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熱鬧的花燈集市上, 兩個孩子打起來了,一個小胖子和一個小瘦子。按理說,應該是小瘦子打不過小胖子,可現實卻是小胖子被小瘦子壓在地上打。

誰知被那小胖子的爹看見了, 趕緊過來拉架,還把小瘦子拉開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你竟敢打我, 我爹都沒打過我!哇啊啊啊啊……爹, 他打我他打我……”小胖子腆着肚子跟他爹裝哭, 還不忘撿起地上的風車花燈, 剛才他就是想要這個風車花燈才打起來的。

孟星河見他拿了自己的花燈, 氣的不斷掙紮, 可他一個孩子哪裏是大人的對手, 只能大聲喊道:“還給我!”

“我就不!你不給我, 我就偏要!”小胖子有他爹撐腰,有恃無恐,對孟星河吐舌擠眼做鬼臉。

孟星河沒辦法, 瞅準了時機,在那小胖子的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趁他吃痛放開手,孟星河從他收下逃開,一摸袖口才想起來, 自己身上的毒針在他娘進了聖醫宮以後就擱下了。

那胖子爹被咬了一口, 暴跳如雷:“好個早死短命的野種龜兒子, 還敢咬我!看我不扒你層皮!別跑。”

孟星河恨得直咬牙, 從小到大他恨別人說他是野種,本來他沒了毒針是想趕緊跑的,可現在卻一股氣憤于胸。

那胖子爹絲毫不顧及孟星河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蒲扇大的手就這麽拍過來,孟星河看準他掌下的空隙,只待那大掌拍到他面前時就展開突襲。

然而,預料中應該拍到他面前的大掌并沒有如孟星河所想那般落下來,而是被人半路截住了。

宗孑的憑空出現讓周圍掀起一陣騷動,但見他身量極高,猶如降臨人間的天神般神威赫赫,劍眉沉斂,目鋒藏戾,盯着那想打孟星河的胖子爹,厲聲質問:

“死胖子,你叫誰野種呢?”

那胖子爹也是又高又壯,但他手臂給宗孑擒着竟是用盡全力都無法脫身,并且因為疼痛的緣故,他的身體越來越彎,奇怪的是那擒住他胳膊的男人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他就給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壓彎了膝蓋,半跪在了地上。

胖子爹這才知道遇上了硬茬兒,慌忙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不該胡說八道,饒了我吧。”

宗孑眉峰一挑,擡腳踹在那人身上,将人從身邊踹離,狼狽的趴倒在地,盡管丢人但他也不敢多言,灰溜溜的爬起來拉上兒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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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孑回過身,看着一臉懵的孟星河,在他頭上輕拍兩下,問道:“怎麽,吓傻了?”

孟星河揮開他揉自己腦袋的手,別扭的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宗孑跟他接觸了一段時間,知道這小子口是心非的脾性,見他如此也不生氣,兩步追上去,架起他的兩條小胳膊就把孟星河給舉的高高的,孟星河吓了一跳,剛要罵人就被宗孑放到了肩膀上,宗孑扶着他的兩條腿,讓他坐在肩上,就像集市上有些孩子坐在他們父親肩膀上那般。

孟星河沒坐過人的肩膀,每回見了別人這般心裏都會酸溜溜的想‘這有什麽意思’‘也不怕摔下來’等等,但今天他第一次坐了人肩膀之後才知道,原來坐在肩膀上,真的會很高,卻意外的很穩,還有……滿足。

就像是得到了一直以來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心一下子就被填滿了似的。

盡管知道這種感覺是假的,但粽子這人……其實還不賴。

孟箹循着宗孑的身影追來,擔心了一路,誰知趕過來看見的卻是這樣和諧的場景,一時愣住,直到宗孑架着孟星河走到面前,宗孑說:

“喂,愣着幹什麽?再去逛會兒吧!”

說完,不等孟箹回神,宗孑便帶着孩子走了,邊走孟箹還聽見他一邊在跟孟星河說:“你喜歡那個風車花燈嗎?再去買一個?”

孟星河兩只手緊張的扶着宗孑的頭,難得羞怯乖巧的回了句:“好……謝謝。”

此情此景,孟箹一頭霧水,所以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宗孑一路扛着孟星河在集市上走,基本上就是孟星河指哪裏他就去哪裏,這樣溫柔聽話的宗孑孟箹沒看見過,這樣開懷大笑的星河孟箹也沒有看見過。

一場特殊的組合在孟箹手上拎了十八只璀璨奪目的花燈後,終于宣告結束。

孟箹感覺自己周圍都是花燈,每一只都是星河選的,宗孑付錢的,然後就理所當然的到了孟箹手上讓她拿着,因為這些花燈,盡管他們回聖醫宮的時候已經很晚,但山道依舊被他們照亮。

宗孑把他們送到半夏小苑門口,才把孟星河從肩膀上放下來,孟箹看着嘴角帶笑的孟星河,又看了看手裏的花燈,今晚的一切開銷全都出自宗孑的荷包,左思右想之後,孟箹還是問了句:

“那什麽……你要進來喝茶嗎?”

宗孑見她說的不情不願,依照宗孑對她的了解,倘若現在他真要進去,只怕她會立刻變臉。

“不早了,今兒就不喝茶了。存着我明兒來喝吧。”宗孑說。

孟箹一愣:“啊?”

明兒還來?

宗孑對孟箹笑了笑,又低頭揉了揉孟星河的頭,便潇灑轉身踏月而去。

母子倆站在籬笆門外,直到吹來一陣刺骨寒風才回過神來,孟箹帶孟星河進門的時候,孟星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孟箹:

“他挺好,為什麽不是我爹?”

孟箹:……

**

是夜,孟箹幫孟星河洗漱好,母子倆躺在床上,孟箹給孟星河哼唱她會哼的為數不多的江南小調,孟星河看着黑暗中的房梁,又對孟箹問道:

“娘,我爹究竟是誰啊?”

孟箹哼的調子戛然而止,黑暗中靜默良久,久到孟星河以為孟箹還會像從前那樣回避這個問題,不會回答他了,孟箹卻開口了:

“我也不知道。”

孟星河扭頭看她,昏暗的房間裏沒什麽光,他看不見孟箹的臉色,但他卻能感覺的出來,孟箹說的,是真的。

可是,為什麽她會不知道呢?

孟星河緊接着的一個‘為什麽’,孟箹沒有回答,而是重新給他掖了掖被角,說:“睡吧。”

‘睡吧’兩個字,終結了母子間的這個話題,孟星河知道問不出什麽,只好帶着遺憾閉上眼睛入睡。

等到他睡着之後,孟箹才舉着燭火,穿過中堂進入她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沿看着那微弱的燭光,腦中揮之不去的是星河剛才問她的問題:

我爹是誰?

星河的爹是誰,孟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個闵燕青為了掩蓋他不能人道之事,而讓人随便找來的一個人,他讓那人代替他與孟箹圓房,讓孟箹生一個,以為是闵燕青的孩子,這樣闵燕青就能更好的控制孟箹為他做事。

開始的時候孟箹并不知情,從圓房到懷孕,她真就以為孩子是闵燕青的,然而等到孩子出生以後,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一切就都變了。

她和闵燕青生不出那種瞳色的孩子,起初孟箹懷疑孩子有眼疾,但一番查驗發現孩子眼睛正常,眼疾根本說不過去,那時她整個人也是懵的。

外面的流言俞傳俞烈,所有人都指戳着她的脊梁骨,說她被夫偷漢,說她水性楊花,跟胡人私通,生下了個孽種。

她質問過闵燕青為什麽要這麽做,但終究還是低估了人的罪惡底線。

上一世星河被闵家弄死之後,孟箹滅了闵家的門逃亡,那時她并沒有想過‘星河親生父親是誰’這個問題,重生回來,她僥幸救回了星河,依舊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不管答案是什麽,對她和星河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

**

第二天一早,宗孑果然如他所約定的那般出現了,手裏還拎着好些早點。

孟箹看着他那自來熟将早點擺放上桌的樣子,無奈一嘆:“你是閑得慌嗎?大過年的,你不回安京啊?”

之前宗孑每回來,孟箹都要費神趕他一回,如今他來的次數多了,孟箹都已經快提不起精神趕他了。

“你這人真是健忘,我這不是受傷了嗎?來回颠簸對我養傷不利。”宗孑說的理所當然,毫無愧色。

孟箹目光落到他臉上,宗孑停下正在放筷子的動作,突然對孟箹伸出手:

“不放心的話,再給我把把脈?”

孟箹将他伸到面前的手拍開,橫了他一眼便入房叫星河起床,脈昨天她在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已經把過了,正因為把過脈,所以她才很清楚這人的身體恢複的有多好,昨天那突然開裂的皮外傷,真是越想越可疑。

孟星河睡眼惺忪的起來,原本是要跟着孟箹出去洗漱的,誰料瞥見了一桌子好吃的就走不動路了,巴着桌角怎麽都不肯走。

宗孑給他嘴裏喂了顆糖油果子,孟星河被這甜膩膩的口感完全征服,不巴着桌角了,直接上桌吃起來。

孟箹無奈看着他們。

“好了好了,吃完再洗一樣的。你也過來吃啊。”宗孑招呼孟箹一起過來坐。

孟箹給他拉着坐下,看着桌上的早點,糖油果子、白糖糕、糯米紅棗粥、蜂蜜杏仁茶、豆沙包子,元宵團子……大早上誰吃的下這麽甜……呃,這倆似乎吃的還挺開心。

宗孑見她不動,拿出另一只食盒,食盒裏放了一碗三鮮面和一碗雲吞,另外再加兩個蔬菜餅。

“別盯着了,快些吃吧。”宗孑說:“吃完了還得幫你們清掃清掃,過年嘛,總得要幹幹淨淨的過才行啊。”

孟箹:……

這人真不是哪根筋搭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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