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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

神界的白溪月女君可是明豔聖潔,儀态不可方物,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隐然有一股不言自威的神姿。

哪裏是現在這般天真無邪,可愛惹人愛憐的性子!

李庸聽着這相公的稱呼,也不由的咋舌問道:“鬼徹神君?你和溪月女君成婚了?”

溪月聽到話裏有鬼徹和自己名字,好奇的問道:“相公什麽是成婚?”

這還讓不讓他在凡間愉快的玩耍了!鬼徹冷下臉,渾身散發着不寒而栗的氣息,用殺人的眼光掃了一遍叟仙和樹魅,聲音突然低沉的威脅道:“我和她什麽都沒有!她傻了!自己胡說的!沒看到她腦子不正常麽?!就算是在神界我也不可能看上這種癡女!”

說着便頭也不回的進了這春花姑娘的屋子。

一進屋子鬼徹就被彌漫的一股股人參湯藥的土腥味,嗆了一口氣,擡手掩着鼻子,打對面就擺放着一張花梨木墩大理石的桌案,案上擺着兩尺多長的算盤,并數十方寶硯,黑曜石的筆筒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桌案兩邊擺設着鬥大的一個紅瓷招財花瓶,裏面插着的卻是片片的芭蕉樹葉。

西牆上當中挂着一大幅《山喜鬧兔圖》,左右挂着一對蒼勁有力的對聯,其詞雲:大丈夫仁中取利,真君子義內求財。

看裝飾怎麽都像是個男子的屋子,東邊便設着卧榻,床上懸着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

鬼徹輕挑開紗帳,只見床榻上躺着一個臉色蒼白,青絲散落,氣息微弱的女子,一眼看上去便知曉不是傾國傾城貌,但從俊美的臉容上似乎又能看出令人折服的氣韻。

他坐在床邊将手搭在尹春花的手腕上,脈細微弱且還絮亂,魂魄安穩,怕是身上受了什麽重創加上心中郁結導致的現狀,心結不打開自然不想醒來,意志消沉,沒有生念,藥食也就無法發揮到作用。

又捏住春花臉頰,将手指按入口中,撥弄着她含着的參片,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要不是李庸這老東西家中闊綽用的起人參,怕是這春花姑娘真會舍了性命,早早堕入了地獄遭受審判了。

鬼徹站起身将沾着口水的手指随意的擦抹在紗帳上,對着一旁心焦等候的李庸說道:“你家的兒媳婦兒,怕是心裏最苦痛,才自輕自賤的想要舍了性命。”

樹魅原先從未在李庸面前現過身,但對李庸的兒子李嘉澤心中是千般萬般的不滿,指着李庸就破口罵道:“就怪你的好兒子!我們春花助他考取功名,拿着賺的金銀為他鋪墊官路,讓他在金陵風光無限,成了人人羨煞的太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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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越氣扯着李庸的前襟,帶到了春花床前,又道:“可我們的春花等來的是什麽?等來的是他要和宰相府嬌滴滴的大小姐成親!她當了十年的二少爺李岚,等來的就是這個?我問你!她分明是騎着馬帶着去女裝,去金陵找你的兒子,怎麽就變成渾身刀傷箭傷生命垂危的獨自一人回府?”

李庸這些是日子,每每都在想着這段日子突然發生的事,聽着樹魅的指責早就泣不成聲,伏在地上又是嗚嗚的痛哭起來:“我的兒啊,春花啊!爹對不起你,教養了這麽一個畜生,到現在我都打聽不到他的消息,你要是這樣去了,我定讓他償命于你。”

哭着哭着李庸身上便像是被藍色火焰包圍了一般,發着幽光,擡起雙目時,隐約可見他眸中竄動的火苗!鬼徹連忙推開樹魅,對着李庸呵斥道:“給我平複氣息!你要是現在變回怨靈真身,索了他人的性命,永生永世也別想轉世輪回!”

溪月卻沒在理會這邊喋喋不休的吵鬧,湊到春花床邊也趟了下來,對着鬼徹他們做着禁聲的動作,低喃道:“噓,春花姐姐她只是倦了,想睡會兒,你們這樣吵鬧我也沒辦法陪她入睡了。”

所有人一怔,目光都鎖定在和春花睡在一起的溪月身上,情緒複雜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鬼徹見狀坐到床邊将溪月扶了起來,眯眼哄勸道:“不如你勸勸春花姐姐,告訴她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李員外家就要出大事了,她不醒,不僅李嘉澤會死,就連李庸也會死哦。”

生與死,白溪月在百鬼齋的三個月已經知曉了其中的意義,花兒會死,草兒會死,小動物會死,人亦如此,她面露哀愁的問道:“相公,你說的是真的?大家都會死麽?”

【六道輪回】章叁

?六道輪回】章叁

對于溪月的問題,鬼徹沒有立即回答,他邪魅一笑,伏在安靜睡躺在塌上,面無表情的春花耳邊,說道:“春花姑娘要死,大可以去。但是你也讓李員外弄明白,為何他教養的兩個孩子能變成這樣的局面不是?”

說着鬼徹就站起身,快步走到樹魅跟前,一臉賊笑的盯着眼前美少女的發間,果斷決伐的把她綠藻長發裏綴着的兩顆櫻桃摘了下來,比起院中樹上的果實還要鮮紅欲滴,可口誘人閃着萦繞晶瑩的紅光,篤定道:“樹魅,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你拿修為滋養的靈物吧?”

樹魅的腦袋被突然這麽一拽扯,弄得生疼,憤怒的捂着自己櫻桃被摘下的地方,惡狠狠的盯着鬼徹道:“那是自然,樹靈若是沒有個自己滋養的靈物怎麽行?你拿來還我!”

鬼徹對這兩顆靈物的成色很是滿意,點了點頭,理所應當的說道:“你的這兩個靈物我代表冥界征收了。用來給春花吃,沒意見吧?”

樹魅聽自己的兩顆靈物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搶了去,本是想要争論有一番,可又聽要給春花吃,反倒是沒了怨言,對着鬼徹不屑的說道:“鬼徹神君,我現在才發現你身上一點神法修為的跡象都沒有,倒像是糟了災難,倒了大黴的模樣,您不會是被冥界驅逐出來了吧?”

雖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但這種觸及鬼徹底限的話,他就當真不能忍了,真以為冥界禦史鬼徹是随便能捏圓捏扁的軟柿子?他随手一丢,将兩顆櫻桃抛到溪月懷裏,囑咐道:“去給春花姑娘吃了!”

扭頭對樹魅笑道:“若是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時候。別以為我現在手裏只攢着傻子一個人,我雖沒了神力,可天生的本事還在身上,不過是怕下手沒輕重把你打死罷了。”

樹魅此時剛好對上鬼徹的雙眸,只見那原本和凡人沒有任何差別的黑色眼眸,開始漸漸的泛起藍紫色的光芒,等到徹底變成藍紫色時,左眼卻變成妖豔的紅色,一藍一紅煞是詭異,仿佛魂魄會被這雙眼眸攝住,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李庸本是想要幫着溪月将靈物喂給春花,突然覺得四周環境忽冷忽熱,不安的朝着鬼徹方向望去,頓時驚呼出起來:“這不是六道輪回眼麽?!禦史大人啊,寧可不能胡來啊!”

六道輪回眼,何為六道?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修羅道、人間道,他們這樣的小鬼小仙自然沒見過上古神君鬼徹的六道輪回眼是怎樣的情景,只聽他人傳言,他的那只赤紅的雙眼裝着來自地獄的怨恨······

鬼徹順着李庸的喊叫,扭頭撇到在床榻上還沒有将靈物喂給春花的溪月,深眉緊蹙的呵斥道:“傻子!你要是敢偷吃下去,老子就把你關到黑屋子裏三天三夜!”

溪月拿到靈物後,癡癡的望着眼前兩顆水晶櫻桃,流光異彩,亮晶晶的誘人,好想嘗一口試試到底是什麽味道呢?不由自主的就送到唇邊,打算吞下去美味一番。

小孩心性就是這樣,哪裏再想到這是救命的靈藥,猛地聽到鬼徹威懾的聲音,手中一抖,水晶櫻桃“咚”的掉在春花的錦被上。

她一臉驚恐的瞪大眼,渾身瑟瑟發抖,顫顫巍巍的望着鬼徹的臉容,腦子裏全是剛來到凡間時被鬼徹關在黑屋子的情景,黑屋子裏地面泥濘,四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終日見不到光亮,無論怎麽哭喊都沒有人來理會她。

想到這裏溪月抱着腦袋,連連搖頭,變聲尖叫的喊道:“我不要!不要進黑屋子!不吃了!再也不偷吃了!”從床榻上沖下來,拽住鬼徹的衣袖又祈求道:“我再也不吃了,你不······啊!相公!你怎麽變成這樣子了!好吓人!”

鬼徹嗤笑一聲,斜睨了眼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樹魅,将雙目變回了原先的模樣,拽着溪月的手臂,在她的腦袋上狠狠的連拍了兩掌道:“今天先饒過你!差點壞事的傻子!”

樹魅和李庸看着眼前的情景,總算是相信白溪月神女真的變成傻子,他們二人不可能是夫妻關系的事實,一切都被這個鬼徹神君拿捏的死死得,沒人任何反抗的餘地啊。

能動彈的樹魅頭也不敢擡,急忙飄到春花床前,将錦被上滾落的水晶櫻桃送到尹春花嘴邊,用法術送入她口中吃下去後,扭頭恭敬的問道:“鬼徹神君,你怎麽知道我的靈物會對春花有用?萬一······”

鬼徹對樹魅突然變虔誠的态度非常滿意,閉眼道:“這尹春花得的不是病入膏肓的大病,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現在用點有靈性的物件進補身體就會複原。”

說着用力揉着溪月的頭發,俯下身捏着她凝脂的臉頰,對上那雙目澄澈眼中含淚的眼眸,淺笑道:“剩下的就要看我們傻子的本事了,她可以和昏厥的魂魄對話,只有讓她勸春花醒來喽。”

若是以前,李庸倒是很放心白溪月這麽做,可現在就難說了,猶豫的望着如同三歲孩童的神女,嘆聲道:“鬼徹神君啊,你确定要這麽做麽?”

鬼徹看了眼情緒已經安撫不少的溪月,無所謂的說道:“啊,這點你放心好了,我會交代好這個傻子怎麽說話的。”

他伏在溪月耳邊交代了幾句後,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柔聲哄勸道:“你一定要在夢裏好好勸勸春花姑娘。”

溪月安分的點了點頭,摟抱住春花的腰身,安穩的睡了起來。

鬼徹看着白溪月那張寧靜的睡顏,鬼徹突然就笑了一下,傻子哭喊完了最容易入睡,沒想到會這麽快見效果。她的眉目本就生得好看,梨渦淺淺,桃腮帶靥,窈窕神女顏,若經描畫,只怕更是說不盡的千嬌百媚,現在如被層層的繭縛住的……渾身散發着柔柔的白光。

所有人的眼神漸陷恍惚時,一只白色小蝶從溪月身上飛出,徘徊低舞,最後竟停栖在尹春花的唇瓣上,翅膀一扇一動,窗外陽光的投射下,閃着五彩琉璃的光芒,吻着那個沉入深眠中的人兒,畫面美得不可思議。

【難舍執念】章肆

?難舍執念】章肆

鬼徹上前一步,伸手将尹春花嘴上的蝴蝶引到他的指尖,眯眼笑道:“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尹春花就會醒來。”

李庸和樹魅喜出望外的互相望着對方,緊緊的盯着那只晶瑩剔透的白色柔光的蝴蝶,甚是奇妙,卻不知到底是何用?樹魅不禁問詢道:“鬼徹神君,這蝴蝶是?”

鬼徹将蝴蝶再次輕輕的放在尹春花唇邊,解釋道:“這是夢蝶,是魂魄的引路使者,傻子已經用夢蝶把尹春花的魂魄引來了。”

樹魅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過白溪月神女的情景,雙眉緊蹙的瞪着鬼徹,打抱不平的說道:“鬼徹神君,你別傻子長,傻子短的喚溪月神女,關鍵時刻還是要看她的本事,你這樣無禮,當心她回了神界神智恢複了,誰也沒好果子吃。”

鬼徹瞥了眼睡覺還在咬手指的白溪月,滿不在乎的坐在茶桌旁,單手支着腦袋,無趣的說道:“你不用吓唬我,在神界的時候我看到的白溪月就是個傻子。不知道現在的神界都怎麽了?連傻子的能選當神女,要不是魔神把傻子硬塞給我,誰會下凡帶上這個拖油瓶?”

李庸這時卻和樹魅同樣的态度,一邊給鬼徹斟茶,一邊耐心解釋道:“鬼徹神君,我想你搞錯了,溪月女君生來就是神女,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鬼徹輕抿了口茶水,味道倒也不錯,茶香四溢,若是換作酒的話可能更好點,心裏透着幾分厭惡的說道:“看來又是個靠關系,走後門兒當上神女的。”

樹魅也沒再和鬼徹争論,有些人吃了大虧才會想起別人的提醒是多麽重要,飄到榻前,替兩人掩好錦被後,無奈道:“随便你,反正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對!到時候回了神界,還不知是誰要告狀!鬼徹玩轉着茶杯,扁嘴哼笑道:“哼哼哼,多管閑事,整天讓傻子叫相公,冥界禦史的清譽受損,誰負責?”

果真這半盞茶的時間,尹春花的手指就開始微微的顫動起來,樹魅在一旁欣喜的喊道:“動了!動了!春花!春花的手指動了!”

李庸眼中含着淚“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連忙給鬼徹磕頭道謝。

鬼徹一腳将李庸踢到在地上,煩躁的說道:“老東西,你趕緊給我讓開!我去把脈!樹魅啊,我想是你還是變個模樣比較好,你這副模樣出現,估計尹春花醒了也會被你吓死。”

樹魅瞪着眼咬牙道:“你!”

雖是這樣氣惱,樹魅還是拾起自己綠藻的長發看了眼,重重的嘆了口氣,化作了凡間少女的模樣,一頭烏黑柔軟的頭發,梳着兩更根又細又長的小辮子,雪白的瓜子臉,細長的眉毛下閃動着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流露出聰穎的光芒,真似兩個黑色的櫻桃。

鬼徹上下打量着一身綠衣的樹魅,這樹精長得還挺水靈,唏噓道:“現在的模樣就好多了,你是要當李員外家中的丫鬟呢?還是我的丫鬟呢?”

樹魅被這死皮不要臉的話氣得直跺腳道:“鬼徹!······神君!”

鬼徹一臉邪笑的看着樹魅,一只手拽着她手感甚好的辮子,在她的耳邊故意調笑道:“好了,知道你仰慕我,雖然我從來不需要女人端茶送水的伺候,現在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你吧,櫻桃丫頭?再說你是李員外家的丫頭也不合理。”

樹魅用力的将自己的辮子從他的手中奪來,紅着臉,無奈的說道:“是是是是,鬼徹神君,您真是想的周到!”

鬼徹一巴掌用力的拍打在樹魅的後腦上,當真擺出一副主人的态度,傲然的教訓道:“櫻桃啊!長點腦子!請叫我徹公子或是徹道長,凡人是不能知曉我們身份。”

李庸看着床帳裏開始晃動的身影,心急火燎的将這櫻桃姑娘拽到一旁,配合的說道:“對對對,我們都不要吓到春花,也不能給鬼徹神君添麻煩。”

終于能安心靜氣的把脈,鬼徹斜眼瞪着目光急切的李庸,心中暗道:果然是老奸巨猾的東西,現在倒是會看人臉色行事。

尹春花朦朦胧胧睜開眼時,一陣頭暈目眩,身子軟綿綿的完全失了力氣,尚未緩過心神,任由鬼徹把着她的脈息,也不知是什麽大夫,發現她已無什麽大礙之後,随手就将手腕一甩,如丢破銅爛鐵一般,纖細的柔荑軟軟地癱在錦被上。

她望着轉身離去的玄黑背影,聲音嘶啞的低聲道:“是澤哥哥麽?”

此時未到黃昏,天就黑透了,仿筆墨丹青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墨黑的顏色只需一滴就快死的渲染開來,風裏飄着已經枯黃的樹葉,還有些潮濕的味道,明明是秋風卻如刀刃,一沾肌膚,被刮的臉容刺疼。

今年的秋雨來得這般快,就像有些事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她誰也沒有理會,扭過頭蜷縮在錦被裏,拼力地想将自己蜷成一個小球,到底還是醒過來了,若是死了該多好。

外面的秋雨下的不大,卻總也不停,連綿不絕,怕是要下個幾日。李庸派人給屋子生了火盆,屋子裏暖如春日,可尹春花的心中卻冰冷徹骨。

在受傷昏迷的這段日子,尹春花不願想李嘉澤,也不願想阿爹李庸,更不願去想那宰相府的嫡小姐,連自己到底是生是死都不願去想,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渾身冷得發麻,連骨頭都凝成冰錐從內戳疼着她的心肺。

可偏偏在這永遠醒不來的夢裏,突然尋到一縷溫暖的光芒,如同昏暗中的最後希望,一時成了她最渴望的東西。

待到她追上柔光之時,只聽到有女子柔柔的嬉笑道:“春花姐姐,春花姐姐,再不醒來,李庸老爺就會死哦。李庸老爺,為了春花姐姐日日垂淚,好可憐·······若是你再不醒來,他會被你和澤哥哥活活氣死咯。”

李庸······李庸······啊,臭老爹,老爹要死了麽?!不行啊,老爹還沒開始享福呢!老爹要是死了,族中事務怎麽辦!誰來保護已經被他人窺竊的買賣!她要醒來!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還有······還有澤哥哥······

【死而複生】章伍

?死而複生】章伍

尹春花神思游走的時候,鬼徹突然出現在床榻邊,冷冷地站在原地。

她下意識的擡起眼皮,望着突然遮住屋子亮光的身影,這個不是剛才看病大夫麽?态度惡劣,擺出一副別人欠他五百兩銀子的神情,傲慢輕佻的眼神,視一切為渺小蝼蟻的掃視着帳內,既然是大夫應該知曉她是女子吧?這種肆無忌憚的觀望,當真合适麽?真是差勁的男人。

“尹春花?抱着我的寵物,睡得可還舒服?”

尹春花,尹春花,唉,好久沒有人這樣喚過她真正的名字,努力愛春花,莫忘歡樂時,她突然想到那一年,花開得那樣好,風吹着質地輕柔的紅紗羅裙……在尹家大院袖飛翩舞,清歌吟吟,放眼望去,院子裏開滿了春花……那年阿爹走貨死了,阿娘也跟着去了。

她勾起嘴角,恍惚是歡喜了下,又漸漸的消沉起來,這才發現她抱着的錦被裏還裹着一個人,輕輕掀開被角,發現是個嬌小而綿軟的美少女,睫毛長而飛俏,一顫一顫的似蝴蝶的翅膀,皮膚似羊脂玉瑩潤,不由得伸手撫在她的臉頰,一股暖暖的感覺傳遞到指尖,心中突然愉悅不少。

鬼徹看尹春花也似着了魔的凝視起白溪月,近乎無奈地沖上去,一把将白溪月從床榻上提起來,像是耗了不少精神力,明明遭到這樣的對待,溪月依舊閉眼沉睡,忍不住提着她的前襟左右搖晃了起來,聲音略大的在她耳邊喊道:“傻子,起來啦!吃蘋果糖,回家啦!”

白溪月“唔”的一聲,拿雙手用力揉搓着困乏的雙眸,緩緩的睜開眼,柔聲的嘟喃道:“相公,真的去吃蘋果糖麽?”

唉,就知道吃的傻子,鬼徹将白溪月放在地上,見她依舊在東倒西歪的打着瞌睡,一手摁住她的腦袋,對着床榻上轉過身望着他們愣神的春花說道:“好好養病,以後還要請多關照,春花姑娘。”

春花清咳一聲嗓子,聲音略帶沙啞的問道:“這位大夫,你為何知道我的本名?是臭老爹告訴你的吧?”

鬼徹笑着輕哼了一聲,望着在客廳靜靜等候的李庸,定是不想讓尹春花看到做爹的憔悴一面,這才躲了起來,怪腔怪調的說道:“啊,你家的老爹啊,為了你眼睛都哭腫了,恨不得殺了自己親兒子給你陪葬,還有,從今天起李岚二公子就死了,你現在是尹春花了,同樣也是李家的二小姐。”

尹春花瞪大眼,不可思議的望着鬼徹突然變得肅穆的臉容,困惑的問道:“老爹這麽決定的?”

鬼徹低頭看了眼被他按住腦袋的溪月,短短的一段時間,竟然又合眼睡了起來,将修長的手指放在雙唇,像是在糾結什麽,挑眉道:“唉,以後要決定的事還有很多呢,剩下的事就要聽你說說在金陵到底發生了什麽再做定奪。明天我還會來府中複診,可別離開一晚上你就給挂了。好死不如賴活,我家的傻子都知道這個道理,你是怎麽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女子。”

說着他就蹲下身,讓白溪月趴在他的肩膀,穩穩的站起身把她抗了起來,對着尹春花啧啧搖頭道:“這是真正的你麽?睡太久,該醒過來了。”

屋子裏生着火,炭火依舊在噼噼啪啪作響,春花将蓋在身上的錦被扯了扯,把柔軟的身段蜷成小小的一團,望着快步流星,迅速離開視線的玄黑色身影,頭一次被人這樣看不起,她可是李家大院的當家,咬牙不甘的說道:“少瞧不起人,我尹春花從來不吃虧,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遲早會讓他們加倍奉還回來。”

鬼徹靈敏的将尹春花說出的話收入耳中,在客廳裏對着李庸聳了下肩,将白溪月在肩頭弄牢固之後,灑然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既然已經醒來了,她就不會輕易舍去性命,明天我來聽尹春花受傷的緣由,想法子把你的兒子叫回來。”他話裏頓了頓,伏在李庸的耳邊,低聲提醒道:“我們的交易便會達成哦。”

李庸一愣神,扭頭望着尹春花的屋子,契約達成,魂魄就會被勾走吧?兒孫福算是沒指望了,深深嘆了口氣,拍着胸脯坦然道:“神君,我本就是誠信之人,斷不會食言。不知神君在哪裏居住?我讓管家用馬車送你們回去。”

鬼徹望着屋子外面的連綿秋雨,擺手回絕道:“那就罷了,有緣之人才能到我百鬼齋,凡人去了也沒什麽好處,我們自行回去便好。”

常言道:仙人自有妙處,李庸也沒有再深究,誠懇的說道:“我送神君出府。”

鬼徹雙眸宛然一轉,突然想到個絕佳的主意,拍着李庸肩膀,眯眼賊笑道:“以後叫我徹公子,免得被人發現。我從來不吃凡人禮節這一套,倒不如你給我些診金,讓我去打壺美酒,順便給傻子買蘋果糖。”

神君下凡到底是有多窘迫,李庸不敢含糊,連連應承道:“好好好!我這就命人去準備。”

樹魅從客廳的椅子上站起身,捂嘴好笑道:“沒想到徹公子還是貪財的人物。”

險些忘了還有這個樹精在,鬼徹一本正經的說道:“櫻桃丫頭恭喜你被冥界征收為神君丫鬟了,跟着本公子乖乖去趟百鬼齋吧。”

好不容易等到春花醒來,現在就要走?!樹魅當即拒絕道:“我不去!我要照顧春花!”

鬼徹無所謂的朝着屋子外面走去,好笑道:“櫻桃啊,現在你是要照顧春花,還是要重新輪回呢?二選一。”

威脅!赤果果的威脅!好漢不吃眼前虧!樹魅凝眉看了眼尹春花的床榻,實相的說道:“切,發工資麽?先說明白,我只伺候溪月神女。”她又火急火燎的一甩雙辮子,對着李庸認真囑咐道:“照顧好春花!明天我就回來!”

鬼徹扭頭望着追上來的樹魅,又瞥了眼肩頭呼呼大睡的白溪月,心中暗嘆,終于可以從照顧傻子的日常脫身,對未來美好幸福的生活,無限暢想起來,一臉壞笑的說道:“那我就太感謝你了。櫻桃姑娘。”

【秋雨綿綿】章陸

?秋雨綿綿】章陸

此時的尹春花躺在榻上渾渾噩噩的不知過去多久,原先貼身照顧的丫鬟,抹着淚兒在屋子裏忙活,給她擦拭身子,換洗衣裳,将她托起來搭在肩,一匙一匙地往嘴裏喂着湯水,湯汁飄散着誘人的骨頭熬透徹的香氣,但春花喉嚨幹裂的厲害,自然食之無味,卻又想着身子太虛要早些恢複元氣,只能任由丫鬟一口一口往裏灌,湯汁裏摻雜了些補氣藥材,很快便覺一股熱氣遍行四肢百骸,全身都暢順起來。

深夜裏她裹着毛毯,呼吸已經平緩許多……只聽窗外風聲隐約,秋雨綿綿的滴露在櫻桃樹上。

她仿佛看到了李嘉澤,孑然一身地站在櫻桃樹下,晶瑩的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玄色衣袂像夜裏盛綻的墨花随風翻飛,離着她越來越遠,漸漸化作一抹虛點,而他,只是站在那裏,站在那裏……似乎會永遠永遠地站在那裏……就像是過往每日等着接她去學堂上課的模樣,回眸時的溫潤柔笑,記得又記不得·······

人啊,總是被世間的愛恨癡纏所困擾,自尋煩惱的将一切編織成一縷縷閃光的細線,纏繞在自身,想要掙脫,卻把人裝飾的愈發美豔動人。

秋雨淅淅瀝瀝的滴落在墨黑色的油紙傘上,鬼徹手中提着一壺美酒,而酒壺的青綠色的藤帶上,綁着兩個包裹着琥珀色糖漿的蘋果,只手扶着還在肩膀上困頓的白溪月,輕快的哼着小曲。

沒想到這李庸還挺大方,直接和自家的酒坊打了招呼,讓他可以免費拿酒喝還送了三千銀兩的銀票。

前一陣子還在為吃穿用度想辦法的鬼徹,現在似乎找到了點發家致富的好路子,他把白溪月放了下來,故意沒沒扶着打瞌睡的她,“咚”一聲溪月就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濺起一地的泥花,溪月身上倒是沒有被雨水污泥沾染,反倒是臉上落了幾滴黑點,看起來甚是滑稽。

她擡起頭呆呆的望着鬼徹,還沒緩過神,就瞥到鬼徹手裏的酒壺和蘋果糖,臉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兩個梨渦越發的濃郁深厚起來,滿不在乎的從髒兮兮的地上站起來,歡快的走到鬼徹身邊,将酒壺和蘋果糖都接到自己手中,把酒壺上的蘋果糖都取了下來,一個給鬼徹,一個給自己。

溪月走在回百鬼齋路的前方,微微一舔過那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衣,舌尖被甜美的味道誘惑,她“啊嗚”一聲,便把那蘋果糖大大的咬了一口,蘋果汁香四溢,清甜酸美加上糖衣的調劑,甜蜜的渾身不禁抖了一下,扭頭對着身後的鬼徹笑道:“相公,好甜哦。”

這時她才發現鬼徹身後的不遠處還跟着櫻桃姑娘,溪月像是蝴蝶似的飛撲到樹魅的面前,将手中咬了一口的蘋果糖遞到樹魅面前,歪斜着腦袋,眯眼笑道:“櫻桃姑娘,你來嘗一口,很好吃噠,和你給的櫻桃是不一樣的味道哦。”

樹魅一愣,望着溪月純真無邪的笑臉,俯身輕輕的咬了一口這所謂的蘋果糖,脆甜裏透着蜜香,也不禁贊不絕口的誇獎道:“這個糖真好吃。”

鬼徹扭頭望着身後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大聲喊道:“快些走!拖拖拉拉的,猴年馬月才能回到百鬼齋。”

溪月聽到鬼徹在抱怨,急忙便拉着樹魅的手沖着鬼徹的方向跑去,樹魅在奔跑中,癡癡的望着溪月的臉容,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哀愁,好端端的梨花神女就這樣變成了傻子,心性如同三歲的孩童,還要聽從前面那個嚣張跋扈男人的話語,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們兩人氣喘籲籲的跑到鬼徹身邊時,他站在原地已經将手裏的蘋果糖咬的吃了一半,随手将剩下的一半塞到溪月手裏,凝眉囑咐道:“傻子跟緊了,別人把你拐到妓院,我可沒空救你。”

溪月也聽不懂鬼徹到底在講什麽,盯着手中新得的蘋果糖,甜甜的問道:“哦,相公,你不吃了麽?”

鬼徹也不否認這玩意的美味程度,理由充分的解釋道:“這種甜膩的東西我吃一兩口便好,吃多了乏味也容易生出貪念。”

樹魅聽着鬼徹的話語,心中不由的感嘆這百鬼齋到底是有多窮?吃個東西還需如此禮讓,想給神女吃就吃呗,這麽多彎彎繞,也不覺的累得慌,當真是個別扭的性格,不由的低聲道:“毛病真多。”

鬼徹把樹魅的話入了耳朵,拽着她的一根辮子,彎腰眯眼笑道:“櫻桃姑娘,我倒是有事要問你。”

這個混蛋!樹魅點起腳,拍打着鬼徹的手,吃痛的大聲叫道:“痛痛痛!鬼徹神君你松手!我知道的東西一定都告訴你!”

鬼徹滿意的松開手,倒有幾分認真的問道:“不知這李嘉澤和尹春花在李家大院的關系如何?”

還以為是問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呢,樹魅不假思索的說道:“他們兩個的關系啊,一直都很緊張,特別是在春花十二歲開始掌管家業後,兩個人見面基本上都只是面子上的寒暄。”

顯然這不是鬼徹想要的答案,最起碼再見過尹春花的狀态以後,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對着樹魅故意挑釁的說道:“看來你偷窺別人的本事還是蠻不錯。”

這個鬼徹說的她一個修煉百年的樹精,好似是專業搞蹲牆角的間諜一樣,受到鬼徹的刺激,她急忙辯解道:“拜托,鬼徹大人,你也動腦子想想?我是那種人麽?不對!那種妖精麽?我也不想看啊,可是這李嘉澤每次回到李家大院都會被李庸安排到春花院子裏住下,就是春花隔壁的那間屋子。我想不看都不行啊!”

鬼徹摸着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道:“原來如此,這麽說他們兩人連最起碼的兄弟情誼都算不上喽?”

樹魅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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