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劍閣劍冢記賬寄在林束和處

男孩說:“他是瞎的!”

沈顧容:“不對。”

女娃娃說:“仙君肯定不是瞎的。”

沈顧容一笑, 捏着糖人棒一晃,逗靈寵似的:“也不對。”

哪怕是逗孩子的舉動,在他做來依然仙氣十足,一旁的少女都在雙頰微紅地偷偷看他。

小矮墩立刻把手舉高高:“仙君半瞎不瞎。”

沈顧容樂得不行,也沒再繼續逗他們, 随手将糖人遞給了方才一直在誇他好看的女娃娃。

得了奶娃娃認認真真的道謝和一頓誇, 沈顧容心情大好,終于跟着牧谪前去劍閣。

方才他離糖人攤太近,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縷縷糖香, 牧谪同他走得近了, 隐約能嗅到那甜膩的蜜香。

牧谪心想,我也想要糖人。

沈顧容和牧谪并肩而行,看着氣度淡然,實際上心中日行一例在思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牧谪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緒。

「哦對, 我不是說要給牧谪買糖人嗎, 怎麽突然就送出去了?」

牧谪悶悶地心想, 是啊。

「不過牧谪都這麽大了, 早就過了吃糖人的年紀。」

一向自诩心智成熟、和虞星河那種乳臭未幹的小崽子完全不一樣的牧谪心想:我還小,并未及冠,能吃糖人, 兩個。

沈顧容又想:「啊!忘記帶靈石了!到時候劍閣要如何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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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谪:“……”

牧谪頭一回知道他家師尊竟然這般有煙火氣,頂着那張恍如谪仙的面容,內心卻在計較那銅臭之物。

這種反差, 實在是……

可愛得緊。

兩人一個心想,一個在心中接話,就這麽一路安靜地到達了劍閣。

沈顧容氣度非凡,那冰绡上似乎有障眼法,尋常人看他一眼連面容都記不住,加上是分神而臨,更是看不出修為幾何,在別人看來十分唬人。

劍閣的小厮瞧見他,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地将兩人迎了進去。

劍閣坐落在扶獻城的最南端,背靠着扶獻城外的南山,整個閣樓仿佛鑲嵌進山壁中,有亂枝飛花順着木樓往外伸展而出,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進入內室後,一陣陰涼中裹着淡雅的花香,小厮恭敬道:“敢問二位仙師想要什麽劍?”

沈顧容心想:「總不好直接說兇劍吧,那就……」

「把你們店最好的全都給我拿上來?」

沈顧容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平日裏出去買東西或是偷買話本時,往往都懶得挑選,直接說這句話,回到家裏再挨個看,好的留下,不好的便随手扔掉。

因為這個,他兄長總是罵他是個敗家子。

沈顧容說:“把你們……”

牧谪:“……”

牧谪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說這句話,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沈顧容的袖子,打斷他的話。

沈顧容偏頭,不明所以。

牧谪幹咳一聲,将手中離人峰的玉牌遞過去,對小厮道:“找你們閣主,他知曉我要什麽劍。”

小厮接過玉牌查看一番,神色一肅,更恭敬了些。

“是,二位仙君稍後。”

說罷,将兩人引去了待客的小閣樓候着,他快步去尋劍閣閣主了。

小閣樓環境清幽,雕着小劍的木窗大開,窗外一條瀑布宛如飄帶挂在山間,大概是被布了法陣,離這般近竟然聽不到任何水聲。

沈顧容撐着下颌偏頭看着窗外如畫的景,随口問牧谪:“你同這個店主很熟?”

牧谪唇角抽了抽。

扶獻城的劍閣雖說瞧着只是一把賣劍的店,但在三界地位卻是舉足輕重的,有多少得道大能的劍大多數都是出自這裏。

只是因為劍閣中數年才難得賣出一把劍,單單只是一把便能讓無數人趨之若鹜,所以那閣主修為雖地被人捧得極高,有許多人一擲千金只為得他一個承諾。

畢竟,三界中還是劍修更多些。

這還是牧谪頭一回聽到閣主被人稱為“店主”。

牧谪道:“前幾年和掌教出門歷練時,曾和閣主有過一面之緣。”

也是因為那次,奚孤行才想起來要許他一把劍,否則按照奚孤行那糊塗性子,八成要等到牧谪及冠後才能拿到本命劍了。

沈顧容點頭,心想:「我都沒和徒弟一起歷練過。」

牧谪一愣,突然低下了頭。

不過很快,沈顧容又道:「不過若是和牧谪一起歷練,八成是他照料我,算了,還是不給徒弟添麻煩了。」

牧谪:“……”

他師尊,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雖然一身滔天修為,但卻攤上個眼瞎、路癡、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若是真的和牧谪一同去三界歷練,八成真的還是牧谪更照顧他居多。

兩人正說着,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木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接着一聲輕笑随之而來。

“我還當你是個倨傲冷淡的性子,沒想到竟然能瞧見你這麽一面?”

牧谪站起了身,朝着門口微微颔首:“閣主。”

叫“閣主”的人一身黑衣坐在木質輪椅上,被小厮從門口推了過來,相貌俊美,眉目間全是笑意。

閣主說着,沖牧谪一笑,道:“牧谪,你也會這麽乖嗎?”

牧谪沒吭聲。

閣主手中持着一把折扇,微微展開,給自己扇了扇風。

此時扶獻城已過倒春寒,此人裹着貂裘,還拿扇子扇風,只是一下,沈顧容就明顯地看到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大概是冷着了。

即使這樣,他依然風度不改,強顏歡笑,不着痕跡把扇子阖上了。

閣主知曉牧谪是個狠茬,若是說多了他定會惱羞成怒,自己怕是沒有好果子吃,他将折扇放在掌心輕輕敲了敲,若有所思地看向在一旁端坐的沈顧容。

按照他的修為,無法看透沈顧容的障眼法,只能依靠這多年來的眼力看出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嘗試着道:“這位是?”

牧谪道:“我師尊,沈聖君。”

閣主一聽,臉色一面,連忙從輪椅上站起來,熱情地走到沈顧容面前,臉上全是笑意。

他吊兒郎當地行了個禮,笑道:“這便是奉雪聖君啊,久仰久仰,小生姓閣名喚主,你喚我小閣就好。”

沈顧容:“……”

沈顧容:“???”

敢情閣主就是你名字,而不是什麽稱號?!

還是說就是一語雙關?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你不是個癱子嗎?!

沈顧容被這醫修奇跡吓得神色險些沒崩住,他故作冷靜地喝茶,擋住幾乎要發綠了的臉色。

很快,他強壓住神情,将茶杯放下,淡淡道:“說正事吧。”

閣主也不覺得沈顧容的反應冷淡,一旦修為到達了能令人望塵莫及的地步,那他罵人也會被人奉為金科玉律。

閣主沒有像之前那樣插科打诨,道:“牧谪想要的劍在劍冢,聖君可随我一同前去。”

沈顧容點頭,站起身,示意他帶路。

閣主讓小厮将他故作高深增添高人氣度的輪椅推走,健步如飛地在前面帶路。

沈顧容跟着他往前走,邊走邊在打量此人。

閣主此人大概腦子太過跳脫,有聖君這個身份壓着他,他也不像之前那樣滿嘴胡話,氣定神閑地走在前方。

大概是習慣使然,他總是本能地展開扇子去扇風,但每次一扇都能給自己扇一哆嗦,然後飛快阖上扇子。

但沒一會,他又“唰”的展開扇子……

如此循環反複,任誰見了都要贊嘆一聲“傻子”。

沈顧容也傻得不輕,許是太過無聊,他開始在心裏細數閣主展扇的次數。

「七。啧,他都不記打的嗎?」

牧谪:“……”

您也挺無聊的。

兩人一個展扇,一個在心裏計數,一直穿過一條山洞的隧道,終于深入到劍閣內部的劍冢。

劍冢中仿佛仰頭可望青天,但細看之下卻能看出,那山壁間鑲嵌滿了斑斑點點的劍光,彙聚成巨大的光亮将整個巨大的劍冢照亮。

“劍冢中所出的劍,往往都會成為各個修士的本命劍,同修士結契,從而在劍冢中結成劍魄。”閣主指着周圍密密麻麻的光亮,解釋道,“只要劍魄不散,哪怕修士的劍斷裂破碎,回到劍閣也能原樣打造出來原模原樣的劍。”

沈顧容這才了然。

怪不得劍閣被這麽多修士追捧,原來是因為這個。

牧谪擡頭掃了一圈,視線停留在那幾把閃着血光的劍柄上。

閣主道:“有血光的便是兇劍。風露城兵刃榜上單獨為兇器開了個獨立的排名,林下春便是榜首。”

他一一指着山壁上血光極其耀眼的劍,道:“按照血色光度,依次為排名第三的‘何用疾’和第四的‘不逢仙’,其他的皆已認主。還有最後那把,至今無人問津,名字還未起,因為無人能将其收服。”

沈顧容好奇心十分重:“那第二是哪把?”

閣主神色古怪,道:“第二是離人峰……的‘簾鈎’。”

沈顧容疑惑,簾鈎?他的師兄弟中好像并沒有人的劍叫這個名字?難道是南殃君的?

他沒有再多問,偏頭問牧谪:“想好要哪把了嗎?”

牧谪點頭,指了指那把無名劍,道:“那個。”

沈顧容點頭,也沒有多言,只叮囑他:“量力而行。”

牧谪颔首稱是,和閣主說了一聲,飛身躍上山壁,眼睛眨也不眨地去觸碰那把兇劍的劍柄。

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劍柄後,周圍一瞬血光綻放,險些将沈顧容本就脆弱的眼睛險些灼傷。

等到他張開眼睛時,牧谪已經消失在原地,被兇劍拉入了劍海中。

若是牧谪能成功從無名劍的劍海出來,那便說明成功收服了那把兇劍;反之則身死劍海,屍骨無存。

這個過程往往只要一炷香的時間。

沈顧容對牧谪有種莫名的信任,從不覺得他會被一把劍耗死。

閣主也知曉牧谪的能力,沒怎麽擔心,他還笑吟吟地陪着笑,說:“牧谪小小年紀就有這般修為,聖君真是教導有方。”

沈顧容心想:「不,我啥也沒教他,我閉關前還勸他修煉不要上心,誰知道他這般刻苦。」

徒弟這般勤勉,身為師尊,沈顧容老臉一紅,決定下次一定努力修煉。

沒得到回答,閣主也不氣餒,又拍了一通沈顧容的馬屁。

最後,他圖窮匕首見,小心翼翼地道:“不知聖君此次是記賬,還是現銀呢?”

聖君是可以怕的,但錢不能不要。

沈顧容:“……”

沈顧容被噎了一下,面容冷淡地看着他,心中慌得不行。

他故作鎮定,道:“可以記賬?”

閣主忙點頭:“正是。”

聖君一心只知修煉,很少随身攜帶銅臭之物,沈奉雪之前曾帶着溫流冰和他幾個徒弟挨個來這裏買過劍,全都是一如既往地記賬。

閣主年紀不大,剛剛執掌劍閣十年都不到,只是從長輩那裏聽說過沈聖君的事,此時瞧見了真人,整個人興奮得不行——連要賬都十分激奮。

沈顧容想了半天,才一點頭,說:“嗯,記賬。”

閣主忙問:“記在哪裏呢?”

沈顧容從記憶裏翻出來他師兄的名字,頗有些報複的心理,面無表情地說:“記在閑雲城……”

他說着,淺色眸瞳間仿佛流過一抹滲人的寒光。

“閑雲城臨關醫館,林束和處。”

他六師兄欠他的兩頓驚吓,是時候還了。

閣主一聽,從腰後拿出來一個賬本,翻了翻。

“還是老地方是吧。林、束、和……哈哈,離人峰還真如傳說中那般師門和諧,這幾十年來,林修士已經幫您付了七把絕世好劍了,各個價值連城。”

閣主歡喜地說:“我已記下了。”

沈顧容:“……”

他……好像被吓兩回,算是……活該?

六師兄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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