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落在雪地上沾滿鮮血的花瓣
黑長的鬓發垂下,遮掩住了淵訣陰沉眉眼間的全部情緒。
他漆黑的睫毛輕顫,舌尖抵着緊合的犬牙,蒼白修長的手指用力嵌入樹幹。他唇邊的血跡還未暈染開,胸口卻又像被刀狠狠的紮了幾下,漫上滿是腥味的郁血。
他盡全力克制着自己猙獰的殺意,妖識繞在陸子冉身側,心口滋生無數說不清的陰暗念頭——
一頭不到四階、年紀還比他大十多歲的老獅子,有什麽資格說拯救她?拯救他的小夫人?
他怎麽敢用“拯救”這個詞?
阮秋秋也在想,陸子冉怎麽臉皮就那麽厚,對她說出“拯救她”這種讓人聽了十分糟心的話。
阮秋秋有點忍不了了,下意識往山洞口靠近了一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了眼陸子冉,“陸勇士……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她覺得陸子冉是不是腦袋真的有一些疾病,女主她又美又嬌氣難道不香嗎?為什麽要纏着她一個狼狽又“呆傻”的女配?
腦海裏掠過這個念頭,結合自己原本應該在獸潮中慘死的命運,阮秋秋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一些什麽。
——本來按劇情,她會被一只敵視她的獅妖推下獸潮,剛好幫獅傲天擋住一頭魔物的攻擊,現在她跑了,是劇情線自我修複,促使陸子冉來找她的嗎?
而且,陸子冉是怎麽知道她現在住在哪裏的?是炎狼部落的那些狼妖告訴他的嗎?
想到這種可能,阮秋秋脊背竄起一陣惡寒,只覺心底驚懼。
她攥緊手裏的矛刺,盡可能語氣平緩的說“我過的很不錯,不需要您來拯救。”
她的聲音不大,卻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柔軟,落在遠處巨木下的半妖形态的大灰狼先生不知道什麽時候耷拉下的毛絨耳朵裏,就像一陣落滿了陽光的清風,緊緊抓着他的任何心神,讓他在不知不覺之間舒展開了快要打成結的眉毛。
而同樣的話,聽到獅傲天的耳朵裏,就怎麽聽怎麽刺耳了。
陸子冉努力壓下怒意,“你這叫過的很好?你告訴我,是不是那頭廢物狼強迫你了,有我在,你不要害怕,我會幫你主持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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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秋“……??”
大灰狼先生強迫她什麽了?是強迫她非要住他的山洞了,還是強迫她用他的家具睡他的床薅他的毛了?
說強迫,明明是她一直在強迫大灰狼先生才對。
她有些無語的看了眼陸子冉,“你在說什麽?”
陸子冉還以為清醒的阮秋秋不知道“癡傻”的她被那頭狼脅迫着做了些什麽,立刻像是抓到了大灰狼先生的把柄一般抨擊他,咬牙切齒的說,“炎狼部落的狼妖們和我說的,你是不是被迫和他親熱了?”
阮秋秋“…………”
渾身血液都在叫嚣着打爆礙眼的陸子冉獅子頭的大灰狼先生“…………”
他完好的尖耳朵豎了起來,俊臉漸漸發燙——
關于這件事,他也一直很好奇。
如果夜裏偷偷牽她的手,在心裏幻想她柔軟的腰肢握起來是什麽滋味算是強迫的話……
他可能、大概、也許、強迫了她許多許多回。
那些狼妖會誤會,大約也是因為她身上沾滿了他的味道。
她會介意嗎?
他雖然想知道,但陸子冉算個什麽玩意,有什麽資格問他的夫人這種私密的問題。
該死。
淵訣額上滑落下冷汗,緊張的心情和那些對陸子冉的殺意交織在一起,讓他焦躁不安。
而阮秋秋聽到陸子冉的話,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這頭獅子剛剛沖過來的時候鐵青着臉,一副活活想質問的樣子。
這頭獅子簡直強盜邏輯,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曾經施舍了她一次,她這輩子就是屬于他的一個物件了啊?只能按照既定的命運替他去死,不能擁有任何人格和自由。
有沒有搞錯?她和大灰狼先生是伴侶,別說他們現在什麽都沒做,就算有什麽,也輪不到他陸子冉來管。
阮秋秋覺得自己簡直在和一個頂着主角光環的智障渣男對話,“我夫君沒有強迫我,我是自願的。”
“你自願???”陸子冉聲音一下拔高,火氣蹭的一下又竄了上來。
以前阮秋秋雖然癡傻,但是絕對不允許他靠她太近的,他連她手都沒有摸過,她現在卻和他說,她是自願和那頭大灰狼親熱的?
開什麽玩笑!
“您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回山洞裏了,我夫君還等着我。”陸子冉臉色難看,阮秋秋卻一句話都不想再和他多說,“您自便吧。”
——自願的、夫君還在等我。
這兩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讓一直忍受着疼痛、卑劣的偷聽牆角的大灰狼先生恢複了些許氣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唇角突然就揚了起來,大尾巴輕輕甩了兩下,就連萬年冷漠的眼睛裏,也悄悄跑出了遮掩不住的笑意。
狹長的、像深淵裏兩顆灰暗星星的漂亮雙眸,就那樣,倏然亮起了淺淺的光。
果然,他就知道,阮秋秋對他感覺不一般。
她上次還在暗示他,要對她做一些什麽才對。
想到那天阮秋秋說起洗澡,淵訣的面頰漸漸燙了起來
他是一頭很愛幹淨的大灰狼,就算在冬季,也會經常變成妖形在雪地裏打滾洗毛,比那頭老遠就能聞到難聞味道的獅子強多了。
只是今天出去捕獵,身上還有血的味道,還沒來得及洗……
思維雖然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但淵訣卻還是沒有忘記一直不停說話煩的要命的渣獅子。
他想盡可能的不調動魔氣,調動剩下不多的幾縷妖力支撐着行走,轉過身,想從巨樹後面的出來,狠狠收拾一頓這頭獅子。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邁開步子,陸子冉的聲音就遠遠傳來——
“阮秋秋,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過的很好嗎?一點都不好。”
‘過的不好’四個字,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惡狼先生心上,撲滅了他全部的高興,連帶着,他眼底的星星,
也黯淡了。
陸子冉卻還在繼續說,“你滿手滿腳的凍瘡,臉上肉都快瘦沒了,到處都是傷,你身上穿的這件獸皮還是前年冬季從風獅部落領的皮子吧?”
“以前你的山洞雖然位置不好,但也不會這麽偏,這麽危險,連獸皮簾子都沒有。說實話,這次看到你還活着,我挺意外的。”
“就算那頭殘廢狼沒有強迫你,但他已經廢了,能給你什麽生活呢?你容貌不錯,長發很好看,現在連一絲裝飾都沒有。”
“一點裝飾也沒有啊。”
陸子冉的話,像無數把尖利的刀,刺在淵訣胸口。
他說的沒錯,作為殘疾狼妖的他,能給她什麽樣的生活呢?
是冰冷的山洞、很難得才能吃上一次的嫩牛肉,還是獵不到的厚實獸皮?
胸腔發出沉悶的疼痛,不慎被野牛群踢到的傷口越發難捱。
意識到這是又要咳嗽的前兆,大灰狼先生有些無措的伸出右手捂住了唇,喉間是隐忍不住的麻癢感,瘀血順着他的骨節分明的手指縫隙滑落。
他下意識擡起左手去擦,卻在片刻心髒抽痛的瞬間,忘記了他左手上還拿着一朵無意間從石頭縫隙裏發現的野花。
那花很不起眼,不大的、埋在石縫的雪下,葉片微微舒展開。
一小時前,他曾小心的拂開石縫上的雪,小心的摘下了那朵半開未開、适合當她頭飾的淺藍色小花。
他知道她雖然平時不說,卻很喜歡這些小物件。
他本來想送給她的。
但現在,那朵淺藍色的花,因為他的疏忽,
濺到了他的血,
髒了。
淵訣不知道為什麽眼眶有些酸澀,他急忙将左手移開,右手掐住脖頸,利爪在皮膚上留下了血痕,用力的、一口一口的往回咽着遍布腥鏽的血。
他努力調動體內的妖力,抖着手想拽掉那片沾了他血的花瓣。
可他卻怎麽都控制不好力道,就算再小心翼翼,那朵花還是被他整個都拽散架了。
花瓣落到他剛剛滴在雪上的一灘血裏,徹底髒了。
看着那些在雪水裏延展開的花瓣,淵訣眨了眨酸疼的眼睛,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他勾起唇,無聲的笑。
笑的很輕很輕,卻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狀态,比什麽,都可怕。
陸子冉說的沒錯,作為一頭殘疾的狼妖,他不能給她什麽很好的生活。
可是……
誰說他只能是頭殘廢的狼妖?
血脈裏的魔氣翻湧,乖巧的任由他擺布。
抽絲剝繭的幾縷縷黑暗魔氣盤旋着,在淵訣神志清醒的操控下融入了腹部被踢出來的傷口上,只不過兩息,便完全愈合。
還有一縷融入了他左腿膝蓋下的殘肢上,緩解了劇烈的疼痛。
力量充盈在體內,碎裂的妖核有兩片随着魔氣的散開徹底碎成了湮粉。
淵訣妖識蔓延,沒再克制眼底的猩紅殺意。
他和之前一樣,輕靠着巨木,沾着血的修長手掌上一點一點的溢出魔氣,被他把握在掌心,不急不緩的凝聚着。
——而陸子冉不到四階的實力顯然沒辦法發現刻意隐藏身形的大灰狼先生,他還在哔哔。
“阮秋秋,你現實一點好不好?”
阮秋秋都氣笑了“呵呵,我夫君能給我什麽生活關您什麽事?您有空關心我不如快些回去,柔月嬈可能會擔心你。”
誰想她說完這句話,陸子冉的表情不僅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還肉眼可見的柔和了下來,“秋秋,我就知道,你是吃醋了,你剛剛說自願都是假的對不對?”
阮秋秋“……”操!
她算是發現了,人類是無法和自以為是的傻逼交流的,陸子冉八成想讓她回去送死,今天這事沒辦法善了了。
與其被他不停的惡心,等會兒還要拖累大灰狼先生,她不如一邊跑一邊和他打。她實力雖然不強,只有一階多,但陸子冉不知道她有異能。
贏過他,她沒把握。
廢了他子孫根,讓他當一輩子太監獅子,她很有把握。
這麽想着,阮秋秋也不打算忍了,把矛刺橫在了胸前,不再掩飾眼底的厭惡,滿眼嫌棄的瞪着他,“滾開!”
但她說什麽,在以為她吃醋的陸子冉眼裏,都只是在撒嬌。
所以她一句滾,非但沒讓他生氣,反倒讓他愉悅了起來,擡手就想抓住阮秋秋的胳膊,“別撒嬌了,秋秋,跟我走吧,我會給你吃飽穿暖的好日子的,大不了,我多喜歡你……”
‘一點’兩個字還沒說完,手也還沒來得及碰到阮秋秋,陸子冉就像是突然被什麽劇烈的疼痛,張着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只覺得丹田處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劇痛,突然沒了知覺。
阮秋秋有些驚愕的看着陸子冉突然吐血,渾身抽搐一般的倒在地上。
陸子冉也捂着丹田,驚怒的察覺到自己的修為正在被瘋狂蠶食倒退,他下意識的伸手封住了自己的經脈,痛苦的發出了低低的咆哮聲。
為什麽在一個炎狼部落,會有妖能在他毫無警惕的情況下偷襲他?不應該啊,“夢”裏并沒有任何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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