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竹篪先生李先生快跑!

牧谪做事雷厲風行, 确定了要去妖族後,當晚便收拾東西,打算翌日一早就動身。

沈顧容本來還挺希望牧谪前去歷練一番的,但想起他要走,卻莫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在沈奉雪的儲物戒裏翻出來一堆護身法器, 不要靈石似的全都拿着打算送給牧谪。

沈顧容到偏室的時候, 牧谪正在對着手腕上的珠子發呆。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牧谪忙起身:“師尊。”

沈顧容挑眉道:“收拾好了?”

牧谪道:“沒什麽可收拾的。”

沈顧容随意看了看,發現他連儲物戒都沒戴, 疑惑道:“你怎麽什麽都不帶?”

牧谪笑了笑, 淡淡道:“這樣才叫做歷練。”

“胡鬧。”沈顧容蹙眉,“陶州大澤指不定有大變故,你孤身一人前去也就算了,還打算什麽靈器都不帶,若是有個萬一……”

牧谪卻道:“但如果凡事都靠着靈器, 那我便帶個烏龜殼縮裏面等死便是。”

沈顧容:“……”

沈顧容詫異地看着他, 不知道為什麽牧谪突然這麽固執, 連師尊的話都不聽。

大概覺得自己的話太強勢了, 牧谪連忙軟了聲音,柔聲說:“我修為已是元嬰,妖族不會有人傷到我的。”

沈顧容還是擔心:“可那妖主修為比你高上許多……”

牧谪笑了:“妖主不至于和我一個小輩動手, 師尊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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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顧容不滿地撇了撇唇角,看起來極其不開心。

牧谪哄他已經輕車熟路了,道:“若有危險, 我便跑,好不好?”

沈顧容嘀咕:“那你還歷練什麽?”

牧谪:“……”

牧谪險些笑出聲。

沈顧容說完就後悔了,怎麽感覺自己像是深閨怨婦一樣,他幹咳一聲,随手将手中的靈器扔給他,道:“你自己的可以不帶,但這些你必須拿着。”

牧谪愣了一下,才突然一笑,輕柔地将那些價值不菲的靈器握在掌心,輕聲道:“是。”

沈顧容又枯坐了一會,發現确實沒什麽話可說,便起身要離開。

臨走前,他道:“你定要活着回來。”

牧谪:“自然。”

沈顧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和沈顧容有最多交集的便是牧谪,牧谪乍一離開,沈顧容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孩子長大了,總要離開的。”沈顧容安慰自己,“你還是先研究研究怎麽能回家吧。”

牧谪和虞星河的命數已經被悉數改變,那埋骨冢的魔修也沒有能力再離開,這樣應當已經算是救了沈奉雪想要救的人。

所以,他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家啊?

沈顧容回到房中,躺了一會,心裏還是有些憋得慌,他翻來覆去半天,終于咬咬牙爬了起來,從沈奉雪的記憶裏找出契的法陣來,沉着臉去尋牧谪。

牧谪依然在出神,聽到腳步聲,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師尊,還有何事吩咐?”

沈顧容面無表情站在他面前,道:“把你識海的神識抽出來一絲給我。”

牧谪一愣:“什麽?”

沈顧容:“照做便是。”

牧谪對他毫無底線地相信,聞言便沒有多問,閉眸伸手按在眉心,緩慢地抽住一抹摻雜着黑線的神識靈力出來。

硬生生從識海抽出神識靈力的感覺不怎麽好受,牧谪額角都出了些汗水,但一聲都沒吭,抖着手将靈力遞給沈顧容。

沈顧容說:“別動。”

牧谪閉眼,道:“是。”

沈顧容深吸一口氣,如法炮制将識海的靈力抽出來一絲,接着咬破手指在空中飛快畫了一個繁瑣的符文,法陣懸空,将兩人的靈力牽引着繞了進去。

轟然一聲微弱的聲響,一紅一黑的線相互纏繞,最後凝成一個牽連的結。

将靈力收回後,沈顧容隐約覺得自己識海和牧谪的識海有些微弱的相連。

弟子契已成。

牧谪張開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師尊,這是……”

沈顧容豎起一根手指抵着唇珠:“噓。”

牧谪立刻謹慎。

“奚孤行本是打算等你及冠後再結弟子契的。”沈顧容輕聲道,“你莫要告訴他。”

要不然奚孤行能把他數落死。

牧谪呆呆地看着沈顧容蒼白的臉,眼眸仿佛微波蕩漾,他喃喃道:“師尊,冒犯了。”

沈顧容歪頭,嗯?又冒犯?

他還沒想完,牧谪突然大步上前,張開雙臂一把把他擁在了懷裏。

沈顧容:“……”

只是抱一下啊,這有什麽冒犯的?

沈顧容滿臉慈愛地回抱了一下牧谪。

牧谪低聲道:“您等我回來。”

沈顧容道:“好。”

牧谪近乎貪婪地又抱了他一會,這才不舍地松開了手。

翌日一早,牧谪誰都沒告知,天還未亮便起身下了山。

沈顧容本來還打算送送徒弟,難得沒有鬧覺早早起床,卻被告知牧谪早就走了。

沈顧容心裏突然有點堵。

這才剛決定出去歷練,牧谪就能招呼都不打地離開,若是幾年後他歷練回來,是不是就不把他這個師尊放在眼裏了?

他站在界靈碑處許久,盯着那空無一人的山階,嘆了一口氣。

牧谪已經離開,他又不能将人逮回來,只能作罷。

牧谪離開後的幾日,沈顧容渾身不得勁,他被牧谪伺候慣了,也習慣了牧谪随時陪在他身邊,乍一沒了人,總覺得十分奇怪。

剛開始那幾日,沈顧容每回去後院沐浴,總是忘帶換洗衣物,每回都是濕淋淋地裹着靈力凝成的衣物回房,很是難受。

大概是看出來他心不在焉,三日後,奚孤行捏着一個琉璃瓶過來。

沈顧容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他一身冷皮越曬越白,掃見奚孤行過來,他微微颔首:“師兄,何事?”

奚孤行朝他伸手:“那個木什麽的木偶,拿來給我。”

沈顧容愣了一下,才從袖子裏掏出來那個木偶遞給奚孤行,道:“它靈力好像是用盡了,一直不能變大。”

奚孤行一邊打開琉璃瓶往木偶身上灌靈力,一邊道:“他身上的鬼氣是六師弟身上的,一旦消耗完就無用了,需要及時補給。”

沈顧容好奇地看着:“這個瓶子裏就是六師兄送來的鬼氣?”

“嗯。”奚孤行終于灌完,随手将木偶往地上一扔,木偶落地直接化為人形。

木樨張開木質的雙眸,朝着沈顧容颔首一禮:“聖君。”

沈顧容終于尋到能随時陪着他的人了,點點頭。

奚孤行道:“你也別總是想着牧谪了,該為自己尋點事情做了。”

沈顧容指使木樨為他沏茶,淡淡道:“我沒什麽事可做。”

他現在只想回家。

奚孤行瞥他一眼,道:“四年後孤鴻秘境就要開了,倒是九霄八成要去尋找化龍的機緣,你要去看看嗎?”

沈顧容一歪頭:“孤鴻秘境?”

奚孤行點頭。

孤鴻秘境伸出在三界最北城的冰天雪地中,每二十年一開。

三界修士又将孤鴻秘境稱之為天道後花園,因為其中并非像其他秘境那樣有無數靈物或靈器,孤鴻秘境中有的,只是無數兇獸和靠運氣才能得來的機緣。

當年沈奉雪鎮壓魔修後,去了秘境一趟,剛入秘境邊緣,就拿到了天道賜下的大機緣。

機緣這個東西,全靠氣運,或者有大功德之人才會被天道賜予,有的人窮極一生都得不到一個機緣,有的人卻能在孤鴻秘境走一步遇一個。

沈顧容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

沈奉雪既然不可靠,那他只有自己去尋回家的路。

孤鴻秘境既然是天道降下的機緣,那天道會不會憐憫他被無辜拖入這個世界,能降下讓他回家的機緣呢?

這麽一想,沈顧容這幾日一直迷惘的心緒頓時消散。

他重新來了精神,點頭道:“好。”

奚孤行見他重新振奮起來了,也無聲舒了一口氣。

“對了。”奚孤行掃了一眼桌案上的竹篪,道,“我為你尋了個竹篪先生,你學學看?”

沈顧容一愣。

十年前奚孤行沒收他竹篪時就曾說過為他尋個竹篪先生,沒想到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奚孤行竟然還記得。

沈顧容笑了一下,淡淡道:“多謝師兄。”

奚孤行一怔,耳根突然一紅,暴怒道:“你別……”

沈顧容忍無可忍地截口,和他異口同聲道:“你別撒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撒嬌,我再也不謝你了奚掌教。”

奚孤行:“……”

奚孤行話都被搶完了,氣得拂袖而去。

會竹篪的先生是扶獻城的私塾裏請來的,他已年過半百,看到一身青衣的沈顧容,連忙抖着腿想要跪下。

“仙、仙人!”

沈顧容一把扶住他,道:“不必多禮,您該是我先生。”

他說完,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沈顧容覺得自己有些矯情,明明只是一個“先生”的稱呼而已,他在回溏城叫先生叫慣了,乍一換了個人叫,他心裏莫名有些別扭。

他幹巴巴道:“先生貴姓?”

先生道:“李。”

沈顧容道:“李先生,勞煩您了。”

李先生忙道:“不敢,能教仙人竹篪,是老朽的榮幸。”

沈顧容見客套起來沒完沒了了,索性也沒多說。

李先生帶了一根磨得光滑如玉的竹篪,一一為沈顧容講解。

“竹篪,長尺四寸,六孔……”

竹篪是如何吹奏的,沈顧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一邊聽李先生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撫摸着手中的竹篪。

不知過了多久,李先生終于講得差不多了,帶着點期待地看着沈顧容,道:“聖君,您要先吹奏一番試試看嗎?”

李先生活了半輩子,還從未瞧過這般像仙人的人,坊間都說,修道成仙,果真不假。

仙人無所不能,揮雲聚雨,吹奏竹篪也定是一絕。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仙人會花這麽多銀子請他一個凡夫俗子來教?

李先生眸光微亮地看着沈顧容。

沈顧容有些心虛,他害怕自己再沒有一點長進,索性矜持地說:“您……要不先教我一首簡單的曲子吧。”

李先生點頭,當即教了他一曲民謠小調,只要按幾個音就能吹出極其優美的音色。

他期待地看着仙人。

仙人估摸着這曲子十分簡單,自己應當也是可以一試的。

他悄無聲息深吸一口氣,将竹篪橫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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