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孟箹對着孟輕羽一聲‘長姐’喚出,周圍的氣氛頓時凝結一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這邊來。

孟輕羽看着鬥篷下的那張陌生又熟悉的秀美臉龐,也愣住了,嘴唇不自覺的上下開合,似乎在找一個合适的音調,半晌才遲疑的蹦出兩個字:

“孟……箹?”

“長姐終于認出我了。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孟箹嘴角牽出一抹笑意,帶點諷刺,帶點不甘。

孟輕羽眉頭輕蹙,似乎還沒從看見孟箹的事情中回過神來,倒是一旁宗赫咋呼起來:

“什麽?長姐?你,你也姓孟……輕羽,她真是你們家的?是旁支嗎?不對,她叫你長姐,那她豈不是……”

孟輕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尴尬,孟箹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勾唇解答:

“我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長姐竟從未對身邊人提起過,還有我這麽個庶出妹妹的存在嗎?”

“我……”孟輕羽一副吃了蒼蠅般的神情,不過很快便恢複過來:“你不是在安京嗎?怎會出現在這裏?”

孟箹挑眉:“一言難盡。”轉頭對水柏溪問:“水先生,既然我的長姐在此,那我就算不上是來歷不明吧。”

水柏溪從震驚中回神,趕忙點頭,歡喜道:“哦,那是自然。沒想到,你竟是孟家的人,怪不得靈力超群,不過,你既是孟家的人,那還有必要入我聖醫宮嗎?”

世間藥宗以聖醫宮為首,緊接着便是安慶孟家平醫堂,孟家鼎盛之時,民心盡收,俨然能與聖醫宮平起平坐,在藥宗地位着實煊赫,雖然最近幾年似乎有點走下坡路,但終究是藥宗名門,普通門派依舊只能望其項背。

“水先生有所不知,孟家我已經回不去了。”孟箹說。

“啊?為何?”水柏溪往孟輕羽看去一眼後,問道。

孟輕羽心中一緊,生怕孟箹說出什麽有損孟家名聲之事,喝道:“孟箹,不可胡言。”

孟箹滿不在乎勾唇:“我還沒說什麽,長姐怎知我就是胡言?我不過是想說,早在六年前,我就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怎麽還有臉回孟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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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柏溪和杭一鳴對望一眼,了然點頭:“哦,原來如此。”

杭一鳴卻耿直相問:“六年前你就出嫁了,可你是我師姐的妹妹,年紀比我師姐小,那六年前你才幾歲,就……嫁人了?”

衆所周知,孟輕羽今年也不過二十有一,于普通人家的女子而言,不算小了,但在藥宗卻也絕對算不上大。

孟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杭一鳴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一個庶出的女兒,十四歲就被嫁出去,除了不受嫡母重視,不受父親寵愛之外,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麽原因了。

周圍人似乎也想到這些,看着孟輕羽的目光似乎有些變味,孟輕羽面上有些不安和委屈,宗赫見狀,趕忙相護:

“這有什麽,年紀小成親的女子多的是。”

杭一鳴卻不以為然:

“那昨天晚上師姐和她共乘一車,竟然都沒認出來一起長大的人,可見……”

“杭師弟!”

杭一鳴的話沒說完,就被水柏溪喝止住,杭一鳴也知孟輕羽在聖醫宮地位超然,輕易得罪不起,剛才不過沒忍住罷了。

“杭師弟說的沒錯,确實是我疏忽,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不過,她嫁人嫁的雖早,孟家卻未虧待她,你們可能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什麽人。”孟輕羽終于鎮定下來,将孟箹上下打量了個遍,蹙眉問道:

“我還沒問你,你放着好端端的侯夫人不做,怎會這副模樣出現在此?”

衆人再次瞪大雙眼,這個村婦打扮的婦人是侯夫人?怎麽看着不太像呢。

“我已不是什麽侯夫人,長姐沿路都沒看見過官府的通緝令嗎?我正被闵燕青發榜通緝呢。”孟箹神情淡然的說。

“通緝?”孟輕羽似乎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旁邊忽然傳來細小的讨論聲:“哦,這麽一說,我好像真在官府的公示欄看見過她的畫像。難道真被通緝了?那她怎麽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出來?”

“你做了什麽?”孟輕羽問。

孟箹沒有回答,回頭看了一眼拉着星河走過來的宗孑,宗孑神色凝重盯着孟箹。

幽幽一聲長嘆,孟箹對水柏溪道:

“水先生,我能否單獨與你聊一聊?”

水柏溪和所有人的反應一樣,有點懵,但良好的修養,謙和的品性使他沒有拒絕孟箹,與她到一旁單獨說話去了。

宗孑帶着孟星河來到宗赫他們那桌,從過來,到坐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坐到角落裏說話的孟箹和水柏溪身上。

“二哥。”宗赫喊他,問道:“你早就知道那女人身份不簡單嗎?”

宗孑回頭看了看他,又見孟輕羽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似乎也很期待宗孑的答案。

在兩道熱切目光注視下,宗孑果斷搖頭否認:

“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宗赫表示懷疑。

宗孑沒說話,孟輕羽便先替他回道:“三殿下有所不知,我那庶妹很是厲害,若她有心隐瞞,旁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這句話不僅是幫宗孑說話,好像也在為她自己沒有認出同父異母的妹妹之事辯解。

果然,經她這麽一說,宗赫就釋然了,認同道:

“輕羽說的是。有心算計無心,她蓄意隐瞞,誰又能看穿呢。來來來,咱們繼續用早膳,我給你換一碗熱粥……”

杭一鳴似乎對宗赫對孟輕羽殷勤過分的行為有些受不了,聞言便拿了自己的碗筷,自覺坐到另一桌去了。

宗孑自然也聽出來孟輕羽是在解釋,若是以前的話,聽到她說這些話,宗孑的反應定然跟宗赫是一樣的,覺得只要是孟輕羽說的,哪怕是錯的也是對的。

可是他發現,自己重生回來之後,內心深處對孟輕羽的态度發生了些變化,似乎重生一次,讓他的看待孟輕羽的神智稍微清明了一些,至少不會盲目的認為她做什麽都是對的了。

目光忍不住再次轉向孟箹和水柏溪那處,只見水柏溪認真聽着孟箹在說什麽,神情凝重且憤慨。

“到底在說什麽啊?”宗孑不由自主嘀咕出一句,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把心中所想只是直接問出來了。

宗赫放下筷子,再次奇道:“二哥,你好像很關注那邊。”

宗孑被人戳穿心思,心上一緊,卻死不承認:“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是看不見自己現在的表情,那兩只眼珠子都快挂到人家身上去了,你是不是對……”

對那女人有意思。

這句話宗赫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聽一旁孟輕羽忽然開聲說道:

“你為何一直盯着我看?”

宗赫以為孟輕羽在說他,剛要回答,就看見孟輕羽的目光落在那個雙瞳異色的小不點身上的,那小孩兒坐在宗孑身旁,一雙墨綠色的眸子死氣沉沉的盯着孟輕羽一眨不眨,眼裏泛出的寒氣,竟然連他都感覺出來了。

孟星河收斂瞳眸,默不作聲,低頭咬了一口手裏的花卷。

“小鬼,問你話呢。”宗赫見他不言不語,替孟輕羽催道,還試圖擡手去推孟星河的腦袋,誰料手剛伸出去,就被宗孑一把揮開,保護意思相當明确。

孟星河意外的看了一眼宗孑,宗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故作不耐道:

“看什麽看,趕緊吃。”

孟星河白了他一眼,也沒給他好臉看。

母子倆一個德行!宗孑心中暗道。目光又忍不住往孟箹那邊瞥去,她是打算編多長的故事,說了這麽久還沒說完?

孟箹不會真打算跟水柏溪去聖醫宮吧?

水柏溪那什麽表情?孟箹又是什麽表情?

無數個問題在宗孑頭頂盤旋而過,心急如焚,直到看見孟箹站起身對水柏溪彎腰行禮的時候,宗孑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不甚撞到桌子,發出巨響的同時,自己還撞到了腿。

孟輕羽和宗赫對望一眼,似乎都對宗孑的表現不太理解,宗赫問:

“二哥,你怎麽了?”

宗孑摸着自己撞到的膝蓋,悻悻坐下,本來不想回答宗赫的問題,但看見輕羽也好奇的盯着自己,宗孑才幹咳一聲,回道:

“沒怎麽,腿抽筋。”

宗赫:……

孟星河:……

孟輕羽的目光在宗孑和孟箹身上轉了兩圈,忽然對宗孑問:

“二殿下似乎對孟箹特別關注。”

宗孑見她誤會,趕忙搖手解釋:“沒有沒有,你別誤會。”

孟輕羽優雅一笑:“我也希望我是誤會了。二殿下有所不知,我那個庶妹自小便叛逆的很,總愛鑽研一些歪門邪道,我以為她嫁人之後,會有所改變,但現在看來,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否則她那夫君也不會不念及夫妻情誼,發公函通緝她了。”

宗孑不是第一次聽孟輕羽數落孟箹,但他從前聽也覺得沒什麽,不知為何,今天聽來卻是刺耳。

不過宗孑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而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見孟輕羽又把矛頭指向了他身旁沉默吃飯的孟星河,盯着他說道:

“這孩子的眼睛……怕不是中原血統吧。孟箹被尚醫侯通緝,莫不是因為糊塗,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若是如此……啊!”孟輕羽倒吸一口涼氣,沒有接着說下去,而是驚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盡管她沒有把話說完,但只要是聽見她那番話的人,都能猜到她話裏的意思。

一個中原婦人,與一個中原侯爺成親之後,居然生下了一個胡人血統的孩子,然後婦人被那侯爺發公函通緝,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是一目了然的嘛。

杭一鳴那桌的師兄弟也開始低聲讨論:

“她不是偷人了吧?”

“肯定啊。要不然怎麽會生出個異族小孩兒?”

“怪不得要通緝她了。這女人太狠了。”

諸如此類的聲音傳出,孟星河小小的手掌捏的緊緊的,身子氣的不住顫抖。

忽然一道拍桌巨響,宗孑的怒吼聲傳遍客棧大堂:

“都吃飽了撐的,胡說八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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