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無事發生大可不必多禮

牧谪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雙唇的觸感後知後覺傳入腦海中,他瞳孔驟縮,想要松開束住沈顧容腰身的手,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最後還是沈顧容輕輕推開他,偏偏他還在那懵懂認真地問:“是我的唇軟, 還是……唔。”

林束和忍無可忍, 一把沖上前将沈顧容從牧谪懷裏撕出來。

他生平第一次這般憤怒,朝着牧谪道:“別碰他!給我滾!”

牧谪:“……”

這麽些年,他也是頭一回看到那個一直病恹恹的師伯發這麽大脾氣。

沈顧容疑惑道:“師兄, 你……”

他正要說話, 林束和擡手一揮袖子,一股清甜的氣味撲面而來,沈顧容猛地打了個寒顫,眼中的茫然悉數散去。

藥,解了。

沈顧容左看看氣得七竅生煙的林束和, 又看看滿臉懵然的牧谪, 突然沉默了。

四周一片死寂, 尴尬在三人之間彌漫。

最後還是臉皮最厚的沈顧容先開口了, 他咳了一聲,輕聲道:“牧谪,你先回去休息吧。”

牧谪怔然看着他, 見沈顧容臉上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憤怒,心中還未泛起歡喜,就被一個念頭給擊垮了。

——他師尊并非是不在意他的冒犯, 而是單純地将這個吻當成陰差陽錯的意外,所以并不遷怒于他。

牧谪面如死灰,勉強颔首行禮:“是。”

說罷,頭重腳輕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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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林束和一把抓住沈顧容的手,冷冷道:“你和他弟子契結了嗎?”

沈顧容不明所以:“本是打算闡微大會之後結的,但因元嬰天雷,掌教師兄說要往後推遲,八成要到牧谪他們及冠那年結契。”

林束和道:“好,你立刻将他逐出師門。”

沈顧容一愣,失笑道:“師兄,不至于吧,方才……只是個意外。”

林束和見他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怒道:“你……”

他還沒說完,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來。

沈顧容:“……”

“師兄!”

林束和吐血已是常态,他撩起沈顧容的袖子随手抹了抹,冷冷道:“死不了。”

沈顧容讷讷道:“可是你……”

林束和道:“你現在立刻告知掌教師兄,讓他将牧谪的名字從離人峰弟子冊中除去。”

林束和閉了閉眼,将壓抑不住的憤怒緩緩收斂,只是方才那一幕實在是太過有沖擊力,他一時半會緩不過來,眉頭依然緊緊皺着。

沈顧容見他搖搖欲墜險些跌倒,無奈地将他扶着坐在一旁的軟椅上,道:“師兄,牧谪他是個好孩子。”

林束和冷冷接口道:“對,一個敢冒犯師尊的好孩子。”

沈顧容:“……”

沈顧容以為他還在說方才那個意外,嘆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給林束和,道:“喝點水吧。”

林束和偏過頭去,不喝。

沈顧容看着他大題小做的模樣,古怪地說:“又不是什麽大事,你至于把自己氣成這樣嗎?再說了,如果不是你給我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我也不至于失态貼到徒弟身上去。”

林束和在對外人時,越生氣他就笑得越溫柔,但當對着同門師兄弟時他生起氣來就像個孩子,不開心就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說什麽都不回答。

還鬧絕食。

林束和冷着臉不吭聲,唇角還殘留着一絲血痕,看着異常孱弱。

沈顧容見他每次都用自己的袖子擦髒東西,以為他喜歡,索性撩起袖子給他擦唇角的血,擔憂道:“你要不要給自己開副藥?”

被徒弟強吻,當事人都沒生氣,林束和倒是氣得夠嗆。

林束和撇過臉去躲開他的手,還是不和他說話。

沈顧容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也沒生氣,還哄他:“師兄?嗯?別生氣,等明日我好好罵他一頓,成不成?”

林束和這才臉色好看些,他冷聲道:“明日一早我為你和雪滿妝的主仆契解開,你趕緊回去把此子逐出師門。”

沈顧容哭笑不得,只好敷衍地應着:“好,好,師兄說什麽就是什麽。”

林束和冷笑一聲,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只是說:“若他日後再有冒犯之舉,我必殺他。”

沈顧容無奈:“師兄你真是魔怔了,我和牧谪可是師徒,再說我們可都是男人啊。”

兩個男人有什麽搞頭?

林束和沒說話。

沈顧容又哄了他幾句,将他扶到了隔壁房裏躺下。

林束和靠在榻上,盯着沈顧容幫他關窗扯床幔,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道:“十一,我們……只是想你好好的。”

沈顧容漫不經心地給他倒水,含糊道:“誰們?”

林束和閉了閉眼,看起來極其疲憊:“你不要總是為了旁人……這麽作踐自己,你從來都沒有錯。”

沈顧容捏杯子的手微微一頓,有些訝然地看向林束和。

這種話,奚孤行好像也說過。

“你為什麽總是這般作踐自己?”

作踐?作踐什麽?

沈顧容不明所以,沈奉雪行的事他不知,但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好像并沒有做過什麽為了旁人作踐自己的事吧?

那他們說的作踐到底從何而來?

難道為徒弟擋雷劫便是作踐?

林束和神色疲憊,說完後不再吭聲,沈顧容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見他似乎已經熟睡了,也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牧谪并沒有回房,此時正站在他房門口等沈顧容,看到沈顧容出來,他臉上罕見地出現一抹驚慌無措,他本能地想要低頭卻又強迫自己擡起頭來對上沈顧容的視線。

沈顧容本來覺得沒什麽,但見到牧谪這個反應,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來方才兩人雙唇相貼的場景。

沈顧容:“……”

「啊啊啊!讓我死了吧!沈奉雪的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哦不對,好像早就被我毀了。」

牧谪:“……”

他師尊……是不是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能這般心大地自娛自樂?

牧谪本來滿心慌亂,被沈顧容這麽一攪和直接消除了大半。

沈顧容耳根發紅,小聲說:“怎麽還不去休息?”

牧谪深吸一口氣,道:“方才……是我冒犯師尊了,若師尊有氣,可責罰牧谪。”

沈顧容咳了一聲,故作鎮定道:“無事,只是個意外罷了。”

「快別說了別說了!再說你師尊就要跳湖了!」

牧谪:“……”

牧谪怕沈顧容尴尬,只好閉了嘴。

兩人面面相觑,沈顧容第一次在牧谪面前感受到了令他窒息的尴尬。

牧谪輕聲說:“師尊先去休息吧。”

沈顧容巴不得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矜持地點頭,幹巴巴地說:“嗯。”

沈顧容袖子上還有林束和的血,牧谪看了一眼,道:“我幫師尊再那一身衣裳送過去吧。”

沈顧容點點頭,含糊道:“好。”

說罷快步鑽進了房裏。

牧谪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才回到房間取出了一套新衣裳,捧着去送給沈顧容。

還沒靠近房門,牧谪就耳尖地聽到沈顧容在房裏的榻上蹬腿無聲尖叫。

沈顧容:「我死了我死了!我竟然和一個男人……啊啊啊!兄長知曉肯定會殺了我的!」

牧谪:“……”

牧谪按捺住內心的失落,正要擡手敲門,一旁突然襲來一把帶着殺意的刀,直直劈向牧谪扶門的手。

牧谪神色一變,電光火石間猛地往後一撤,渾身靈力轟然一聲悶響堪堪抵擋住那兇悍的刀鋒。

後退幾步,牧谪定睛一看,拎着刀要砍他的正是臨關醫館的木偶人。

木偶聽從主人命令,眼睛眨都不眨地将牧谪逼退,它冷冷道:“不準靠近聖君。”

牧谪:“……”

牧谪嘗試着和它說道理:“我只是要給師尊送衣裳。”

木偶朝他擡手,道:“交于我。”

牧谪:“……”

牧谪不想再叨擾沈顧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将衣服遞給了木偶。

木偶說:“若是再有下次,我的刀可就不會留手了。”

牧谪:“……”

方才若不是牧谪反應快,八成真的會被切斷一條手臂,這還是它留手的結果?

臨關醫館的木偶都是些什麽怪物?!

牧谪抿着唇,沒吭聲,心想反正他們明日就能離開閑雲城了,回到離人峰了林束和也管不着他。

他這麽想着,朝着房門微微一颔首,轉身離開了。

翌日。

林束和再次變回了那個柔柔弱弱病恹恹的仙醫,他搖着扇子坐在門口賞雨,膝蓋上搭着妖主尋來的解契法陣,有些地方被他用朱砂筆圈了兩下,似乎已經研究透徹了。

沈顧容走過來時,他懶懶一擡眸,淡淡道:“晨安。”

好像林束和昨日的暴怒和小孩子脾氣全都是沈顧容的錯覺。

沈顧容無奈點頭:“師兄晨安,你好些了嗎?”

林束和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這些年來吐的血比閑雲城下的雨還要多,不必在意。”

沈顧容:“……”

這彪悍的對比形容,可以的,不愧是林仙醫。

沈顧容坐了下來,捏着桌案上的糕點咬了一口,含糊道:“那陣法你研究好了?”

林束和往後一靠,倚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我是誰啊,這世上還有我不能擺平的事嗎?”

沈顧容一聽就知道事情妥了,從善如流地誇了他幾句:“師兄厲害師兄威武。”

林束和看到他這副難得的賣乖模樣,本能地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在觸及到從後院走來的牧谪時猛地一僵。

牧谪走過來,仿佛無事發生地站在沈顧容身後,行了個禮,視線一直溫柔地盯着吃糕點的沈顧容,連個餘光都沒給其他人。

林束和眸光一寒,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猛地一用力,直接将扶手掰了個粉碎。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桌子上一敲,兩個拎刀的木偶人直接走到沈顧容身後,将牧谪擠到了一邊去,高大的身形直接擋住牧谪看沈顧容的視線。

牧谪微微蹙眉。

林束和這才舒坦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去将雪滿妝叫來,我要将他們的契解開。”

牧谪猶豫了一下,才回到後院将還在睡懶覺的雪滿妝叫起來。

只是當他回到醫館時,那兩個木偶人已經在門口攔着,完全不讓他靠近沈顧容。

牧谪:“……”

牧谪眉頭狠狠皺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油然升起,有種想要拔劍将所有阻攔他到沈顧容身邊的人全都清除掉的沖動。

醫館門口,林束和餘光掃到牧谪臉上憤怒卻因沈顧容而不敢輕易動手的表情,更加舒坦了。

此時雪滿妝飛了過來,原地化為人形,滿臉愉悅地撲向沈顧容。

林束和:“……”

怎麽那麽多人盯着他師弟!?

林束和對待雪滿妝卻沒有牧谪那樣溫和,他眸子猛地一寒,如刀似的看向雪滿妝,化神期的威壓狠狠掃過去,堪堪避開沈顧容,直接将雪滿妝給壓趴在地。

雪滿妝猝不及防,剛化成人形就朝着沈顧容來了個五體投地,跪拜大禮。

沈顧容還以為他又要大喊大叫地叫美人,正要出手壓制他,卻沒想到雪滿妝突然就給自己跪下了。

沈顧容詫異地說:“大可不必多禮。”

雪滿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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