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大神器沈幼崽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他。

溫流冰根本沒有往“師尊避不開濺起的血污”那想, 疑惑回視。

沈顧容将臉頰的一滴血輕輕抹去,神色平靜地說:“三水,你二師弟現在身在何處?”

溫流冰想了想:“二師弟應當還在風露城,師尊找他有要事嗎?”

沈顧容冷冷道:“你下次遇到告訴他,從今往後, 他就是大師兄了。”

溫流冰:“……”

溫流冰太過耿直, 腦子艱難轉了幾個彎才勉強理解師尊要将自己逐出師門的意思,他大駭,沉聲道:“三水哪裏做錯了?”

沈顧容:“……”

你他娘的哪裏沒做錯?!

沈顧容氣得胸口疼, 見溫流冰還在那“師尊, 望師尊告知啊師尊”,險些一口血噴他臉上。

沈奉雪至今沒把溫流冰給逐出師門,還真是脾氣好。

沈顧容深吸一口氣,默念了清靜經前三行——因為他只記得前三行,來回念了許多遍才将心情平複下來。

溫流冰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低聲勸道:“師尊, 二師弟修為還未到元嬰, 擔不起大師兄之責的, 師尊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沈顧容瞥他,沒有再讨論這個,而是趁着水鬼結界還未消散, 他還能以人身講話,問道:“水鬼所說的百年之約是什麽?”

溫流冰這種耿直且對師尊的話沒有半分置喙的性子,十分适合現在打探沈奉雪記憶中并沒有的消息。

溫流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出意料地沒有深想,如實答道:“師尊三十年前降服一魔修,用林下春将其封印在離人峰埋骨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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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魔修身負神器,修為登頂,因性情暴戾作惡多年。

沈奉雪将其收服時,天降異象。

少時沈奉雪靈脈天賦不強,幾乎是被南殃君搜羅無數天材地寶強行堆上去,也因此被三界衆人嘲諷他是個名不副實的繡花枕頭,更有人惡意稱他為南殃君的娈寵。

而當沈奉雪在衆目睽睽之下使出殺意滔天的驚天一劍,徹底降服魔修時,那些曾經背地裏罵過他的人卻紛紛稱贊沈奉雪英雄大義。

沈奉雪半步成聖之名也是那時傳遍九州,也為他徹底摘掉了只會躲在南殃君羽翼下的繡花枕頭的帽子。

當魔修被沈奉雪封印在埋骨冢,三界衆人卻發現他身上已無了傳聞中的神器。

林下春插在魔修的胸口,他一身黑袍全是鮮血,四肢被無數鎖鏈強行困于一隅,寸步不得動。

被質問神器所在時,魔修勾唇一笑,幽幽道:“神器,不就在那兒嗎?”

他視線所在,沈奉雪一襲白衣長身玉立。

三界皆驚。

沈顧容突然打斷溫流冰的話:“魔修所說的是什麽神器?”

在沈奉雪的記憶中,三界九州最多也只有三大神器,妖修勾芺珠、風露城九重玉、和凡間皇室所存的花應劍,這魔修又是哪裏來另外的神器?

溫流冰搖頭:“這個沒有人知曉,只知是逆天的神器。他一口咬定是師尊将他身上的神器奪走,其他人也就這般信了。”

沈顧容:“然後呢?”

“他們各個都打着為天下蒼生的名義逼師尊交出神器,師尊的辯解無人肯聽。”溫流冰眉頭緊皺,仿佛對那些當年逼迫沈奉雪的人極其厭惡,“最後還是師祖出面,力保師尊未得到神器,并和妖主定下百年之約。若是中途您出山,便是默認身負神器。”

沈顧容:“……”

這是什麽強盜邏輯?

溫流冰所說的那個魔修……應該就是書中蠱惑虞星河入魔的罪魁禍首了。

本來沈顧容覺得在這本書裏,只要他在離人峰認真把兩個小崽子養成根正苗紅的好孩子,避免牧谪犯錯、虞星河入魔就行了,怎麽突然來了個身負神器?

沈奉雪把他帶到這裏來,到底想要他做什麽?

沈顧容有些迷茫了,心中有種預感,他可能不會輕而易舉離開這個世界了。

溫流冰說完,突然反應過來:“師尊,您現在……怎麽下山了?”

沈顧容:“……”

沈顧容柔聲說:“讓你所有師弟都回來,只要能把你打一頓的,都能替代你成為大師兄。”

溫流冰大駭:“師尊,師尊!”

沈顧容被他“師尊”得從水鬼結界中直接出來了。

沈顧容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頭紮到客棧的水盆中,撲騰着洗澡。

溫流冰的蘭亭劍一劍刺穿水鬼的胸口時,沈顧容就在一旁,不光對上水鬼死不瞑目的雙眼,更是被濺了一身他最恐懼的鬼的血。

那水鬼的血落在身上的觸感仿佛像陰風穿過身體,讓沈顧容一陣毛骨悚然,恨不得把一身羽毛全都拔下來。

牧谪最先醒來後便是去喚離索過來,兩人一進來就看到沈顧容邊在水盆裏撲騰邊啾啾啾地罵罵咧咧。

牧谪忙起身走過來,看到他師尊還有力氣罵人就知道水鬼被解決了,他松了一口氣,問道:“師尊要洗澡?”

沈顧容掃見他,突然就一陣委屈,他心想:「徒兒我錯怪你了,原來你并不是最讓師尊頭疼的,你那二蠢大師兄才是。」

牧谪:“……”

牧谪不知道沈顧容遭遇了什麽,但見他在水裏恨不得把自己羽毛都搓掉的架勢,只好挽起袖子幫他洗。

剛開始,沈顧容還有些不自然,但是牧谪的動作太過輕柔,沒一會沈顧容徹底叛變,仰着肚子靠在牧谪的掌心,舒舒服服地讓徒弟幫他洗羽毛,小爪子還時不時蹬兩下。

牧谪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擡手輕輕捏了捏沈顧容的小爪子。

沈顧容正舒服着,突然被捏,茫然地張開眼睛看他一眼,眸中毫無防備:“啾?”

牧谪又捏了兩下,才面不改色道:“師尊爪子髒了。”

沈顧容低頭看了看,發現身體太胖就算再低頭也瞧不見爪子,便信了小徒弟的話,還主動翹起爪子晃了晃讓牧谪給他擦。

牧谪:“……”

這也……太乖了。

溫流冰醒來和離索交代了幾句,走了過來,還在問:“師尊,你方才說的話,只是玩笑吧?”

沈顧容一聽,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騰地再次爆了出來,他渾身濕漉漉的,掙紮着要去啄溫流冰,被牧谪手忙腳亂地按住了。

沈顧容:“啾啾啾!!!”

牧谪為他轉達。

溫流冰這才反應過來他師尊身上為什麽那麽多血,他有些疑惑:“師尊身上有師祖的護身結界,按照道理這種襲擊會被隔絕在結界外的。”

沈顧容一愣,原來之前對戰雪滿妝時那突然出現的護身結界,竟然是南殃君布在沈奉雪身上的。

可問題又來了,沈奉雪是三界第一人,按照道理不會有人輕易傷到他,為什麽一個當師尊的還要多此一舉在他身上布這種繁瑣的結界?

牧谪在一旁聽着,大概知曉沈顧容為什麽這麽着急洗澡了,他為師尊講話,淡淡道:“那鬼血是襲擊嗎?”

溫流冰瞥他一眼,大概知曉沈顧容十分溺愛這個孩子,也意外得沒有在師尊面前和牧谪杠。

他想了想,這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弟子知錯。”下次也不改。

沈顧容瞪他一眼。

牧谪一邊輕柔地為他梳理羽毛一邊撫摸着他胸口的絨毛,給他順氣。

半天後,沈顧容神清氣爽地窩在軟墊上,任由牧谪拿着布巾給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外面天已破曉。

牧谪給沈顧容擦完身體後,突然像是記起來什麽似的,從床榻上拿出來了一根竹簡。

沈顧容懶洋洋地看了一眼:“啾?”

牧谪道:“這是師尊拿到的那根船篙,不知為什麽出來後就變成了一根竹簡。”

沈顧容看了一眼,那竹簡和手掌差不多長,細細一條,上面還殼了一行小字,瞧着像是随手而刻,根本無法辨認。

溫流冰接過來看了一眼,眉頭突然一皺:“這是魔修的字。”

沈顧容:「寫了什麽?」

溫流冰:“魔修的字長老只教了一些皮毛,我不怎麽認得,但是最後這三個字我記得在離人峰封印魔修的地方出現過。”

他指着竹簡最下方的三個字。

“埋骨冢。”

沈顧容愣住。

溫流冰摩挲着竹簡上埋骨冢這三個字,沉吟片刻:“或許……水鬼從洞庭逃脫并不是為了找師尊,而是受埋骨冢指引……”

沈顧容皺眉:“鬼修,受魔修指引?”

溫流冰也不太清楚,他将竹簡拿着,道:“天一亮就讓離索帶師尊回離人峰,其他的交由三水來查吧。”

沈顧容覺得他這個大徒弟雖然滿臉寫着可靠,但一到關鍵時候就總是出問題,他狐疑地看着溫流冰,眼神全是不信任。

溫流冰終于找到一個重獲師尊寵愛的辦法,自然不肯放棄。

他擡手在客棧房間打了一堆結界,想了想沈顧容身上有南殃君的護身結界,哪怕全三界的人到了也不會動他分毫,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拿着竹簡就沖出去了。

沈顧容只好随他去,繼續趴在聚靈陣中溫養靈脈。

沈奉雪的身體好像是個無底洞,哪怕再多的靈力都不能在他靈脈中停留太久,再加上這具鳳凰的殼子……

嗯?鳳凰?!

沈顧容突然張開眼睛,朝牧谪道:「把雪滿妝叫來。」

牧谪沒有多問,起身去隔壁,很快就把雪滿妝叫來了,虞星河也跟在後面,打着哈欠走進來。

虞星河奶聲奶氣道:“牧谪,你和大師兄起好早呀。”

牧谪心想我們根本就沒睡。

雪滿妝本來被牧谪拎着翅膀,一看到沈顧容眼睛一亮,立刻掙紮着飛起來,撲騰到了沈顧容身邊,親昵地和他靠在軟墊上,啾啾叫着。

沈顧容本來還在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覺得在水鬼結界中鳳凰認主并不作數,但是雪滿妝一靠近他,他識海中仿佛和雪滿妝多出了一縷細絲,無形中将兩人連着。

那是契。

沈顧容嘗試着和雪滿妝說:「來,滾一圈。」

牧谪:“……”

雪滿妝睜着無辜懵懂的清澈眸子,聽話地在軟墊上滾了一圈,然後又立刻蹦了回來,緊緊和沈顧容挨着,一副求誇的模樣。

沈顧容一看,樂得不行,讓牧谪給他拿了一粒花生,飛起來把花生一爪子蹬出去,道:“撿回來。”

雪滿妝訓練有素,啾的一聲飛出去,在花生落地前一口叼住,歡天喜地地飛回來了。

他把滿是口水的花生放到沈顧容面前,啾了一聲:“你吃,美人吃!”

沈美人不吃,他拍了拍翅膀:“真厲害,勞煩再問一下,你會胸口碎大石嗎?”

雪滿妝歪頭:“啾?”

牧谪:“……”

他師尊什麽時候能做點人事?

沈奉雪這具殼子對雪滿妝有本能的厭惡,但是失去記憶的幼崽雪滿妝比之前那個不說人話不幹人事的鬼性子要好太多,再加上這幾日他又嘴甜“美人美人”地叫着,沈顧容看他終于覺得順眼了些。

逗了一會雪滿妝,沈顧容才算是發洩了被同化成鳳凰的一口惡氣。

虞星河在一旁看得拍掌,開心道:“看起來還是我的靈寵更機靈一點,連花生都能接住呢,回去一定要把它給師尊玩!”

牧谪沉默,心想:“師尊已經在玩了。”

沈顧容和雪滿妝在聚靈陣中窩了半天,才終于感覺到體內有靈力在湧動了。

他借着雪滿妝同他相連的契嘗試着催動了一下靈力,發現靈脈已經運轉如常。

沈顧容一喜,立刻默念化形咒,想要直接幻化成人形。

因為昨夜許多人因水鬼慘死,扶獻城的花朝節被迫停止,外面街道上沒多少人,離索又在隔壁不知在做什麽,牧谪和虞星河太小沒法自己出去玩,只能趴在窗邊看外面的花。

客棧位置不錯,景色倒也算耐看。

聽到沈顧容想要化形,牧谪立刻起身,抓着虞星河就要把他推出去。

虞星河茫然道:“哎?我還沒看夠呢!”

牧谪道:“回你的房間去看!”

虞星河:“可是……”

牧谪沒等他可是完,直接把他推出去關上了門。

虞星河一離開,牧谪就感覺到身後一股靈力波動。

他師尊化為人形了。

不知為什麽,牧谪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沈鳳凰憨态可掬,一舉一動十分放肆,遇到不順心的就啄,開心的就啾啾叫,根本不懂得掩藏自己;而在水鬼結界中時,沈顧容雖然一樣又慫又歡脫,但那副皮囊卻始終如高嶺之花,讓人高不可攀。

若是……

牧谪眸光微微一顫,突然不可自制地心想:若是他的師尊能一直像這樣是鳳凰之體……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将三界所有人畏懼敬畏的聖君攏在掌心……

一反應過來,牧谪立刻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卑劣。

他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想要師尊永遠保持妖修的軀體屈辱地活着?

牧谪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将這個念頭打消,他轉身躬身行禮:“師尊。”

回應他的是一聲奶聲奶氣的怒叫:“雪滿妝!少爺我要殺了你!!”

牧谪:“……”

牧谪一擡頭,就看到一個四歲大小的孩子光着身子坐在聚靈陣的軟墊上,一頭白發遮住奶白的身體,雙眸上的冰绡因為太過寬松掉了下來,松松垮垮地搭在鼻梁上。

他淺色眼眸一片空洞失神,此時正兇狠地掐着雪滿妝晃來晃去,一張如玉琢的小臉上滿是絕望,幾乎要落下淚來了。

原本想要借着鳳凰靈力化為人形的,卻沒想起來現在的雪滿妝已經被他打回了幼崽期。

沈顧容成功把自己也變成了人類幼崽。

牧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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