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在他那條照片底下點了個贊,也留了個言“祝福”。

自那天開始,我和張晨完全斷了聯系,不必見面不必電話不必微信,連社交禮儀的點贊也毫無必要。

我安穩地過了大半年,直到收到一封陌生的來電——現場參與急救的護士用給我打了電話,她說:“請問是張晨的家屬麽,他發生了車禍,現在正在第一醫院,請盡快趕來。”

我的腦子嗡地一下,卻攥緊了手機,反問道:“聯系過他家人了麽?”

“還沒有,我用他的手機解鎖,發現的緊急聯系人裏只有一個,就是你。”

“我盡快趕過來,您可以再給他的母親打一個電話。”

“我查閱了他的手機通訊錄,并沒有他母親的聯系方式。”

我拎起了外套,夾着手機迅速地向樓下跑,一邊跑一邊确認消息:“現在情況怎麽樣,張晨穩定下來了麽?”

“重傷,但基本脫離了生命危險,請您盡快前來協助繳費。”

“好,我馬上過去,在哪個樓層?”

“急救科大樓,具體信息您到了詢問前臺就好。”

“謝謝。”

我從單位直接跑了出來,打了個車趕往了第一醫院,很順利裏拿到了具體的房號信息,進了電梯間,才想起來給張晨的助理打了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

我在路上一直試圖聯系張晨的母親,但或許是因為我的號碼權限不夠,一直無法打通。

我出了電梯門,門口的阿姨确認了我的身份證信息,給我指了指房間,我進了房間,就看見張晨的臉上罩着氧氣罩,一條腿懸挂着,正在昏睡着。

我有點想摸摸他的脈搏,但又怕亂碰會影響他的病情,只得求救似的看向了護士,護士說:“最好不要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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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了謝,出了病房開始協助繳費。等我繳清了費用上了樓的時候,那位護士接了單據,又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張晨的副駕上還有一個人,當場不治身亡,那人的家人直接把屍體領走了,她問張晨怎麽辦,那些人說與他們無關。

我想弄清楚這次事故的真相,也想知道張晨副駕上的人的身份,但這一切我都做不到,我只能在張晨的助理趕來前,陪張晨待一會兒。

大半年沒見了,張晨和記憶中也沒什麽區別,或許是因為半年前的了斷太過輕松自然,再見他的時候,也沒有多少悵然的情緒。

倒是會想,張晨果然是個狡猾的男人,他知道我這個人狠不下心,他出了事,我不管在做什麽,總會趕過來的。

不是心疼錢,只是覺得他這個人太可怕了,果然和我不是一路人。

我盯着他待了一會兒,他的助理也匆匆趕到了,還帶了一撥人,非常迅速地辦理完了轉院手續,又把我之前刷卡的部分轉回到了我的賬號裏。

張晨的助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新的醫院,我低頭看了一眼表,說了聲算了,還有事要做,就幹脆轉身離開了。

并非我心硬,而是張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身旁也有一群人照顧着,又要轉到很遠的醫院裏,進出都不怎麽方便。我今天上班時間未經請假直接闖了出來,剛剛也連個短信都沒有告知領導,最好趕回去講清楚情況。

于公,我有工作要做,于私,我和張晨已經冷戰了或者說分開了大半年,我不認為我有義務照顧他。

沒過了幾天,張晨的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我接通了電話,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過了很久,他輕輕地說:“你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所有的抗拒與防線,被這一句話砸得細碎,變得無可奈何,只回了他一字“好”。

我去療養院看了他第一次,也在那裏第一次遇到了小田,我安慰張晨節哀順變,張晨的面上卻見不到幾絲傷悲,我們簡單地聊了幾句天,一起在醫院吃了一頓小田做的飯,他困了就縮進被子裏睡了,我也離開了療養院。

之後工作繁忙,忙碌了幾個禮拜,等再過去的時候,張晨就和小田滾在了一起。

張晨很多次都說過我心狠,他說陳和平你怎麽能那麽心狠,得我求你,你才願意見我一面。

在很久之後,張晨跟我說,如果你那天情人節過來了,就沒有Paul和那官二代的事,如果你那時候在醫院多看我幾次,就沒有小田的事,但你偏偏不過來。

他問我什麽想法,我吃了一口他請我吃的飯,擡頭說:“沒什麽想法,你是你,我是我,你愛和誰滾一起,與我無關。”

張晨罵了句草,抹了把臉,就不說話了。

張晨消失了幾個月,又到我們公司堵我,我問他來找我幹什麽,他說他上次車禍出了後遺症,現在心理上出了問題,心理醫生建議他去找個信任的人協助治療,他想了又想,竟然只能想到我。

他不來找我的時候,我不去想他,也不怎麽惦記他。

他來找我,需要我的幫助的時候,我竟然也下不了狠心拒絕他。

有心靈雞湯說,真正的友誼是什麽平時互不聯系,有事的時候拔刀相助,我認為那純粹是扯淡,但到了我頭上,我還真當了那扯淡的人。

于是我當了個傾聽者,才知道那天出車禍的時候,副駕上的就是他那男朋友。

我琢磨了幾秒鐘,看是不是要安慰一下眼前這個一點都不難過的人,他點了根煙,告訴我了具體的細節。

“開車的人是故意撞我們的,我那男朋友以前酒駕,撞死過他弟弟,後來用家裏的關系壓下去了,還私下裏塞了一大筆錢。”

“哦,權勢壓人。”

“那司機拿了錢,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送到了國外,買了輛大卡車,就盯着我男朋友,想着什麽時候報複回去。”

“那你怎麽在駕駛位上。”

“那天他跟我撒嬌,說累得慌,讓我開車。”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

“啧,”張晨笑了笑,煙霧一瞬間遮住了他的表情,“他那時候一下子撲了過來了,我還以為他要救我來着,結果他摁着我的方向盤就向右邊打,想讓我這邊直接撞上,他就能活命了。”

“不一定吧,說不定是想往右打幫你躲過卡車。”

“他那時候沖我喊,對不起我不想死,你說他不想死,我就想死了麽?”

求生是人的本能,那人的行為只能說是薄情,也不能說完全是錯。

“不用太難過。”

“我沒什麽難過的,我活下來了,他死了,車子向右直接撞上了防護牆,反而躲過了卡車。”

“……”

“他說他愛我,還說後頭的第一次給了我,其實都特麽的扯淡,早幾年在國外玩兒得瘋着呢。他死了不要緊,他家裏人還想叫我和他湊冥婚,我可去踏馬的吧。”

我實在對這件爛事無話可說,就幹脆問他:“既然你不難過,也沒有什麽愧疚的,那出了什麽心理問題,嚴重到要去看醫生的地步了?”

“我害怕,陳和平,我現在只要車上有人,我就怕得厲害,不是怕我自己開車出問題,是怕車上的人過來奪我的方向盤,想把我弄死了。”

“你這應該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醫生也這麽說,他叫我找個信任的人陪我重新上路,慢慢養。”

張晨說完了這句話,也抽完了這顆煙,就擡眼看着我,似乎一點也不害怕我會不答應。

“我管你能不能上路呢。”我說了這句話,他卻笑了,他也知道,我這是答應了。

那之後,我們每個周末都去練車,他開着開着就會犯病,我會緊急拉下手剎,換我去駕駛座,再開車回去。

他這個人也對副駕有了陰影,總坐在我的正後方,坐着坐着,就幹脆睡着了。

我們一起練了三個月的車,他情況有所好轉,但還是沒有徹底變好,最後幹脆放棄了,踹了一下車說“大不了以後不載人了。”

我不置可否,總歸我做了能做的事,張晨不想繼續再逼自己,那就不逼好了。

我依舊是開車送他回去,過往是送到靠近我家的一個位置,我下車換他上車,他再自己開回家去。但那天,張晨一直躺在後面,說困得要死,叫我直接送他回家。

我送他到了西城的樓下,叫他下去,他躺在後車座上就不下去,讓我抱他上去。

我站在他後車門旁邊看了他一會兒,還是彎了腰,把他抱出來了,一路抱到了樓上,推了門就親上了,等親完了,衣服也扒得差不多,直接滾做了一團。

我将那一夜的行為歸功于精--蟲上腦,也沒什麽可辯白的。張晨撩了我三個月,我又把持不住了。後來沒過多久,我又知道了,張晨和小田根本沒斷過,我問他他也不否認,光溜溜地躺在我床上說:“都是炮--友,玩兒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執行任務的路上想到了張晨,想到的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常叔上車前問我,要不要給親戚朋友打個電話,我卻覺得,這電話打給誰,都不應該打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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