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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特別真誠,說得跟真的似的,我擡手揉亂了他的頭發,看了一眼候車室的時鐘:“精神精神,該排隊了。”
“麻煩……”張晨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我伸手抻了抻他的T恤,他就又笑話我,“你跟我媽似的。”
“我沒你這麽大的兒子。”我不輕不重地怼了一句,拽着他的胳膊,去隊伍的最後方排隊。隊伍排得不怎麽整齊,人擠人還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張晨應該是沒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一開始還有些好奇,很快就蹙起了眉頭,整個臉上都寫着“我不高興”。
我們堅持排了一會兒,我看張晨實在情緒不高,就只得對他說:“我幫你叫個小紅帽吧?”
“小紅帽是什麽?”
我指了指不遠處身上披着紅馬甲推着車的工作人員:“你把包給他,我再交十塊錢,你跟着他,先進去,不用排隊。”
“那你呢?”
“一個包帶一個人。”
“你也拿個包放上去呗?”
我和張晨一人只背了一個雙肩包,他手上還拎着個小手包,要不是怕他難受,一點都沒有叫小紅帽的必要。
“我就不去了,省十塊錢是十塊錢,你去吧。”
張晨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說:“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排一會兒就動了。”
我又催了他幾次,但他就是不走,也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
張晨今天穿着白襯衫,牛仔褲,底下鞋的顏色也很淺,隊伍向前擁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幫他擋了擋,讓他走得更舒服一點,等到了檢票口,他交了兩張票,指了指我:“那是我朋友。”
檢票員看了我們一眼,放我們進去了。
一進閘口,大部分人開始快速前進,張晨明顯愣了一下,又去看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梁靜茹姐姐給張晨的勇氣,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右房間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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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道路麽?”
“上頭有指示牌,跟着我跑吧,早點上去。”
“咱不是有座位麽?”
我沒空解釋,只顧着跑,等到了自己的車廂前,心裏一涼,前頭已經嗚嗚泱泱地擠了一堆人。
坐過火車硬座車廂的人基本都有經驗,上車晚了,很難找到放東西的位置,擠一擠倒是可以,但會相對麻煩一點。除了貨物之外,自己的位置也很可能保不住,擠這輛車的人非常多,後上車擠到自己的座位就是一個難題,座位上坐着個年輕人還好,如果坐着位老人或者帶小孩的女人,就很難開得了口。
我們要一直坐到早晨七點,有個硬座還好熬些,如果連個座位也沒有,未免也太慘了一點。
張晨不想去擠,我也只好陪着他,我們等到最後上了車,乘務員催促着:“快點上。”
等踏進了車廂,入目的全都是人,我厚着臉皮,抓着張晨的手向前擠,嘴裏不停地說着:“讓一讓、謝謝,麻煩讓一讓。”
張晨倒是沒說話,也沒添亂,乖乖地跟在我身後,好不容易挨到了我們的位置,我的位置上坐着位女士,張晨的位置上坐着個小姑娘,年紀也不大,約莫四五歲,女士正在喂小姑娘吃東西,兩人看着像是母女。
張晨搖了搖手腕,示意我說話,我轉頭看他:“等她們吃完的。”
等了十多分鐘,兩人吃完了,我舉着票:“這邊的兩個座位是我和我朋友的,您帶孩子也不容易,讓您一個座位,空個座位給我朋友,成麽?”
那女士擡起了頭,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張晨,态度倒是好的:“你看你和你朋友兩個大小夥子,就站幾個小時呗,我女兒有個位置能睡一會兒,我抱着她她也不舒服,一會兒會鬧騰的。”
張晨向前擠了一步,插了句:“這倆座位都是我們的,我兄弟那是心好願意讓一個給你,您要那麽心疼您閨女,您怎麽不自己站起來啊,這樣您閨女還是一個座位,也能睡得着,我看您年紀也不大,站幾個小時應該也沒問題吧?”
我真沒想到張晨會出聲,還能精準地怼了那位女士,他在我眼裏一直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剛剛的一番話着實有點讓人吃驚。
那位女士臉色有些難看,卻依舊安穩地坐着,也不搭話,只是從包裏取出了小毯子,要給自己的女兒蓋上。
我無計可施,總不能跟她吵架,張晨也很無語地握了握我的手,嘴上依舊不饒人:“您閨女這麽可愛,您怎麽這麽不明事理。”
“等你以後有孩子就會懂了。”旁邊終于有人開了口,卻是聲援那對母女的。
張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怕他發作,就只好攬着他的肩膀往出走,卻止不住他又說了一句:“我沒孩子,年紀也小,但哪裏有占了別人的位置還理所當然的道理,我們讓了她們一個位置,她們還想占兩個位置,那孩子身高沒到一米二,免票沒有獨立位置。這事兒我沒辦法理解。”
道理都是這個道理,但和不講理的人是講不清的,我廢了很大的力氣半推半抱讓張晨出了這車廂,他依舊很生氣的模樣,整個人臉色都沉得厲害。
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他卻看着我:“你怎麽辦,身體也不好,站一宿能行麽?”
“我哪裏身體不好了,”我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張晨從哪裏做出的判斷,“不就是沒堅持跟你去練什麽武術麽?”
“體育素質測試差點沒過的人,那叫身體好麽?”張晨靠着廁所旁邊的空地,懶洋洋地問我。
我竟無力反駁,略一思考才反應過來:“等于你剛剛一直在給我争位置?晨兒,剛我是想把她位置拿回來給你的。”
“要是就剩一個位置了,當然你坐着,給我幹嘛,我站着玩兒手機,不耽誤的。”
張晨這話回得特快,說得我特別窩心,就捶了捶他肩膀:“咱們去餐車碰碰運氣。”
我們開始向餐車的方向去擠,半路上還給他講解了一下花幾十塊錢買東西免費坐餐車位置的遠離,張晨冷不防地問我:“陳和平你怎麽懂這麽多的。”
我一邊向前開道一邊說:“跟他們一起暑假出去玩兒的時候,也坐這種車啊。”
“敢情你還偷着跑出去挺多次,一次也沒叫我?”
“王胖子不叫過你一次麽,你嫌棄太勤儉節約了,沒報名,後來我們就不叫你了。”
“我那是不知道有你。”
“要知道有我呢?”
我們終于走到了餐車,我舒了一口氣,才發現張晨好久沒吭聲了,我正想回頭,卻聽他說:“有你的話,甭說這綠皮車,就是個驢車,我也跟你走。”
“你也就這麽說。”我哂笑了一聲,并不放在心上。張晨出去基本靠飛機,或者買高級軟卧,我估計這硬座,他都是頭一次坐。
張晨又不吭聲了,我們進餐車裏看了一圈,發現餐車裏也都是滿當當的人。
“要不甭找了,已經過半個多鐘頭,還有幾個小時了,就這麽站着吧。”張晨這麽說着,精神卻不太好了,他本來就臉白,現在眼底已經有些發青了。
我想了想,對他說:“咱們再去試試運氣。”
我握着張晨的手就一直沒放下來過,我們又艱難地找到了中間車廂的乘務長,非常幸運地得知剛剛空出一張卧鋪,還是下鋪。
我拿了車票送給了乘務長,眼見着乘務長拿個小機器,吞進了硬座票,吐出了硬卧票。
我右手握着小小的車票,左手握着張晨,心裏十分快活,小聲地哼起了歌,張晨在我後面冷嗤了一聲:“出息。”
“有出息你甭跟我睡去?”
一擊即中。
卧鋪上的床褥還沒收拾好,我上手鋪平了,小聲問張晨:“睡裏睡外?”
“這麽點地方,估計就夠一個人睡的。”
“我的大少爺,你現在只能選擇裏外了。”
“我在外頭吧。”
“可別,到時候車一晃悠你在掉進去,裏面吧。”
卧鋪車廂很暗,其實我看不太清張晨的表情,但那一瞬間,外頭閃進了一束光,恰好照亮了他的臉。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慘白的臉也有點紅,咧着嘴傻乎乎地笑,只一瞬,就重新隐沒進了黑暗。
他說:“好。”
張晨的身材有點單薄,側着睡,下意識地往隔斷板上擠,我的手繞過他的腰,将被子一點點塞在他身體和隔斷板之間:“涼了跟我說。”
“啰嗦,你還睡不睡了?”
我躺在他身後,靠得太近了,下意識地向往外挪一挪,又聽見他說:“再挪就掉下去了。”
我忍不住想笑,還是貼緊了他,閉上了眼睛:“睡吧。”
這一覺睡得安穩,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覺手裏抱着什麽東西,我猛地睜開眼睛,才發覺我像抱着玩偶熊一樣緊緊地抱着張晨,他像是還在睡。
我偷偷地收回了手,張晨卻一下子開了口:“你昨兒勒得我真緊。”
“對不起,你是不是沒睡好?”
“沒事兒,睡着了。”
我收了被子,和張晨一起坐在床上,送早餐的來了,張晨也不怎麽想吃,就都沒要。火車終于到了目的地,我們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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