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無地自容聖君有個四歲的私生子?……

沈顧容拼命邁着小短腿跟在後面跑, 喊得嗓子都啞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奚孤行消失在遠處拐角。

一陣冷熱交替的風吹來,沈顧容茫然四顧。

這哪兒?我該怎麽回去?

不像在回溏城那樣,每次走丢都會有兄長來尋,沈顧容在原地站了半天, 被時冷時熱的風吹得一哆嗦, 只能罵罵咧咧地去找路。

這個地方應當是白商山和長贏山交界住,風一會冷一會熱,沈顧容裹緊自己的小外衫, 沒忍住偏頭打了個噴嚏。

沈顧容一邊搜羅着刁鑽的話罵奚掌教, 一邊撿了幾顆小石子,每逢遇到分叉路他便背對着路,将一顆石子往後抛去,看石子落在哪個方向就往哪兒走。

以前這個辦法百試百不靈,所以他這次學乖了, 石子落在哪兒他就不往哪兒走。

最後, 他順利地迷路在陌生的山間。

沈顧容:“……”

沈顧容喘着氣坐在一塊石頭上, 嘴裏已經罵不動了。

他緩了一會, 低頭看了看小胖手,使出吃奶的勁都沒能從靈脈中調動出一絲靈力來。

試了半天,沈顧容終于放棄了。

一冷一熱的風吹得沈顧容小臉都發紅了, 在這種半日都見不到一個人的地方就算等上半天八成都等不到人,沈顧容只好繼續撿了一堆小石頭,開始瞎貓去撞死耗子。

半日後, 他手中的小石子都抛完了,依然沒遇到人,反而誤打誤撞走到了一處瀑布下。

沈顧容看到那白綢似的瀑布,心想糟了。

泛绛居和長贏山知白堂的周遭全都沒瞧見這麽大的瀑布過,那他到底迷了多少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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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顧容差點崩潰,他氣得在原地跺了半天腳,才木着臉繼續找路。

就算再氣,也不能把自己丢在這兒。

沈顧容順着瀑布走了一圈,最後走到了一汪幽潭旁,路便到了盡頭。

幽潭旁立了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字,石碑底部蔓延着厚厚的青苔,瞧着有些年頭了。

周圍瀑布落在幽潭的聲響将一切聲響都遮蓋住,沈顧容沒聽清那仿佛野獸酣睡喘息的聲音,一邊往後退一邊仰着小腦袋去看石碑上的字。

“雨……風、風雨……”沈顧容退了幾步,終于瞧到了那石碑上的字。

「風雨蓄幽潭。」

沈顧容歪歪頭,微微思考了一下這幾個字,腦海中突然想起奚孤行的話。

沈奉雪的五師兄,朝九霄……是不是就在一個名喚“風雨潭”的地方閉關?

沈顧容想通了後,渾身一哆嗦,正要邁步突然感覺腳底下踩到了什麽東西,直接踉踉跄跄地被絆倒在地。

沈顧容“噗啊”了一聲,閉着眼睛趴在地上還滑了幾寸,差點磕到腦袋。

他掙紮着爬起來往後掃了一眼,眼前突然一黑。

那絆倒他的東西,好像是一條巨獸的尾巴尖。

沈顧容:“……”

沈顧容想起他五師兄的妖相——蛟,身子又哆嗦了一下。

沈顧容心驚肉跳,不知道是不是被吓過頭了,哪怕知曉自己身邊可能盤了只巨大的蛟龍,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一邊害怕但還是忍不住順着尾巴尖往前看去。

尾巴尖從石碑後搭下來,再向前便是巨大的身體垂入風雨潭中,最後橫跨幽潭,蛟龍的頭顱倚在一塊布滿青苔的巨石上,正在閉目休眠。

它應該是睡了太久,身上已經隐約長出了一片青苔,顏色和巨石相融,一眼看過去很難發覺那還盤着一條蛟龍。

沈顧容又亢奮又害怕地心想:“啊啊啊蛟啊!蛟龍!先生!蛟龍是真的存在呀!”

教他練字的先生閑餘時總是和他念一些志異,小顧容趴在他膝上微微仰着頭,好奇地問:“那些神獸是真實存在的嗎?”

先生笑了,修長的五指掀過一頁泛黃的書皮:“不過傳說罷了。”

沈顧容不知是吓得還是激動的,小短腿都開始發軟。

巨大的瀑布聲将蛟龍睡覺的呼吸聲都遮掩住,哪怕水珠從天落在幽潭中,竟然一絲波紋都沒有蕩漾起。

沈顧容本能地将呼吸放輕,唯恐把這條蛟龍給吵醒。

他緩慢地邁着腿往後退,小心翼翼邁過那條蛟龍尾巴後,正要轉身就跑,卻發現剛才一直在酣睡的朝九霄突然張開了眼睛。

蛟龍眼睛比沈顧容的腦袋還要大,冰冷的豎瞳倏地看向沈顧容,帶着強勢的壓迫和暴戾。

沈顧容:“……”

沈顧容拔腿就跑。

背後仿佛有惡鬼在追着索命,沈顧容從不知道自己的小短腿竟然能跑得這麽快,根本不敢往後看朝九霄有沒有追上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險些呼吸不上來了,正要停下來喘一口氣突然又撞到了一個人。

沈顧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眸泛紅驚懼地看向被他撞到的人。

不過好在朝九霄并沒有追上來,沈顧容撞到的是剛從離索處回來的牧谪。

牧谪手中用紙包着的糖霜被直接撞翻在地,往後退了幾步堪堪沒有摔倒,他愕然地看向摔倒在地的沈顧容,愣了半天才忙走過來。

他正要将沈顧容扶起來,卻見他小師尊像是受了什麽驚吓似的,突然爬起來朝他撲了過來。

沈顧容宛如見到了救星,眼圈泛紅地撲到了牧谪身上,踮着腳尖抱着他的脖子死死扒着不肯松手,連喘息聲都帶着點哭音。

“牧……牧牧……嗚。”

牧谪:“……”

牧谪被撞得後退半步,感受到他小師尊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愣了一會才環抱住他,輕輕地拍了拍沈顧容的後背,輕聲說:“不怕了不怕了。”

沈顧容在牧谪面前丢人太多次,加上現在被吓得夠嗆,已經徹底不想着如何掩藏自己了。

沈顧容緊緊地摟着牧谪,急促喘着粗氣,嘴裏含糊不清卻還在那說:“就那……大……嗚啊,就看我……我嗚!”

牧谪:“……”

牧谪嘗試運轉靈力,發現連沈顧容的內心都讀不出來。

看來真的被吓着了。

沈顧容抱着牧谪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貼在牧谪身上,牧谪被他勒得險些喘不過氣來,只好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沈顧容還在說:“他……師兄他丢我……”

牧谪嘗試着理解他師尊的話:“您說掌教将你丢在半路?”

沈顧容:“嗚嗚啊,找不着……就龍……”

牧谪:“您找不着路,半路遇到了一條龍?”

沈顧容:“蛟嗷!”

牧谪:“蛟龍?”

沈顧容點頭。

牧谪終于弄明白了,他看到扒着他不松手的沈顧容,心軟成一灘,他嘗試着擡手摸了摸沈顧容的腦袋,沈顧容含糊一聲,也不排斥,埋在他頸窩蹭了蹭。

牧谪:“……”

牧谪膽子這才有些大了,他撫着沈顧容,輕聲安慰他:“您應該是誤入了風雨潭,五師伯在那邊閉關。”

沈顧容眼尾泛紅,踮得腳尖有點疼,他緩緩松開牧谪的脖子,小聲說:“會追我?”

他渾身奶氣,連說話時氣息都帶着點連牧谪都招架不住的奶香,牧谪心像是被撓了一下似的,連聲音都變得輕柔。

“不會追來的。”牧谪擡手給他扶了扶松松垮垮的冰绡,柔聲道,“我們一起回泛绛居。”

沈顧容驚魂未定,被牧谪安撫了好幾句這才找回了神智。

他一回神,察覺到自己死死抱着牧谪的丢人模樣,愣了一下立刻羞憤欲死。

要是面前有個地縫,他直接就鑽進去了。

沈顧容耳根發紅,緩慢地松開抱着牧谪脖子的雙手,讷讷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愣是尴尬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牧谪強行忍住笑意,他将地上的糖霜撿起來,捏了一顆摻了奶的糖霜放到沈顧容面前。

沈顧容正在無地自容,聞到微弱的奶香,微微擡頭,茫然看着牧谪。

牧谪道:“這是離索師兄送給我們的,很甜。”

沈顧容愣了一下,才上前半步。

因為他摔了許多次,兩只小手都是泥土,想吃糖也不想拿手捏,只好湊上前直接将牧谪指尖的糖霜給叼了過去。

牧谪:“……”

牧谪直接呆滞了。

沈顧容含着糖,臉頰鼓起一小塊,含糊着說:“嗯,甜。”

牧谪猛地回神,他幹咳一聲,低着頭道:“我帶師尊回去吧。”

沈顧容也不嫌丢人了,他點點頭正要随着牧谪走,但他跑了太遠,雙腿酸麻發軟,走了半步就踉跄了一下。

牧谪忙去扶他:“怎麽了?”

沈顧容嘀咕道:“腿軟了。”

牧谪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師尊,冒犯了。”

沈顧容還在疑惑什麽冒犯了,就感覺到牧谪擡手環住了他纖瘦的腰身,然後嘗試着用力一抱!

沒、沒抱動。

沈顧容:“……”

牧谪:“……”

周圍一陣尴尬的死寂,沈顧容沒忍住,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牧谪耳根有點紅,尴尬地松開了手。

沈顧容眸子彎彎,笑過後連方才自己無敵自動的尴尬也瞬間散去了。

他朝着牧谪伸出手,奶聲奶氣說:“那你牽着我吧。”

牧谪一愣,才含糊地“嗯”了一聲,伸手握住沈顧容軟軟的手,牽着他往前走。

自小沈顧容迷路時,他兄長總會來尋他;後來長大後兄長整日都在忙,便是先生前來尋他,順道牽着他的手一點點認路回家——雖然他每次都記不住。

這還是第三個人牽着他的手帶他回家。

兩人牽着手走了片刻,終于回到了泛绛居。

溫流冰已經在門口候着了,見到兩人回來快步迎了上來。

“師尊。”

他剛一靠近,沈顧容就嗅到他身上一股刺鼻的氣息,好像是剛沾染到身上的血腥味。

沈顧容不着痕跡後退了半步,眉頭輕輕一蹙。

血?

他大徒兒又去殺誰了?

溫流冰面容淡然,見沈顧容小短腿在微微發抖,正要彎腰抱他回去,卻被牧谪阻止了。

牧谪擋着沈顧容,皺眉道:“大師兄,你身上的味道太濃了,師尊不喜。”

溫流冰一愣,垂眸看了看自己剛剛擦好的蘭亭劍,疑惑道:“只是殺了只鶴而已,味道應當不會大。”

牧谪和沈顧容同時一呆。

溫流冰……把泛绛居的白鶴殺了?

溫流冰雷厲風行,拎着蘭亭劍只用了片刻便将逃離離人峰的白鶴追回,幹淨利落地殺了。

對溫流冰而言,所以對他師尊造成威脅之人,能殺便殺,一句廢話都不會多說。

溫流冰一把拂開牧谪,将沈顧容抱在懷裏往泛绛居裏走,邊走邊道:“妖族對師尊不懷好意,我當年就道那只白鶴留不得。這次他膽大包天,擅自将師尊下山之事傳于同族,我只殺他一人并未遷怒妖族已是仁至義盡。”

沈顧容:“……”

沈顧容這才明顯地意識到,他大徒兒雖然在他面前性子耿直不修邊幅,但誅邪統領的身份放在三界任意城池都能調動無數人為他賣命。

沈顧容幹巴巴地說:“啊,好。”

溫流冰将他抱到放裏放在榻上,單膝跪在地上,微仰着頭看他:“師尊不怪我暴戾濫殺?”

沈顧容一歪頭:“可你不是說他對我不懷好意嗎?”

溫流冰愣了一下,才點頭:“正是,妖族魔修他們全都不可信,師尊只要信三水就可以。”

沈顧容:“……”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些古怪。

溫流冰卻不那麽認為,他一向想到什麽說什麽,還在對師尊宣誓:“無論發生何事,三水都會護師尊周全。”

沈顧容忍無可忍打斷他的話:“閉嘴。”

溫流冰這才閉嘴了。

沈顧容爬到床榻上,将之前化為鳳凰時脫掉的衣衫裏翻找出了玉髓,佩戴到了腰上,省得再被奚孤行丢在半路求路無門。

他系好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問:“牧谪呢?”

溫流冰正在熟練地給他煮茶:“誰?”

沈顧容:“你師弟。”

溫流冰:“回偏院了。”

沈顧容幹咳了一聲,方才他扒着人家的脖子哭天喊地,一回到了泛绛居立刻就不理人了,怎麽看怎麽像過河拆橋。

沈顧容循着沈奉雪的記憶尋到了一枚儲物戒,随手丢給溫流冰,道:“給你師弟送去。”

溫流冰從不會質疑自己師尊,也不多問直接起身去給牧谪送東西了。

沈顧容從床榻上蹦下來,在沈奉雪的衣服翻了半天,愣是沒發現一身能穿的衣裳。

沈奉雪的衣物往往都是青白兩色,寡淡得很,沈顧容雖然也喜歡這種仙氣飄飄的衣服,但他自知性子跳脫,就算穿上白衫也變不了仙人,所以更多的是想看旁人穿。

他家先生,或者樓不歸就很适合這種顏色。

沈顧容整個身子都栽到了箱子裏,正在胡亂翻時,被溫流冰掩上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沈顧容頭頂着一團外衫,忙扒着箱沿往外看,正好和從外而來的奚孤行對上了視線。

一看到他,沈顧容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又鑽回了箱子裏,不肯理他了。

奚孤行“啧”了一聲,擡手敲了敲箱子,道:“起來,也不怕悶死。”

他手勁極大,敲了一下箱子的木板,把在裏面的沈顧容震得耳朵疼。

沈顧容氣呼呼地扒着箱子往外爬,奚孤行見他爬得這麽困難,索性上前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揪了上來。

沈顧容兩手撲騰,臉色通紅地罵他:“奚掌教!”

奚孤行把他扔到床上,冷笑道:“你想挨揍嗎?”

沈顧容不想理他。

奚孤行不耐煩地上前,朝着他擡起手:“我也不清楚你喜歡什麽樣式的,索性一樣買了些,你自己挑挑看。”

沈顧容一愣,正在疑惑他買了什麽,就看到奚孤行将手腕上的儲物環一轉。

儲物環中驟然湧出來一堆衣服,直接壓在了沈顧容身上,把他怼了個跟頭。

沈顧容:“……”

沈顧容被埋在衣服堆裏,險些沒喘過氣來。

那數百件孩子的衣物直接堆滿了床,奚孤行見他在衣海裏撲騰,擡手把他拎了出來,嫌棄道:“你可真廢物。”

沈顧容臉都憋紅了,這下真的生氣了,他奶兇奶兇地道:“奚孤行!”

奚孤行不怒反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道:“你走火入魔了倒變得好玩兒了,不像之前那個陰沉的性子,怎麽撩撥都無動于衷。”

沈顧容的怒火頓時就消散了。

哦對,他現在還占着人家師弟的殼子,沒資格發火。

不過還是好氣。

奚孤行欣賞夠他怒火中燒的模樣,從成小山的衣服裏随手拿了一件火紅的小衫,照着沈顧容的身體比劃了一下:“嗯?好像正好合身,你換換看?”

沈顧容:“……”

奚孤行根本不懷好意,他明明知道沈奉雪從來不穿這般濃烈顏色的衣衫,卻愣是挑什麽花裏胡哨買什麽,明擺了就是看好戲。

沈顧容冷笑一聲,一把把衣服奪過來,道:“換就換。”

這次輪到奚孤行:“……”

片刻後,奚孤行神色古怪地看着穿着紅衫的沈顧容,憋了半天才道:“倒也合适。”

沈顧容心想廢話,少爺我自小天生麗質,穿什麽顏色都不會難看。

奚孤行見沒好戲看了,只好将那些衣服收到儲物環中塞給沈顧容,讓他随便挑着穿。

沈顧容氣得蹬了他一腳。

奚孤行沒和他一般見識,開始和他說正事:“這幾日你不要亂跑,讓三水住在偏院護你。”

沈顧容正在偷偷踩奚孤行的腳,聞言疑惑道:“護我?離人峰還有其他妖修?”

“這倒不是。”奚孤行搖頭,“因為埋骨冢的……那個魔修,離人峰界靈碑的靈力消耗飛快,每隔一段時日都會消散一次。結界一般都是二師姐來布,他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沈顧容似懂非懂:“哦?”

奚孤行道:“這些年離人峰不知被他們埋了多少暗線,你下山的消息三界其他人也會很快知曉,相信過不了幾日就會有人前來離人峰。神器誘惑太大,指不定還會有人擅闖結界前來殺你,還是穩妥些要緊。”

沈顧容點頭:“好。”

小命要緊。

奚孤行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這麽鬧騰了一天,外面天色也徹底暗了下來。

溫流冰抱着個雙目覆冰绡的四歲孩子從外面回來,最後被掌教接過去抱回泛绛居的消息,也在這一天內飛快傳遍整個離人峰。

“三水師兄抱了個特別像聖君的四歲孩子從外回來,掌教還親自去接!”

就這一句話,傳了無數人,最後直接變了味道。

“噗!”奚孤行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不可置信地問離索,“聖君有個四歲的私生子?這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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