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霍小寒的想法

從食肆裏走出來,李字忍不住說道:“安平哥,你可真會花錢!一頓飯花掉二兩多銀子,想想都心疼!”他們家一年能不能剩二兩銀子都不一定。

元安平笑着說道:“瞧你那點出息,能花才能賺。要真心疼的話,待會兒少吃點?”

那當然不行!

李字立刻說道:“那可不行,我還從沒吃過那麽貴的菜呢!好不容易撈到這個機會,怎麽都得吃個夠!”一想到那些散發着誘人香味的吃食,他就忍不住看向食盒咽口水。

兩個人提着食盒回了仁和堂,元安平見霍小寒跟蔡小花有說有笑的,看起來還算精神,便放心了。

蔡小花一看到兩人回來,連忙過去幫忙。

元安平一共買了八個菜,五葷三素,還有一些米飯、一份銀耳蓮子羹以及一小瓶燙好的酒。一一的從食盒中拿了出來放到桌子上。

幾人看着擺滿桌子的菜,元禾壯連連說道:“安平,你這……你這可真是太破費了。這得花多少錢啊!”

蔡小花也覺得不好意思:“哎呦,安平啊,你真是太見外了。随便整點吃的就成了,哪用得着弄那麽多菜啊。你弄這些肯定花了不少錢吧,你看,來看看你們,還讓你這麽破費,真不好意思。”她看着這些菜心裏猜測肯定不便宜,光看人家那菜的顏色那麽好,盤子都那麽精致,就知道肯定花了不少錢。心裏一邊覺得不好意思一邊暗想:“這安平可真大方!”

李字被元安平事先囑咐了,不許說花了多少錢,這時候只能心裏暗自吐槽一下,沒開口。

小胖墩一心看着那麽多好吃的,心裏光想着吃的,已經無法思考別的了。

元安平對他們笑笑:“沒什麽,慶祝嘛,當然要吃些好的。嬸子去跟仁和堂的廚娘借些碗筷來吧,我沒好意思向食肆借碗回來。”

蔡小花笑着應了:“好叻。”說着轉身出了房間。

元安平來到床邊問霍小寒:“你身子有力氣嗎?要不就坐床上吃吧?”

霍小寒覺得大家都在下面坐着,他一個人在床上吃有點不妥。所以他掀開被子跟元安平說:“我好多了,還是下去吃吧。”

“那我扶着你。”元安平怕他頭暈,感冒的人總有些全身無力頭昏這樣的症狀。

霍小寒沒推辭,他還是覺得身體沒多少力氣。

元安平把霍小寒安置好,等蔡小花把碗筷拿來,他先給霍小寒盛了一碗羹:“你先喝口湯再吃飯。”感冒的人一般都沒什麽胃口,先喝點湯會覺得好點。然後跟其他人說:“這銀耳蓮子羹我買的多,大家都喝些。”

蔡小花看了下那盆湯,笑着道:“這可是個稀罕物,我還真沒吃過呢。”說着自己盛了一點,給小胖墩盛了小半碗,至于元禾壯就沒份了。李字看着也只盛了一點,意思一下嘗嘗味道就行,都看得出來,這是特地給霍小寒買的。

元安平看到他們的舉動,便道:“你們都多盛點,他也就能喝這麽一碗。別放着了,待會兒涼了不好。”說着起身給幾個人都給添滿。

霍小寒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喝湯。

小胖墩想不了那麽多,捧起面前的碗嘗了一口,笑眯了眼睛:“好甜!”

蔡小花也笑的開心:“嗯,以前聽人說喝這個好,确實好喝。”看着一桌子的菜她也高興,她還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呢。

至于元禾壯則覺得有點太甜了,見媳婦兒子喜歡,想着待會兒給他倆省着。

元安平則動手夾了個雞腿放到小胖墩面前的小盤子裏,另外一個雞腿給了李字,跟兩人說:“別光顧着喝湯,騰着肚子,多吃點菜。”

蔡小花見他把雞腿夾給了自己兒子有些不好意思,忙跟他說:“安平你也多吃點。還有小寒,更得好好補補。”

元安平微笑着說道:“他現在還不能吃太油膩的。這菜多,你們都多吃點。”說着給霍小寒盛了些米飯:“先吃點飯。”又給他夾了些青菜。其實幾個菜中,青菜倒并不便宜,甚至還比那些大份的肉菜還要貴一些。畢竟這裏冬季可沒有反季節蔬菜,青菜得來不易,自然比較貴。

霍小寒對他笑了笑:“我自己來就好。你也多吃點。”

元安平叮囑說:“好,你現在不适合吃那些肉菜,等你好了再吃。”

霍小寒笑着點頭:“嗯。”

蔡小花一旁看着,覺得這霍小寒的福氣真的來了,看,元安平對他多好。自家男人可沒這麽精細的照顧過自己。想着白了元禾壯一眼,正啃着肉的元禾壯覺得莫名其妙,也沒得罪媳婦兒啊。

安排好霍小寒,元安平拿出酒杯給元禾壯和自己滿上,端起酒杯跟他說:“來,叔,咱倆喝點。”他其實不好喝酒,只是冬天的時候喜歡偶爾喝那麽一杯,暖和些。而且,這裏的酒都是純糧食釀造,度數不高,也不上頭。

元禾壯是個喜歡喝一杯的,只是礙于條件有限,很少能喝到。見有酒自然高興,笑着端起杯子:“來,碰一個。”

兩小的一心吃飯,對酒都沒什麽興趣。倆人都有過被大人騙着喝酒的經歷,想到那滋味,真是一點都不愛。

蔡小花一旁看着,一壺酒看起來沒多少酒量,倒是不用擔心自己相公喝多了。

至于霍小寒,被元安平随時照顧着吃飯,也是一心吃東西。

一頓飯大家都吃的特別盡興,幾人又湊一起說了會兒話,眼見時間得趕緊回去了,元安平把人送到門外說好了過兩天來接他們。

回了屋子,元安平在霍小寒旁邊坐下,關心的問:“還頭疼嗎?”

霍小寒:“有一點,不過好多了。”

元安平擡手摸向霍小寒的額頭,還一手摸着自己的,仔細感受了一下後:“嗯,沒發熱。”

霍小寒被他的舉動弄的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聽他這麽說,胡亂的應了一句後,“我躺一會兒。”說完便躺了下去,背對着元安平。

元安平也沒看出他異樣的舉動,他扯了凳子放到床邊,有些話想跟對方說,卻先問道:“中午的蓮子羹好喝嗎?”

霍小寒的心平靜下來,轉頭看向他,笑着說:“好喝。”

元安平聽他喜歡,便說:“那我晚上再給你買一份。”

霍小寒連忙拒絕說:“不用了,那個羹湯肯定不便宜。”這人已經為自己花了那麽多銀子,他不想對方再為自己破費。

元安平不怎麽在意的說:“別擔心銀子的事。”那三萬兩銀子,照這裏的消費來看,絕對夠他用了。按一兩銀子差不多六百多元來算,三萬兩就是一千八百萬,就算是現代也夠他花了。

霍小寒之前聽過元安平得了兩百兩銀子,雖然覺得很多了,但錢還是省着些花的好:“真不用買了,咱們平日吃的就挺好的。”

對此元安平不再多說什麽,覺得自己把東西買回來,他還能不吃嗎。

想到自己要問的事情,元安平神情認真的看向霍小寒:“對于斷親,你是怎麽想的?”

霍小寒聽後愣了一下,見他神色這麽認真。他坐起身,想了想,看向元安平:“聽到斷親的時候,我很開心,覺得離開那個家,就算自己過的辛苦點,沒人打罵,心裏起碼舒坦了。可是……”他雙眼沒有焦距的看向一旁,“可是,我心裏還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好像……有點空。”

元安平看着面前神色茫然的少年,才十六歲的年齡,如果在現代,還是個不知愁滋味或者玩叛逆的年齡,極大的可能正在校園裏揮灑着青春。但在古代,他永遠沒有機會去享受那些。不說前面的生活,即使以後,十六歲的年紀,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元安平拍拍他的肩膀寬慰說:“我明白那種感覺,無論他們怎麽對你,但在你心裏,他們還是親人。”

以往在想怎麽幫助霍小寒的時候,他無聊的時候想過很多主意,得知斷親這種事後,他自然也是想過的。可斷親卻是他最不願意用的方法。他曾經失去過父母,知道那種天地間沒有一個親人的感覺。或許旁人會想這麽差勁的父母要他們幹什麽,斷了更好,但沒有經歷過,誰都無法真正了解當事人是什麽感受。他不想用一種自以為對霍小寒好的方式去剝奪他的家人,即使那些家人在外人看來沒有可能更好。親情太過特殊,相比于友情和愛情,這種源自于骨血的感情更加微妙一些。對于親人,一般人都會更加寬容一些,或者更确切的說,是期望更大一些。對于霍小寒來說,霍家人就是一些對他不好的親人,但再怎麽對他不好也是親人。他內心深處對于家人肯定還是抱着一份期待的。親情不像友情,背叛了,踩了底線了,真能成路人。也不像愛情,雖然吼着“不管你虐我千百遍,我依然待你如初戀”,但實際上,踩了線做了背叛的事後,即使痛哭流涕求原諒,求複合,大多也只會得到一句,“已經晚了,有些錯是不能犯的”。可親人太過特殊,如果有一天霍家人幡然悔悟,痛哭流涕求諒解,真心悔改霍小寒好,無論時間長短,霍小寒終究會原諒,甚至以前的事都翻篇當沒發生過。說到底,親人是無論恨還是漠視都無法真正成為路人的一種人,畢竟這種關系來自骨血之中。何況,霍家的所作所為在這個時代,并不算是件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村裏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跟霍小寒似的不受父母喜歡的小輩,這裏的生活艱難,這些不受喜愛的小輩生活的要更艱難些。霍小寒并不算是一個特例,對于霍家人對待霍小寒的做法,一些人會覺得有點過了,卻不會覺得是多麽大的一件事。畢竟長輩打罵孩子根本算不得什麽,什麽活都讓他幹也讓人覺得小輩勤快些為家裏多做點事情有什麽可埋怨的,至于餓着霍小寒,這年月挨餓的人有的是。所謂沒有差距就沒有失衡感,霍小寒在村子裏,只能算被苛待的慘點的小輩,不算什麽稀奇的事。又因為他背着克親的名頭,大家覺得他父母對他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不是因為霍家人平日的所作所為不招人待見,他們這麽對待霍小寒都不會被人說什麽。

只是心裏想了那麽多,可當得知霍小寒因為那家人害得差點死掉時,他沖動了。在他心裏,父母是孩子的港灣,是孩子的守護者,可這家人卻要讓霍小寒喪命。他憤怒,而更多的是恐懼。他心裏接受不了一個原本還在身邊的人,突然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像當初得知父母去世時一般。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厭惡死亡,厭惡熟悉的人突然消失掉的那種無力感。所以他沖動了,即使知道那會帶來很多麻煩,卻也顧不了那麽多。

元安平看向霍小寒:“我知道,他們即使那麽對你,你也并不恨他們。如果,你還想着那些家人,其實,你還可以繼續跟他們來往,畢竟斷親書只不過是一張紙罷了。”他曾經聽人分析過,一家裏的幾個孩子,最受寵愛的那個很大可能不孝順;被忽視的那個卻很可能是最真心孝順父母的那個,因為他心中有太多的期待和渴望;最被苛待的那個則會有些極端,要麽成為一個習慣了奉獻絲毫不敢開口拒絕的人,要麽被苛待跑了,怨恨家人的存在。

霍小寒低垂着頭,聽了他的話後搖了搖頭:“不了,我心裏明白,他們也不在意我,我離開那個家能過得更舒心些。”他停頓了一會兒說道:“……以往我曾經想過,如果我勤快些,多幹些活,少惹她生氣,或許時間久了,她消了氣,會對我好點,我畢竟是她親生的,又能有多大的仇呢。只是……我其實做什麽都沒用,我娘其實是不想看到我吧。其實斷了親也好,不用每天出現在他們面前,也不用招他們厭煩。”他其實早就死心了,何況,他也不想辜負元安平的好意。

元安平看着神情悲傷的霍小寒:“你的生命還很長,總還會有別的親人,真心對你好的親人。”

霍小寒擡起頭,泛着淚光的眼睛帶着感激的笑容,對元安平說:“謝謝你。”

元安平對他笑道:“不客氣,你不怪我弄沒了你的家人就好。”

霍小寒連忙搖頭,很認真的說:“不會的,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的。不然你也不用這麽麻煩的幫我做這種事。”

元安平聽他這麽說便放心了,畢竟自作主張的給他斷親,他并不能确定對方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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