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霍家人

給三個孩子放了學後，元安平覺得自己今天肯定要不得安寧了。所以也沒去被窩裏窩着，而是整了些雜面，打算試着貼餅子吃。并且在期間又考試了十多個孩子，除了一個年齡太小，不到五歲的孩子，其餘的也都一一收下了。這種送孩子的行為直到傍晚時分才結束。

吃了形狀迥異的雜糧餅之後，元安平躺到被窩裏，想起李字白天說的話。霍小寒攤上那麽一家人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他得想法子幫幫對方，不過首先得能見到人才行。“不知道他這幾天能吃飽飯不。也不知道李字能不能悄悄的把話給傳到。”

元安平想見下霍小寒，只是也沒見他來找自己，自己貿然過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他便叫李字偷偷給他傳話，讓他來找自己，想着再給他弄些吃的。

第二天，元安平起的意外早，天剛亮就起床了。

在他剛做好早飯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他以為是來送孩子的人，心裏念叨着這也太早了點。結果打開門見是霍小寒，手裏還提着一塊破布，看樣子裏面是砍刀和繩子。

元安平臉上立刻起了笑容，熱情的說：“你來啦，快進來快進來。”說着不等霍小寒反應就把人拉進了院子裏，順手把大門給閉上了。

他看了下霍小寒，臉色依然很蒼白，還是穿的那麽少。

霍小寒注意到他在看自己，頭微低了些，“李字告訴我你想見我，所以我……”

元安平拉了霍小寒的手就往堂屋走，“咱們先進屋，別在院子裏吹風。你吃飯了嗎？就是吃了你也在我這兒再吃些。”

霍小寒被拉着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因為元安平的手太暖讓他舍不得掙開。在進了屋之後，覺得猛地一暖。

元安平讓霍小寒坐好，然後轉身去盛飯，見霍小寒沒注意他這邊，便把空間裏的雞湯給弄出來兩碗。

坐在一邊有些忐忑的霍小寒被牆上的字給吸引住了，想着能跟元安平習字的孩子真幸福。然後就突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肚子不争氣的叫了起來。他羞得連忙低下頭。

元安平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把雞湯放到桌上，又給他拿了兩張雜糧餅子，然後把筷子和餅子塞到他手裏，“你快吃吧。”說完自己先呼呼的喝了起來，眼角餘光卻注意着霍小寒，見他動作緩慢的喝了口湯，才放下心來。

霍小寒吃飯很慢，元安平一碗雞湯都喝完了，他還沒喝多少。

元安平看了一下，發現他是舍不得吃，趕忙催促他，“小寒，你得喝快些，這湯要是涼了就不好喝了。”

霍小寒擡起頭，眼睛紅紅的，“涼了也好喝，我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雞湯。”

元安平更加憐惜他，放輕了聲音說：“小寒，趁熱喝完它，對身體好。”

霍小寒聽話的做了，他心裏是舍不得吃太多，他沒怎麽吃飽過，食物對他而言很珍惜。就像手裏的餅子，他總想少吃點，可以留到下一頓吃。

元安平看着霍小寒吃完了飯，見他實在是吃不下了，看着手裏的餅子不舍的樣子，笑了笑。然後起身給他包了三個餅子，還有兩個雞蛋，“這你拿着吃，雖然吃涼的不好，但總比餓肚子要好些。”

霍小寒看到東西連連搖頭，“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我……我就拿我吃剩的這個餅子就好。”

元安平哪裏容得他拒絕，直接把東西塞給他，“拿着，我現在有很多吃的。你也知道我收學生的事吧，我以後不會缺吃的。記住，還有啊以後餓了就來找我，別硬抗。”

霍小寒沒吭聲，他不會那麽做的。

見他這般反應，元安平說，“乖乖聽我的話，以後你娘再不給你吃飯，一定要想辦法來找我，知道嗎？嗯？”他就那麽的等着對方回應。

霍小寒微微的點了下頭。

元安平說：“我知道你肯定是要上山砍柴的，我陪你一起去。”

霍小寒連忙攔了，“你別陪我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要是我娘知道了準會找你訛東西的。而且，他們正想着怎麽讓你收富貴習字，還不想出什麽好東西。”

元安平聽了一陣的無語，“你們那一家人，一個個的都是……你也真夠倒黴的，攤上那麽一家人。”

霍小寒抿着嘴唇，“只怪我命不好。”

元安平切了一聲，“什麽狗屁命不好，只能怪你家人心太毒。這世上難産的女人多的是，也沒見像你娘那般拼了命的說孩子克父母的。”

霍小寒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覺得安平說的是對的，但一直被人罵着他克父母，克家人，他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霍小寒說：“其實我二嫂對我還挺好的。”

元安平顯然不信，“她怎麽對你好的。”

霍小寒，“她沒罵過我，也沒打過我，有時候也會幫我幹些活。其實二嫂也是個可憐人，因為只生了青青，一直不被娘喜歡，還被二哥埋怨。”

元安平感慨，“還是因為她不是你家人。”

霍小寒心裏太過清楚家人的性子，沒什麽好說的，“我得去砍柴了，你別跟我去。”

元安平看了眼他的手，“你等一下。”然後進了卧房去把他準備好的凍傷膏拿了出來，膏藥被裝在了小竹筒裏，竹筒還是他跟李字要的。他還把原主一件像樣的衣服給剪了，弄了好幾塊布，他拿着東西出來，“這竹筒裏是些膏藥，用來治凍傷的，這些布是等你抹了膏藥，就用布包起來。不過這些布你還需要仔細洗一下。”說着不等他拒絕，便給他塞到了他帶來的破布包裏，然後囑咐說，“記得抹藥。還有，以後要是餓了就來找我，別硬扛着。”

被人關心，霍小寒特別心暖，他臉上也忍不住帶上了笑容，笑着說好。

霍小寒幹了一天活，很累，但心裏卻很開心。傍晚的時候，家裏其他人在堂屋吃飯，而他則和二嫂還有青青在廚房裏吃。他們就分到三個不大的餅子，和稀得能看到碗底的粥，以及分給他們的小半碗蘿蔔菜，其中大部分還是水。即使這樣，以往餓得狠的他也像吃人間美味一般，只是根本就吃不飽，全靠喝水扛着。

霍小寒見二嫂把餅子掰了些給青青，他低頭喝着粥，心裏思考着要不要把餅子拿出來。元安平給他包的三個餅子和兩個雞蛋，如今還剩兩個餅子和一個雞蛋。雞蛋他雖然舍得給青青吃，只是雞蛋味太明顯，他怕被人聞出來。他想了想，還是掏出了一個餅子，“嫂子，這個給你。”元安平做的餅子可不像他家薄的跟什麽似的，元安平給的餅子雖然樣子醜了些，但夠大夠厚。

元氏看到霍小寒拿出的餅子很驚訝，連忙回頭看了下廚房外面，發現沒人，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你哪來的？”他們家糧食被她婆婆摳的死緊，想偷吃那是門都沒有。

霍小寒讓她拿着吃，小聲回答說：“這是別人給我的。”

元氏把餅子掰開給霍小寒一半，然後叮囑自己女兒，“青青，不許和任何人說知道嗎？”

青青聽話的點頭，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不然娘和小叔肯定會挨打的。

元氏把餅子掰開，用熱水把餅子泡上，分了些給女兒，便快速的吃了起來，就擔心有誰來廚房。

霍小寒也吃的很快，三個人把餅子吃完了，才放下心來。

元氏覺得吃飽了真舒服，然後小聲問霍小寒：“小寒，這餅子是誰給你的，我吃着好像加了不少白面的。是不是誰看上你了？”

霍小寒連忙搖頭，臉有些紅，他低着頭小聲說：“不是那樣的，他只是可憐我。”

元氏看他這樣心裏嘆氣，他們倆都是命苦的人。她小時候沒過過好日子，來到這個家裏因為不能生日子更難過。但相比之下，他這個小叔子的日子更苦。

這邊堂屋裏，他們正說着元安平收人習字的事。

霍夏生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裏，“我聽說元安平今天又收了十幾個孩子，我打聽了元安平都收了二十四個孩子了。咱村裏嫁出去的女人，她們聽了消息，有些也把孩子送來了，元安平大部分還都收了。你說這元安平也真是的，教咱們村子裏的孩子就算了，怎麽連外村的都收。”

霍陽生哼了一聲，“能為什麽，還不是為了想多收點東西。你不知道李墨他們幾個提到元安平可嫌棄了，說他自不量力，誤人子弟，不配學聖人之言。反正之乎者也的一堆，嫌棄的不得了。”說着轉頭看向她娘，“娘你說我們什麽時候把富貴送過去？”

劉氏抹了把嘴，“不急，他不是說五天嗎。我先去打聽打聽大家都送了些什麽，然後我們合計合計，可不能讓他占太大的便宜。”

霍陽生覺得主意不錯，擡手給兒子夾了筷子菜，卻見霍富貴一臉嫌棄的樣子，“天天吃蘿蔔，我都吃膩了。”然後笑的甜甜的看向他奶奶，“奶奶，下回給我炒個雞蛋呗。”

一旁被照顧着吃飯的霍榮華也嚷嚷着要吃雞蛋。韓氏也幫着腔說，“娘，要不給這倆孩子做倆雞蛋，他們都好久沒怎麽沾葷腥了。而且富貴要去學字，吃得好些會更聰明，學得更好；榮華這孩子又太小，您看這小臉瘦的，心疼死我了。”韓氏心想着，給她兒子做，她也能順帶吃一口，她想吃雞蛋也想得厲害。

一旁講究着食不言寝不語的霍香香聽到她大嫂的話心裏哼了一聲，不過也臉上帶着笑跟坐在自己身旁的娘撒嬌說，“娘，我也想吃雞蛋了。這幾天總吃蘿蔔，我的臉都沒以前好看了。”其實這一家子，除了她的兩個侄子，就屬她臉色最紅潤了。

一旁吊兒郎當的拿筷子在碗裏戳來戳去的霍夏生說：“我不管你們要多少，反正只要吃雞蛋必須有我的份。”霍陽生沒吭聲，反正只要做他肯定能吃到。至于霍大雨，他也沒吭聲，只是不同的是沒他說話的份罷了。至于所謂的一家之主霍老黑，他是從來不表示意見。

劉氏見說話的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寶貝女兒，以及自己可愛的小孫子，即使心裏覺得炒雞蛋太奢侈了，還是拍板決定，“行，明天炒三個雞蛋。”

霍夏生一聽覺得太少，“再多炒兩個呗，三個哪夠吃啊。娘我知道你可存了三十八個雞蛋呢。”

劉氏笑罵道：“你個敗家兒子，真當你娘存那些雞蛋容易啊，最多炒四個。”

霍夏生見這是他老娘的極限了，便沒再說什麽。想着明天能吃着雞蛋，一家人都很高興。

這堂屋裏其樂融融，而廚房裏吃完了飯還要各種忙活的霍小寒，在天剛擦黑的時候，正在刷鍋洗碗的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元氏，“像是李家小子，你出去看看他找你什麽事。”

霍小寒心想着會不會是元安平讓李字給自己傳話，所以心裏很期待的出去了。

霍小寒出了門，發現李字站在自己門口挺遠的地方等着自己，便高興的小跑着過去。

霍小寒，有些期待的問：“你找我什麽事？”

李字看了眼霍小寒，心想元安平可真會給他找活幹。不過誰讓對方是他先生呢，而且自己以前也欺負過霍小寒，幫他一下就當自己補償他了。

李字塞給他一小包東西，直接表明了來意，他小聲說：“這是安平哥讓我給你的。是這樣的，安平哥讓我每天晚上給你送些吃的。我們兩家廁所不是離得近嗎，以後等天擦黑了以後，我就在我們家院子裏裝布谷鳥叫，你就借口去上廁所，我趁那個時候把吃的拿給你。”

霍小寒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告訴元安平，別給我送吃的了。”

李字不耐煩的說：“你怎麽那麽麻煩，有人給你送吃的是多好的事啊，你還拒絕真夠傻的。放心，安平哥這兩天可是收了好些東西呢，那些人為了送孩子習字，什麽雞蛋，白面的都往他那送，他還收了兩只雞呢，更不用說什麽雜面糧食了。放心，他夠吃的。就這麽說定了，我走了。”說着就跑進自己家去了。

霍小寒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元安平對他太好，他有些承受不起。

元氏見他回來，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問，“李字又欺負你了？”

霍小寒搖頭，“沒有。他找我……是問我一般都在哪裏打柴。”

霍小寒的房間在雜物房裏，一個僅容得下他一人的硬板床上，放着一條打了好些補丁的棉被。

夜晚，他把偷偷取的熱水放下。把門從裏面閉上，借着屋子牆根處點着的一個小夥堆，仔細洗了洗手和腳。拿出竹筒盯着看了一會兒，在手腳的凍傷處小心的塗了薄薄的一層，不停的揉搓之後，用他存的幹淨的布條，把手腳包了起來。他拿着棉被披在身上，從懷裏掏出李字給他的那一小包東西。是用紙紙包着的，他打開一看竟然是白糖。這些白糖有小半斤的量，霍小寒看着之後低聲的哭了起來。哭完之後，他抹去眼淚，把懷裏的雞蛋拿了出來，放到火堆裏。把褥子抱着在火堆旁邊烤。

在火堆熄滅之後，霍小寒躺在床上，把熱了的雞蛋剝了，沾了點白糖吃掉。他覺得有人對自己好是自己的福氣，他不應該辜負元安平的好意。最後，他小心翼翼的把糖包好，塞進自己貼身裏衣的口袋裏。為了能藏些吃的，他的衣服裏面總會偷偷的縫上一些口袋，現在用着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