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孟箹跪在靈力耗盡死去的葉珑霜身旁。
她只記得小時候自己一覺醒來, 瘋瘋癫癫的娘親就死在了身邊,卻從不知道在她睡着時,發生了那麽多事。
她的娘親是葉珑霜, 是聖醫宮公認最出色的聖女,然而孟箹卻從來只認為自己的娘親是個瘋婆子。
還有冰河,原來她這麽小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 那後來, 冰河在沉夢鄉原中保護她,也是認出了孟箹是它原主人的血脈。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曾經也有人為她豁出性命, 她也曾感受過母愛……
而宗孑目睹這一切後,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孟箹可以承受他暴躁的神武血脈,讓他體內翻湧的力量平複下來, 原來她小時候便由前聖女授受過明祯之禮。
這明祯之禮說白了, 其實就是毒, 一種讓聖女保持最聖潔的軀體,與這世間最強悍的血脈相結合準備的。
而一旦聖女破了身,那便不再聖潔,便失去了匹配世間最強血脈的資格。
與此同時,也會遭受反噬。
葉珑霜瘋瘋癫癫的狀态應該就是她體內明祯之毒的反噬造成的。
宗孑看向跪在小孟箹身旁的孟箹, 她想去擁抱小時候的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破廟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一個白發老頭,正是孟箹做夢都想再看一眼的祖父孟宿堂。
他身後有幾個帶路的流浪漢,指着跪在葉珑霜屍體前的小孟箹說:
‘就是她。當年孟公子醉酒就是跟這個瘋女人過了一夜,後來這女人就有了娃,就是她,沒錯。’
孟宿堂寬袍大袖蹲到哭成淚人的小孟箹身邊,對她伸出手:
‘孩子,祖父終于找到你了,随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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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有過‘家’的小孟箹愣住了,看着孟宿堂的手,臉上的淚珠還沒落下,又看看她已死去的母親。
孟宿堂趕忙說:
‘放心吧,我會幫你把娘親收斂安葬,我是你祖父,你随我回去好不好?’
一個六歲的孩子并不懂什麽叫收斂安葬,只知道娘親沒了氣息,這個爺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而且他還說——回家。
孟宿堂聽了想讨賞的流浪漢的話,把小孟箹誤認為是他兒子孟世平在外生的孩子,把小孟箹給帶回了孟家,并且派人把葉珑霜安葬在城外。
但孟宿堂不知道的是,那些他派來安葬葉珑霜的人在碰到葉珑霜的那一瞬間,葉珑霜的屍身就像沙土一樣散開,消失不見。
這事兒太離奇,他們怕出去沒人信,想着反正是個瘋婆子,就随便在城外做了個假墳,糊弄了孟大夫,領賞錢去了。
畫面一轉,到了孟家。
孟世平夫婦在裏間吵的不可開交。
孟箹洗了澡,換了衣裳,跪在孟家祠堂前,手裏拿着那根掉落在娘親屍體旁邊的小棍子,比起外面那對夫妻的吵鬧,她對這雕梁畫棟般的房子更感興趣。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偶爾掃到供桌上的糕點和果子還會刻意避開。
過了一會兒後,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
‘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這孩子我都認定了!你們不要她住在這家裏,那好,我便随她一同搬出去!’
畫面又是一轉,到了一座小莊園,莊園的院子裏曬滿了藥,已經長到十幾歲的孟箹穿着素衣,一邊曬藥一邊對這些藥的名字、功效,倒背如流。
孟宿堂在藥廬裏喊了聲:
‘阿箹,三錢風梨子。’
‘來了。’
小孟箹回答完之後,就熟練的到藥箱裏面取了些風梨子,稱好秤,火速拿了給藥廬裏的孟宿堂。
孟箹坐在院子角落的石凳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小孟箹在藥林見跑來跑去,在祖父身邊學醫的這些年,應該是孟箹一生中最快樂輕松的日子了,如今看來,真是懷念。
“要是祖父沒有去世,我肯定會過得很好。”孟箹忍不住感慨。
但話說完好一會兒也沒有得到回應,她不禁扭頭往旁邊的宗孑看去一眼,只見他用驚訝的眼神不住在這院子裏掃視。
“你怎麽了?”自從先前畫面轉到這個小院後,宗孑的臉色就不對勁。
宗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環顧周圍。
看了一會兒後,幹脆閉上雙眼,一會兒側耳傾聽,一會兒擡鼻輕嗅,而後确定,這裏就是他流落慶陽時被孟輕羽救回來的地方。
感覺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宗孑失魂落魄的看向孟箹,問:
“你小時候一直住在這裏?”
孟箹奇怪的看着他:“嗯,你不是看見了。”
宗孑有點急:“我的意思是,你……一直住這裏?”
“是啊。”孟箹說:“你又怎麽了?”
這兩天來,宗孑總是奇奇怪怪的。
“那孟輕羽呢?她,會不會來小住?”宗孑問。
孟箹白了他一眼:“你看到現在,都過了好幾年了,可曾看到過她?”
宗孑遺憾的搖頭,沒有。
先前小孟箹在田莊的日子如浮光掠影般閃過,有她認真背藥名的,有她努力搗藥的,有她看爐子煎藥的……就是沒有孟輕羽的半點影子。
孟輕羽說謊了。
當年救他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怪不得之前在聖醫宮看見孟世平夫婦時,宗孑對他們道謝救命之恩,他們那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原來不是因為他們救治的人太多,而是因為他們這一世根本就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宗孑回想當年的情況。
他回宮以後,便派人到孟家這裏來尋救命恩人,孟家的人知曉他的身份,有意認下這份功勞,于是,在宗孑快要找到這藥廬的時候,半路被人告知明确地點,那人還告訴他,這藥廬裏住的是孟家大小姐孟輕羽,于是他親自過來,認出了這藥廬的氣味和環境,然後在藥廬裏看到了故意待在這裏的孟輕羽,然後就順理成章的把孟輕羽當做是救命恩人。
而孟世平那對自私自利的夫妻見有利可圖,居然也毫不愧疚的冒領了這份功勞。
可如果是孟箹常年住在這裏,那宗孑找來的時候,她去哪兒了呢?
“孟箹,你可記得在這藥廬中救治過一個面目全非的乞兒?”宗孑屏住呼吸問。
“乞兒?”孟箹看見小孟箹煎藥被爐子燙了一下,有點心不在焉,好半晌才回:
“好像有的吧。祖父過世以後沒多久,我一個人在這藥廬住着,是有個全身流膿的乞丐,中的毒可奇怪了。”
宗孑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你還記得他中了什麽毒嗎?”
孟箹想了想:“蝕骨苔啊。鄉下地方從來沒見過那麽高級的毒。那時候我學藝不精,憑祖父留下的醫經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還真有點效果。可惜沒等我把他完全治好,他就不見了。”
一邊說着陳年往事,孟箹的眼睛一邊盯着小孟箹煎藥的地方,見她還不算熟練,恨不得自己上手去幫她煎藥,根本沒有發現坐在她身邊的宗孑一副快要爆發的樣子。
正是蝕骨苔。
當年他中的毒正是蝕骨苔。
孟輕羽和孟世平夫婦騙了他!
只因為上一世他神武血脈覺醒後,身份不可同日而語,派人到孟家來尋救命恩人,孟家便将錯就錯。
“孟箹。你是什麽時候被他們嫁出去的?”宗孑突然問。
“祖父去世後兩個月吧。”孟箹回頭一看,只見宗孑神情暴怒,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孟家欺人太甚——”
随着宗孑這一聲怒吼,只見他忽然痛苦的跪地抱頭,前世之事如潮水一般湧入宗孑的腦中,這回不是碎片,而是完完全全的記憶。
他終于想起自己上一世做了什麽,又為什麽會重生回來。
而與此同時,冰河裏面的世界仿佛也在跟着他的憤怒情緒而不斷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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