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敗者吃土果然還是牧谪靠譜些啊
等到牧谪徹底安分下來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
沈顧容抱着直接軟在他身上的牧谪,晃了晃他的肩:“牧谪?”
牧谪沒有反應,沈顧容仔細聽了一會,又上手摸索了一下他滿是淚痕的小臉,才發現他呼吸均勻,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熟睡了。
沈顧容愣了一下, 才擡手在他眉心輕輕拍了一下,小聲嘀咕:“讨債鬼。”
他這幾日也睡得夠多了,索性将床讓出來, 輕手輕腳地将牧谪放置在床榻上。
沈顧容起身正要出去院子裏坐一會, 原本困倦得直接睡過去的牧谪突然嗚咽一聲,擡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師尊……”牧谪眉頭緊皺,仿佛在經歷什麽令人絕望的噩夢,他喃喃道,“不走。”
沈顧容蹙眉, 仗着他聽不見, 滿嘴胡話:“你霸占了我的床, 還想讓師尊陪睡嗎?小崽子, 想得美。”
他掙了掙手想要離開,但那小崽子的手仿佛黏在他手上,怎麽甩都甩不開。
沒辦法, 沈顧容只好冷着臉坐回了床上。
他心想:“這小子頭鐵地在外面跪了兩日,身體肯定早就遭不住了,算了, 就放任他睡一……”
沈顧容突然渾身一僵,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順着指尖緩緩爬遍全身,他駭然地張大了眼睛,摸索着扶住牧谪的肩膀,瘋狂地晃動起來。
因為兩日的膝跪和腦海中磅礴的記憶和情感,牧谪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在一個溫暖的懷中睡着沒多久,就被人強行吵醒。
周圍的氣息十分熟悉,牧谪醒來時也沒睜眼,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到他師尊一把把他從榻上揪了起來,沉聲道:“牧谪!”
沈顧容的聲音太過肅然,牧谪茫然地張開眼睛,對上他渙散失焦的眸子。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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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跪了兩日?”
牧谪又倦又困,腦子都不太靈光,他微微歪頭,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句話。
他眼眸微微一垂,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卻讓旁人看着他極其可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是,牧谪害師尊受傷,罪該萬……”
牧谪還沒賣完慘,就聽到他師尊冷冷道:“也就是說,你兩日沒沐浴,連衣裳都沒換?”
牧谪:“……”
牧谪完全跟不上沈顧容的思路,呆呆地“是”了一聲。
下一瞬,沈顧容面如沉水,一腳把他踹下了床。
牧谪:“……”
牧谪掙紮着扶着床沿爬起來,就看到他師尊随手将肩上被他哭得全是淚痕的外袍解下來扔到一旁,只着一身單薄的裏衣,眸子冷淡,帶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冷意,居高臨下地看着一旁的……床柱。
沈顧容冷冷道:“給我去沐浴。”
牧谪:“……”
牧谪讷讷道:“師尊,我在這裏。”
沈顧容渾身一僵。
沈顧容緩緩轉身,在他的視線中,周圍所有東西全是一團水墨似的色塊,讓他根本分不清楚哪是哪。
他耳根浮現一抹薄紅,幾乎是惱羞成怒地道:“去、沐、浴!”
牧谪連忙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灰,道:“是。”
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沈顧容叫住。
“站住。”
牧谪回頭,小聲道:“師尊有何吩咐?”
沈顧容目不轉睛地盯着有些微弱移動的地方看,他忍了又忍,最後實在是沒忍住,咬牙切齒地提醒他:“你要沐浴,難道被你弄髒的師尊就不用沐浴了嗎?”
有沒有眼力勁啊這小崽子?!
沈顧容要被氣死了。
牧谪:“……”
牧谪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擡起手:“我扶着師尊。”
沈顧容這才微擡下巴,神色冷傲地摸索着将手搭在牧谪的掌心,哪怕瞎也要瞎出最後的風度,被牧谪扶着去了後院。
後院溫泉中,沈顧容下脫了衣衫将整個身子浸進去,牧谪拖着疲累的身體忙前忙後,将兩人替換的幹淨衣衫找出來放在岸邊,這才下到了冰泉那邊去。
沈顧容随手将長發挽了挽,撩着水在頸窩洗了洗,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在不遠處的冰泉,牧谪将整個人埋在水中,只剩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和漆黑的雙眸目不轉睛地盯着沈顧容。
沈顧容眼睛瞎得徹底,牧谪也逐漸大着膽子,視線從剛開始的用餘光盯,後來變成了光明正大地看。
沈顧容撩起水時,那晶瑩的水珠緩緩順着如玉的脖頸往下滑,因為他微微仰頭的姿勢,水積在鎖骨窩,微微一晃,險些閃了牧谪的眼睛。
牧谪渾身一抖,連忙将自己埋得更深,不敢再看了。
沈顧容将自己清洗了一番後,對着不遠處的牧谪道:“你怎麽還在那待着?不冷嗎?”
牧谪開口:“咕嚕嚕……”
沈顧容:“……”
牧谪連忙從水裏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水,小聲道:“不冷。”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極其能獲得同情的話:“我習慣了。”
果不其然,沈顧容什麽都不吃,就吃他這套,聞言心都要軟了。
他朝着牧谪招招手,道:“來這裏。現在又不是修行,不必這般苛刻自己。”
牧谪遲疑了一下,才起身涉水而過,很快就來到了沈顧容身邊。
沈顧容随手招了招,示意他坐下。
牧谪看着他的舉止,眸子微微動了動。
自從沈顧容醒來後,牧谪無論怎樣操控靈力,他的識海中都聽不到沈顧容的聲音了,原本以為是元嬰境界還未穩固的原因,現在看到沈顧容這副樣子,牧谪才意識到哪裏不對。
但凡有些修為的,也能用神識靈力探到周圍人的蹤跡,哪怕是個真正的瞎子都不會像他師尊這般狀态,仿佛對周圍的一切完全陌生,做什麽都像是凡人似的摸索着來。
牧谪乖順地坐在沈顧容三步外,猶豫了半天,才問道:“師尊,您的靈力……”
沈顧容心滿意足地靠在岸邊,聞言循着聲音望去,淡淡道:“這和你無關,只是雷罰的後症,很快便好。”
“雷罰?”牧谪現在有千百個疑問想要問沈顧容,但是卻不知要如何開口,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輕聲問,“師尊為何會被降下雷罰?”
沈顧容輕聲道:“八成是做了太多壞事,遭了天道的報應吧。”
牧谪渾身一僵,愕然看他。
沈顧容只是在自嘲,還帶着點挖苦沈奉雪的意思,但在牧谪聽來,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的師尊自始至終都是霁月清風的君子,是塵世的污濁習染上他。
就算天道降下責罰,也是天道錯了。
牧谪回想起回憶中沈奉雪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和離人峰這麽近的冰原,眼圈又是一紅。
“不是這樣。”牧谪聲音沙啞地反駁,“師尊是世間最好的人。”
沈顧容一愣,突然就笑了,他偏頭淡淡道:“你還記得小的時候,每回見我都恨不得跑得跟兔子,唯恐我活吞了你似的。”
牧谪一噎,大概是回想起自己當年那極其不成熟的行為舉止,臉也跟着紅了。
他額角上有些汗水,緩緩順着他的臉頰垂到下巴上,啪的一聲滴落到水中,發出一聲微弱的水聲。
“師尊,對不起。”牧谪喃喃道,“小時候是我不懂事,錯付了師尊一腔好意。”
沈顧容耳尖地聽到一滴水聲,他愕然地看向牧谪,幾乎怕了他:“你……該不會又哭了吧?”
牧谪:“……”
他這輩子就這麽痛哭過一回,竟然留給了沈顧容一個他動不動就愛哭的印象。
牧谪有預感,這個污點八成會跟随他一輩子。
他正要否認,就感覺周圍水波輕輕一晃,接着沈顧容摸索着溫泉壁來到他身邊,他大概是害怕又被牧谪糊一臉眼淚,也沒貼得太近,嘗試着伸出手輕輕摸索了一下牧谪濕噠噠的發。
沈顧容無奈道:“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沒聽過有淚不輕彈這句話嗎?”
雖然是責怪的話,但沈顧容的手太過溫柔,一時間讓牧谪呆了呆。
有那麽一瞬,牧谪想要反抓住他的手,問出他心中一直疑惑的一連串的話。
我體內的元丹,是您分過來的嗎?
那些記憶,到底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只是虛幻的假象呢?
如果是真實存在過的,那您……到底記不記得那些記憶呢?
但是話到嘴邊,牧谪卻驚覺自己竟然恐懼得不敢去問,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期望的到底是什麽答案。
是不記得嗎?
那若是師尊不記得,那為什麽在幼時要将元丹分給他讓其強行入道,避免被疫鬼奪舍,乃至後來的一系列悲慘結局呢?
若是記得……
明明身處溫泉中,牧谪卻渾身上下全是徹骨的冷意。
若是他的師尊也都記得那些記憶,那便是天道機緣,重活一世。
那沈奉雪對造成上一世那悲慘結局的罪魁禍首,心中有沒有對他……哪怕一絲的怨恨?
如果沒有牧谪,沈奉雪依然會是那個受三界無數人敬仰的玉樹芒寒沈聖君,他不會孤身闖入火架,将一個渾身髒污人人喊打的孩子擁在懷裏髒了華美的衣擺,不必因偏愛他收到虞星河嫉恨,更不會手無寸鐵地被魔修拽下神壇靈力枯竭而亡。
牧谪甚至心狠地想,如果他師尊真的有那些記憶,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任由他在火架上燒死,好了了這悲慘結局的源頭?
牧谪死死咬着牙,才沒有将已經到嘴邊的話問出來。
就算問出來又有什麽意義呢?
牧谪換了個角度去想。
不管那些記憶是真是假,他所身處的現在才是最真實的,他的師尊還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沒有變成那具冰冷的屍身。
這便足夠了。
牧谪的眸瞳中倏地浮現一抹幽沉的墨色,他幾乎是陰鸷地盯着自己浸在水中的修長五指。
這一世,什麽都變了,而變化最大的便是這雙已經能拿得動劍的手。
記憶中的此刻,他應該還是在埋骨冢中,日複一日地練着那可笑的劍招,身體中毫無靈力,只是一個壽命只有百歲的凡人,無論什麽全都要師尊護着的孩子罷了。
而現在,他已學了十年可斬殺妖邪的劍,而修為也到了常人望塵莫及的元嬰期,但凡他有點腦子,就不可能讓事情再像記憶中那般發展。
牧谪眸色沉沉,心中不知在盤算着什麽。
沈顧容還在擔心他徒兒又哭了,疑惑道:“牧谪?”
牧谪微微偏頭,整個心思都在思考要如何為師尊排除上一世的危險,因為沈顧容也看不見,也沒有像尋常那樣僞裝出溫柔的笑容。
他面無表情地将腦袋在沈顧容溫熱的掌心貼着蹭了蹭,溫聲說:“師尊,我沒有再哭了。”
沈顧容這才擡手将他的腦袋一打,淡笑道:“沒哭有什麽可賣乖的,你找誰讨賞呢?”
牧谪抿了抿唇,沒說話。
天色徹底黑下來後,沈顧容才伸了個懶腰,披上衣服從溫泉裏出來。
牧谪默不作聲地為他穿衣系帶,仿佛是伺候慣了人似的,十分熟稔。
兩人一身清爽地回到了泛绛居前院時,虞星河正坐在木階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上一下地勾着,看起來已經等了許久。
牧谪用發帶将墨發高高束起,微微蹙眉:“你在這裏幹什麽?”
因為那記憶的影響,牧谪現在對虞星河的情感十分複雜,他明明怨恨得恨不得殺了他,卻很清醒地知道這一世虞星河什麽都沒做,且這麽大了還和一個傻子一樣,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對沈顧容毫無威脅可言。
虞星河看到他們過來,眼睛一亮,拍拍屁股爬起來行了個禮,眼睛亮晶晶地說:“師尊!”
沈顧容微微點頭:“嗯。”
虞星河看了看渾身水霧的沈顧容,歪頭疑惑道:“師尊去沐浴啦?”
他說着,又鼓着嘴瞪了牧谪一眼,小聲嘀咕:“你竟然又和師尊一起沐浴?”
牧谪冷淡道:“你再胡思亂想,我把你的那些話本全都撕爛。”
“我沒胡思亂想,我只是很羨慕呀。”虞星河立刻擺手,他委屈地說,“下次我也想和師尊一起沐浴。”
沈顧容還沒說什麽,牧谪就冷冷截口道:“師尊從不與人共浴,你若是想一起,倒也可以,去冰泉泡。”
沈顧容:“……”
啊?不是啊,溫泉這麽大,大可不必啊。
師尊潔症沒這麽嚴重的,而且方才你不是也和我共浴了嗎?
虞星河一呆,立刻上當受騙,幾乎把頭搖出殘影來了:“不、不了!星河還是喜歡自己小院裏的溫泉!”
牧谪嗤笑一聲,沒再理他。
虞星河受驚過後,看着牧谪的眼神全是同情和憧憬,眼中寫滿了“原來陪師尊沐浴這般受罪啊,小師兄可真是辛苦,往後我再也不搶了”。
牧谪:“……”
雖然嘴裏說着不搶,但能和師尊單獨相處對一直崇敬沈顧容的虞星河來說,卻有着天大的誘惑力,看到沈顧容攏着袖子摸索着一步步往房中走,虞星河忙主動請纓:“師尊,要星河幫您擦幹頭發嗎?”
沈顧容頭發濕漉漉的,他用不出靈力還沒來得及弄幹,本來是等着回房後指使牧谪的,聽到虞星河這麽說,他随意一點頭:“可以。”
牧谪:“……”
牧谪本來也已經準備好幫他師尊把綢緞似的白發一根根地弄幹,最好能弄到第二日清晨也不停,能拖多久是多久,沒想到半路卻被虞星河給截走了。
牧谪幾乎将一口鋼牙給咬碎了。
哪怕知曉此時的虞星河無辜,牧谪也做不到讓他這般接近沈顧容,他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道:“虞星河。”
虞星河正颠颠地蹦着,聞言疑惑回頭:“小師兄?”
牧谪皮笑肉不笑,因忌憚着沈顧容,他的臉色陰沉,語氣卻十分溫柔:“我記得當年你在為小鳳凰洗澡時,是不是将它的羽毛拽斷幾根來着?”
沈顧容:“……”
沈顧容突然覺得頭皮一疼,有些牙疼地偏頭看着虞星河——哪怕是眼瞎如沈顧容,依然依稀看到虞星河那一身在黑暗中也能閃瞎人眼的黃色衣衫。
虞星河茫然道:“可那是我……”
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了呀。
他還沒說完,沈顧容就淡淡道:“星河,你還是回去早日休息吧。”
虞星河:“……”
虞星河看了看沈顧容,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的牧谪,似乎明白自己是個多餘的,捂着臉哭着跑開了。
牧谪似笑非笑地看着戰敗者自己退出戰場,緩步走上前,輕柔地扶住沈顧容的手臂,溫聲道:“我來為您弄發吧。”
沈顧容點頭,跟着牧谪往房裏走。
他嘆了一口氣,心想:“果然還是牧谪靠譜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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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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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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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