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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離鄉背井,跋山涉水的逃難,帶孩子走這麽遠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兩個指路的随從邊走邊感慨,顯然絲毫沒有對孟箹母子的身份起疑。

宗赫可不願把注意力放在一對村婦母子身上,他是來找火靈參的,可眼看着風雪越來越大,再往山上走估計也是徒勞。

轉身往宗孑看去,想問問他這麽說,宗赫找了一圈,最後在下山的石階上找到了宗孑,只見他就那麽站在風雪裏,沒有打傘,雪落在他的頭上,肩上,眉毛上,落寞的像一尊風雪中的石雕,目光悠遠的看着下山的石階,不知道在想什麽。

宗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中混沌一片,孟箹的樣子不斷在他眼前閃現,她為什麽看起來那樣不好?比上一世,她被玄甲精騎追殺時遇見的還要不好。

當時她被追殺,渾身是傷,狼狽不堪,但殺性猶在,眼中星火從未熄滅,絕不是像剛才看見的那般憔悴陰沉。

她愛穿絲緞的衣裳,總說粗布磨人,可她剛才穿的那什麽破衣裳?

她愛潔,每回洗臉後都要擦好些種類的膏子,出門還總戴幂籬,不是羞于見人,是怕曬黑,可她剛才嘴唇都開裂了……

那個孩子是她兒子?

上一世宗孑派人調查過她,知道她嫁過人,嫁的是尚醫侯闵燕青,後來闵家一百多口一夜之間死絕,驚動衡武帝,派出玄甲精騎追殺她。當時坊間傳聞說的很難聽,有的說尚醫侯夫人喪心病狂,殺人成性;有的說尚醫侯夫人不守婦道,水性楊花,背夫偷漢被發現,這才将尚醫侯府上下滅門;有的說她修煉邪功……種種流言,甚嚣塵上,難辨真假。

但事情真相如何,除了孟箹自己和死去的闵家人,估計誰也說不清。

宗孑當年之所以收留孟箹,不是因為信得過孟箹的為人,而是因為他知道闵燕青是什麽貨色。

至于孟箹的孩子,孟箹沒有和宗孑提過,但後來宗孑還是知道了,因為那個時候,那孩子已經被人煉成了太陰魁屍,為禍作亂。

如今她的孩子沒死,那是不是說明,孟箹……也回來了。

“咦,這是什麽?”

随從在宗赫的狐裘衣領上發現個閃光的東西,正要去拿就聽宗孑喝道:“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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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宗孑一個閃身來到宗赫身旁,盯着那狐裘衣領上的銀針看了一會兒,用一方帕子隔着手,将那根銀針從狐裘衣領上取下。

是那孩子……

若非宗孑當時把孩子搶走,使得這根銀針紮偏了,估計現在宗赫已經是個死人了。

宗孑手中忽現紅光,捏着銀針的帕子突然起火,銀針被宗孑的氣震碎随着帕子的火一同化作灰燼。

衆人只覺眼前一閃,剛還在面前的宗孑一瞬間就到了石階上,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向下掠去,宗赫追到石階上大喊:

“二哥,你去哪裏啊?”

問題問完,石階上已經沒了宗孑的身影,只空中傳來一句:

“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去。”

“哎哎!那我火靈參怎麽辦啊——”

孟箹背着孩子從山上下來,走的極快,像是後面有什麽在追趕似的,只片刻就到了山下,忽然像是感應到什麽,孟箹慌忙閃身躲到了山腳下一株雪頂覆蓋的大雪松後,果然她剛藏好,就見一道迅疾而過的身影自面前閃過。

待那道身影掠過,孟箹才從大雪松後出來。

“你認識他?”

孟箹的反應太明顯,以至于連孟星河都沒瞞得過。

孟箹呼出一口霧氣,将背椅調整了下,回道:“以前見過。”

不用躲藏,孟箹就不用走的太急。這時候風雪小了些,天色也略微明亮。

雪道上,母子二人靜默不語,隔了好一會兒後,才聽身後孟星河問:“他是我爹嗎?”

一個問題差點讓孟箹腳下打滑,莫名其妙的否認:“當然不是!你怎會這麽想。”

背椅中的孟星河沒有說話,低頭看着咬了一半的火靈參:

“原來他也不是……”

遺憾的語氣聽在孟箹耳中頗不是滋味,這孩子早慧,好像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闵家的孩子,所以從沒叫過闵燕青一聲‘爹’。

孟箹是在孩子生出來之後才漸漸發覺不對的,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她低估人性的惡。

“火靈參吃完了嗎?”孟箹暗嘆後問。

孟星河把沒什麽水分和味道的火靈參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算是回答。

從太白山下來,孟箹接連趕路又回到了穹廬村,打算在這裏對付一晚,明早啓程去尋下一味藥材。

星河中的是所謂十死無生的‘牽機’之毒,孟箹耗費所有藥力和靈力,才将他從鬼門關搶了回來,毒性至今沒有完全解除,只能算是壓制,要想完全解毒,需得配制出傳說中的解毒聖藥歲寒丹,但因為星河的身體底子太差,五髒受損,經脈紊亂,氣虛體弱,孟箹怕正式尋藥開始,他會撐不住,這才先來太白山挖火靈參,以備他毒發虛弱時吊氣補身用。

但孟箹怎麽樣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宗孑。

從宗孑的表現來看,他應該已經認出孟箹,因為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時間順序,她和宗孑還未相識,若宗孑是第一次看見她,不應該是那樣的神情。

宗孑也重生回來了。

這一點沒有讓孟箹太驚訝,畢竟她自己也是重生的。

但這并不妨礙她不想再與宗孑糾纏的意念,既然都重生了,又何必再走一遍上輩子的老路,妨礙他,難為自己,何必。

孟箹趕了一夜的路,終于在早上的時候趕到了平陰縣,準備找家客棧先落腳,休息個兩日再啓程。

路上,星河看見熱氣騰騰的包子說想吃,孟箹給他買了兩個,正打算去旁邊的早飯鋪吃,可沒想到一轉身孟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宗孑身上依舊穿着昨日他們遇見時的玄色暗金紋衣袍,盡管颠簸一夜,看起來依舊光鮮華貴,器宇不凡。

孟箹眉心微蹙,轉身要走,宗孑已經閃身到她身前,擡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談談?”

四目相對,宗孑率先妥協。

孟箹猶豫,宗孑沒有給她考慮的時間,把她手裏的兩個包子抛還給包子鋪老板,拉住孟箹胳膊往斜對面做早點的茶樓去。

一盞茶之後,茶樓大堂臨窗的兩張桌子擺滿了各色早點,從豆漿豆花,到湯餃煎餃,再到各色甜食糕點,應有盡有。

分為兩桌,孟箹被宗孑按在一桌,旁邊孟星河自己坐一桌,看着面前擺放的一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孟星河居然連平時挑剔的勁兒都暫時壓下去了,拿起一只軟乎乎的豆沙包咬下一口,乖乖的坐在另一桌,邊吃邊盯着孟箹和宗孑那氣氛詭異的一桌。

宗孑親自動手給兩人倒了杯早茶,一杯拿在手裏,一杯遞到孟箹面前,孟箹沒接,宗孑只好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知道怎麽回事嗎?”宗孑問。

孟箹猜他問重生的事,搖頭算作回答。

“不是你做了什麽?”語氣透着狐疑。

孟箹瞥了他一眼,不耐的拿起茶杯:“我本事還沒大到如此地步。”

宗孑想了想,确實孟箹鑽研的都是稀奇古怪的東西,但肯定沒能力讓兩個人逆轉時光回到從前。

嘆了口氣,往正吃東西的孟星河看去一眼:“那小子怎麽回事?你把他救回來了?”

明擺在臺面上的事情孟箹不願多費口舌,暴躁問宗孑:“你到底想說什麽?”

宗孑指了指孟星河,直言道:“那小子不是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敢殺人,若非那針射偏了,宗赫現在已經死了。你确定要把他養在身邊?不怕養虎為患,他之前有多邪性你忘了?”

孟箹腦中不禁閃過幾個畫面,浮在半空的嗜血魔童,被沖天怨氣纏繞,如邪神臨世般陰詭恐怖,所到之處,慘叫喋喋,屍橫遍野。

閉上雙眼将腦中畫面驅逐,孟箹驟然起身,鎮定道:

“第一,你所說的那小子是我的親生子;第二,給他針教他殺人的,是我;第三,他從前的所作所為與他沒有任何關系,若你非要找人為那些事情負責,那就全算在我的頭上。想殺我,随時恭候。”

說完這些,孟箹喚了聲‘星河’便拿起背椅要走。

宗孑伸手攔住她,孟星河此時走到他們身邊,宗孑看見這小子就忍不住想起他上輩子的樣子,實在有點抗拒,沒好氣道:

“走什麽走?我話還沒說完!坐下!”又對孟星河指使道:“你,吃完了就去門外等,我跟你娘還有話說!”

孟箹剛要開口,就見宗孑手心閃出一道殺氣十足的紅色光芒,目光淩厲,只需一擡手,那道殺伐紅光就會打在星河身上。

星河就算沒受傷也受不住宗孑一掌,更何況是現在,孟箹只能妥協:

“……去門口等我。”

孟星河墨綠幽深的眸子在兩人之間瞥了兩眼,他小臉蒼白,眼眶深陷,使他的眼睛看起來特別大,襯的眼底的烏青更甚,整個人白慘慘,陰沉沉的,盡管很漂亮,卻總叫人感覺不舒服。

孟星河收到孟箹的眼神,小小的身子按照宗孑的吩咐,走出酒樓,直接坐在外面的石階上等候去了。

瘦瘦小小的背影,孤零零坐在石階上,看起來可憐又弱小。

宗孑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心中柔軟處莫名一陣抽痛,居然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兇了。

這孩子現在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不是上一世的太陰魁屍,慘禍既未釀成,那說他無辜,似乎也沒什麽錯。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繼續發紅包,截止明天發紅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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