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灰狼先生第一次覺得,失明是一件這麽不好的事情
阮秋秋半扶半拖着大灰狼先生,一點點的挪進了單身孤狼的山洞裏。
迎面傳來一股混雜着血腥味的不太美妙的氣息,阮秋秋皺了皺眉,忍着鼻腔蔓延開來的腐朽的氣息,緩緩的小口喘着氣。
她努力攙着即便是因為“昏迷”而彎着脊背,也比她高出許多的惡狼先生,盡可能快速的朝山洞裏面走。
——他的傷勢很重,不能再呆在冰天雪地的外面了。
要快些把他放在床上躺着,燒一些熱水處理他的傷勢才行。
阮秋秋順着洞口照進來的光亮,踉跄着尋找:
石床,石床,石床在哪裏?
越往裏山洞就越黑,拐過一道彎,阮秋秋總算是看到了一張石床。
只是那張很大的石床上什麽都沒墊,要是直接躺上去,估計和睡在地上也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現在大灰狼先生身上很髒,還需要處理,如果有東西墊着也會弄髒。
阮秋秋咬了咬唇想了想,沒再猶豫,十分艱難的把“昏”着的惡狼先生放到了石床上。
移動的過程中,阮秋秋還沒徹底凍僵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大灰狼先生還受着傷的肩膀。
從她指腹傳來冷冰冰的顆粒感,是同外頭地上冰冷的雪差不多的溫度。
阮秋秋愣了一秒,接着便有些驚恐——
莫非,就剛剛那麽一小會兒,大灰狼先生的傷口就被凍到結冰了嗎?怎麽會那麽快???
難道他從昏迷到現在這麽短的工夫裏就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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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秋心底一驚,抖着手試探性的在惡狼先生的鼻尖下試了試,感受到他有些微弱的呼吸後,才又略略放下了心。
“還好……”阮秋秋松了一口氣,聲音略苦澀的自嘲着開玩笑,“還好還活着,不然人形這樣,也沒辦法做成狼幹……”
努力利透支體內僅存的一絲妖力艱難将傷口凍住的惡狼先生:“…………”
惡狼先生:“???”
狼幹???
這個人族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早知道他重傷,也看見了他殘破不堪的身體,結果不僅不害怕不逃跑,反而還堂而皇之的入駐了他的領地。
就在他自作多情的以為她或許真的同別的人類有什麽不同的時候,她卻想把他做成狼幹……
大約是傷的太重,快要失去意識的淵訣已經沒有辦法分辨阮秋秋的話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了。
他只覺得一團亂麻一般的心底更加煩躁了。
他覺得他應該後悔,但心底比那後悔的情緒更強烈的,卻是一絲沒有任何理由的悲涼和委屈。
因為這股莫名的情緒,他甚至沒有去想阮秋秋一個人怎麽會想要吃妖這種根本性的問題,整頭狼都消沉陰郁了起來——
果然,她剛剛的臉紅是他看錯了。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是他想的太多,是他弄了許多自以為是的試探。
他早該明白,像他這樣一頭仿佛從出生起就被詛咒了的大灰狼,是不可能得到哪怕一絲一毫不懷惡意的溫暖的。
從他幼時被扔下深淵的那一刻,他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阮秋秋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話會讓石床上躺着的那頭大灰狼瞬間心灰意冷。
她只是伸手摸了摸他那雙冰涼涼的大手,還搓了搓。
內心麻木,打算一恢複點力氣就把她殺掉的惡狼先生又一次因為阮秋秋的動作陷入了混亂的風暴——
為什麽要搓他的手,莫非……
是在檢查他這頭狼妖的肉質麽?
但這次,阮秋秋沒給他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她短暫感受了一下大灰狼先生的體溫,接着就将身上那件還算暖和的婚服脫了下來,蓋在了渾身上下只有腰間圍着一塊銀灰色獸皮的惡狼先生身上。
“果然就算是妖,變成人形也是會冷的吧?”
聽着她冷的發抖的聲音裏藏着的那一絲對妖族的新奇理解,淵訣只覺得不止疼到快要真的昏厥的腦袋更亂了,一顆心也更亂了。
他藏在她那件還帶着體溫的婚服下的大掌一點一點的收緊,就連表情也愈發猙獰了。
阮秋秋還以為他疼的快要不行了,想着趕緊把她落在山洞外的東西都拿進來,然後生個火,給惡狼先生處理傷口。
——剛剛她簡單掃了一眼惡狼先生的山洞,好像沒看到這頭單身孤狼的洞穴裏有什麽可以用的東西。
要是她的帶來的那些少的可憐的“嫁妝”也被野獸叼走了,那他們一人一狼幹脆就在這個才剛剛開始的冬季躺着等死算了。
但她走了整整快兩天,腳底踩着的獸皮已經爛了,腿很酸痛。
阮秋秋倉促之間,一個不留神,就被拐彎處的一塊小石頭絆了一跤,有些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耳畔傳來重重的落地聲和倒吸涼氣的抽痛聲,用光了所有妖識的淵訣先生忍着渾身劇痛,下意識睜開了狹長的雙眼,想看看那個一直讓人心煩意亂的人族雌性有沒有磕到頭摔得更傻了還是直接摔死了不用他動手了。
可是,長長的睫毛只是帶起微弱的氣流。
那些深不見底的黑暗落進他灰藍色的眼底,連同冰冷的空氣一起,認真的提醒他——
他已經看不見了啊。
大灰狼先生第一次覺得,失明是一件這麽不好的事情。
他心口愈發煩悶,在他不知道為什麽要焦急的試着調動破碎的妖核邊僅存的妖力的時候,阮秋秋已經爬起來了。
“呼,差點磕到頭。”阮秋秋揉了揉重重撞在地上的肩膀,倒吸了一口涼氣,顧不上疼,踉跄着抓緊時間往外跑,只在有些空曠的山洞裏,留下了一串略顯淩亂的腳步。
……
幸虧阮秋秋沒耽誤多少時間,她剛踉跄着從山洞裏出來,就看到她散落在雪地上的那個獸皮袋半開着,有一只體型不大、又醜兮兮的鳥類正在用力啄一塊漏出來的肉幹。
除此之外,天空中有幾只體型不大的鳥正盤旋着,但似乎略有忌憚,沒有直接俯沖下來叼走獸皮袋。
日。
阮秋秋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朝那只醜鳥跑過去。
“嘎——”那只鳥膽子不大,見有人來了就撲棱着雙翅逃走了。
只是它臨走了還不忘将那塊肉幹也一并抓着帶走了。
阮秋秋現在很虛弱,又沒長翅膀,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只醜鳥飛走了。
她顧不上追,趕緊打開那個散落開的獸皮袋,将地上散落的、被啃了一些的肉幹抓緊裝進去。
但獸皮袋裏的肉幹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裝着塊莖粉的獸皮袋也被啄爛了,甚至還有一株藥草被啄掉了兩片葉子。
看着那株掉了葉子的藥草,阮秋秋眼圈一周突然就熱了起來,視線控制不住的模糊起來,阮秋秋咬緊了唇,擡起剛剛被地面擦破的衣服袖子,用力的擦了擦眼周,有些懊惱的想——
等她好些了,下次一定要把這只鳥抓住拔毛烤了吃。
她小心的把東西收拾好,然後拽着兩個大獸皮袋進了山洞。
阮秋秋把全部的家當放到了掙紮無果,最終還是徹底昏迷過去了的惡狼先生的床邊,抽出兩塊獸皮把他那看起來十分可怖的殘肢也輕輕蓋上了。
她坐在床邊,聽着惡狼先生越發虛弱的呼吸聲,先是用剛弄回來的還算幹淨的雪把手簡單洗了一下,揉碎了那株外敷的缺了葉子的藥草,先緊急的敷在了他最嚴重的肩膀和殘肢上。
接着便想抓緊調動體內的異能,趕緊弄一些有治愈效果的水滴來。
——這兩天她好幾次在趕路的時候堅持不住,都是半夜偷偷用異能弄一兩滴水滴保命的。
也許是到了這個空氣中靈氣和水元素都更加活躍的玄幻世界,她現在的異能雖然還是很弱,但凝聚出來的水滴裏的治愈效果卻比以前強了不少。
她估算過,如果不考慮身體的極限,她一天能斷斷續續的凝聚出五滴有治愈效果的水珠。
其實她現在的狀态很不好,不适合使用異能。
可是……
阮秋秋順着外頭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躺在石床上的、大灰狼先生那有些蒼白脆弱的面頰,心底到底軟了軟。
她想盡可能的救他。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
惡狼先生(咬牙切齒):“她居然饞我的身子!”
未來——
惡狼先生(紅着耳根):“她怎麽不饞我身子了?”
第7章 奄奄一息的儲備糧先生和秋秋開局一頭狼的艱苦遠古生活
阮秋秋想盡全力救治惡狼先生的原因很複雜,不僅是因為他是她現在夫君,也不僅是因為只有他活着,才能勉強給她提供一個還算安全的居所。
埋藏在心底深處更多一些的,是說不清的同情,還有……
一點兒莫名其妙的期待。
期待着,或許他并不是傳聞中的那麽變态和可怕;
期待着,她的生活也能和他的傷口一起,慢慢的好起來。
這樣,在這個人妖魔三族共存的遠古玄幻世界裏,她也不會那麽孤單。
畢竟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和她還有關系的妖,也就只有大灰狼先生一個了。
若是他也死了……
阮秋秋深吸了一口氣,有點不敢面對那樣孤獨又艱難的生活。
她搖搖腦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伸出凍的發麻的指尖,努力的感受着周圍空氣中的水元素,一點一點的引導着體內的異能,片刻後,才艱難的凝聚出了一滴具有輕微治愈效果的水珠。
她忍着腦袋裏傳來的刺痛感,跪坐在石床上離惡狼先生近了些,一只手輕輕捏着他的下巴,輕輕掰開他蒼白的唇,抖着另一只手,将那滴水珠喂他喝了。
為了不浪費,阮秋秋沒有避嫌,滴完水珠後還用指腹在他唇上輕輕擦了擦。
——雖然大灰狼先生處于妖的自我保護機制把自己體溫調低了,但他的唇上還是保留着一些溫度。
溫溫軟軟的,觸感很奇妙,竟然還有點暖和。
阮秋秋沒忍住,又按了兩下,然後才猛然回過神來,急忙收回了快要被凍成胡蘿蔔一樣的手指,有點無力的按了按刺痛的腦袋。
幸虧那頭據說很狠厲的變态大灰狼是昏着的,不然她要怎麽解釋她趁狼之危,看起來很像輕薄他的這件事啊。
不過原來男……不,雄妖的唇是這種觸感的麽……
阮秋秋耳朵尖有點燙,她定了定神,又耗費了大半異能凝聚出了一滴水珠,喂大灰狼先生喝下了。
這次她沒敢碰他的唇,只是一邊忍受着異能被挖空的虛弱感,一邊觀察着惡狼先生的臉色。
她的異能見效還算是明顯的,她要等他恢複了一點活力才能稍微安下一些心。
外面的天色暗了一些,拐着彎兒來到山洞內側的光線也弱了很多。
阮秋秋睜大了眼睛,努力從大灰狼先生那張蒼白的狼臉上尋找一些血色。
其實他是一頭很英俊的大灰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漆黑的眉毛緊皺着,眉宇擰成略有些猙獰的川。他眼尾狹長,不怎麽翹的睫毛卻又濃又密,像兩把輕輕顫動的小扇子。
大灰狼先生的眼圈呈現着十分不健康的青黑色,順着往下能看見挺直的鼻梁和略抿着的、唯一有些溫度的蒼白的薄唇。
他簡直是她見過最清隽無雙的絕色狼妖了,如果忽略他臉上那道從左額一路貫穿到右眼睑下的可怖傷疤的話。
那道長長的、深深的傷疤雖然沒有傷到大灰狼先生的兩個眼球,卻硬生生破壞掉了他那張精致俊美的臉。
還沒愈合的傷口隐隐能看到一些血肉,混合着血痂,讓他整頭狼看起來怪異又荒誕。
他真的是一頭很慘的狼了。
瀕死的時候被部落抛棄,臉毀了腿殘了眼睛也看不見了,阮秋秋看着大灰狼先生面頰上慢慢浮現起的一點點血色,又想起了她剛剛過來的時候,這狼崽還在啃雪團。
阮秋秋悄悄瞥了一眼大灰狼先生幹癟的腹部,又摸了摸自己同樣幹癟的肚子,默默的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太餓了,哪頭曾經很有尊嚴的狼妖會願意變成最弱小的樣子狼狽啃雪呢?
他比她還慘,起碼她還有點糧食和獸皮。
她的這個夫君,卻是除了一身狼肉和一個冷冰冰的山洞外,什麽都沒有了。
眼眶酸了酸,阮秋秋從冷冰冰的石床上爬了起來,竟然詭異的感覺到了有那麽一絲安慰。
她看了眼昏迷着的某狼,調侃着說了一句,“你可千萬要活下去啊,不然我可是真的會把你做成狼幹的,儲備糧先生。”
……
寒風一點一點吹了進來,阮秋秋花了兩三分鐘摸清了山洞裏的全部構造,也數清了她夫君現在的全部家當。
這個山洞面積還算大,高度也很可觀,一進來就有一塊約莫二十多平米的空地,空地上散落着大灰狼先生的毛發和一些血跡。
往裏走個幾步,山洞就變得狹窄了一些,拐個彎就能到“主卧”,約有三十平左右,最靠裏面的地方放着一張難得平整的寬大石床,也還很新,像是剛剛做出來的。
如果不拐彎,就能走到另外一個狹小的“儲藏室”,面積大約只有五六平米的樣子,裝着冷冰冰的石鍋和幾個木盆。
看起來也像新做出來的。
而除了這幾個石鍋和木盆外,“儲藏室”裏還有好幾塊很平整的石頭,一些幹木頭,兩塊火石,“主卧”裏還有一張石桌,一個石凳。
除此之外,阮秋秋就沒找到別的東西了。
她嘆了口氣,苦笑一聲,深刻覺得人生艱難。
開局一頭狼,別的全沒有。
住的是山洞,外頭是森林。
随時都有被妖或魔殺死吃掉的可能,這人生真的一點保障都沒有,她想回末世賣水,起碼還能吃飽穿暖。
不過抱怨的想法只是出現了一瞬,阮秋秋很快就振作了起來。
她在儲藏室不靠近風口的地方,用那幾塊石頭搭了一個簡單的竈臺,把底部還算薄的石鍋架了起來,端着木盆從外頭取了一些幹淨的雪進來。
她搬了一些幹柴,凍的發疼的手指捏起火石,試了好幾次終于把火給生了起來。
趁着燒雪的時間,阮秋秋又來回跑了幾次,把山洞裏外還沾着大灰狼先生血跡的地方都簡單的清理了一下。
盡管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但血腥味容易引來大型猛獸,她相信現在的惡狼先生如果變成巨狼能打得過,但付出的代價一定很慘烈。
能盡量規避風險還是盡量規避的好。
不遠處的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阮秋秋擡頭望向長滿了巨木,看起來有些陰森的森林,打了個寒顫。
——現在的情況雖然比她嫁過來之前預料的最壞的結果還要壞上那麽一點點,但不管怎麽樣,活還是要活下去的。
她還有異能,山洞裏還有柴火,她也帶了勉強能保暖的獸皮和一些食物,省着一點,一天只吃一頓,忍着點餓,多喝水,還是能茍個十天半個月的。
等她休息的好一些了,就想辦法打獵或者用鹽石換一些食物。
只是,她帶來的這些藥草肯定是不夠的,還要想辦法再弄一些藥草才行。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抓緊把惡狼先生的傷口處理一下,然後煮一些暖胃的東西補充體力。
不光是惡狼先生奄奄一息了,她覺得她也快要支撐不住了,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阮秋秋擡起手,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恢複一些清醒,搖搖晃晃的走進了山洞裏。
……
在惡狼先生奄奄一息,阮秋秋努力盤算着要怎麽樣才能活下來的時候。
風獅部落裏卻是歡聲一片。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從炎狼部落這兒得到了三百斤鹽石,解決了鹽石危機。
也是因為,他們部落裏年輕一輩最強大最英俊的勇士陸子冉,帶着好幾頭肥碩的獵物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阮秋秋(苦澀.jpg):“快要活不下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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