雪聖君在離人峰便是一個同洪水猛獸般的存在。
沈顧容看着他們顫顫巍巍的樣子,心想:“哎,還挺好玩。”
沈顧容故意敲了很多下,看着他們跟着抖來抖去,心中笑得不行。
正在運轉靈力打算默念靜心經的牧谪聽到冷若冰霜的師尊在心中:「哈哈哈哈哈哈。」
牧谪:“……”
牧谪抿了抿唇,他之前一直以為那外表光風霁月、實則心狠手辣的沈奉雪已經算是道貌岸然了,但是沒想到……
他還是太嫩了。
牧谪一言難盡地低下頭,不想吭聲。
沈顧容之前一直被私塾的先生折騰,現在終于能折騰別人了,莫名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爽快感。
沈顧容笑得抑揚頓挫:「哈、哈、哈!」
牧谪:“……”
牧谪面無表情,停止了靈力運轉。
作者有話要說:
牧谪關閉了單線連接,并按了個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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