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我不逼你,我就是想幫你,你不是想搞那個男人麽,剛好,我手裏握着他所有的把柄。”
他從從容容地說,我側着頭聽着,聽完了,問了他一句:“不顧及你家老太太了?”
“老太太沒了,就在春節那幾天,我去景山公園喝了一夜的酒,也找不到一個陳和平,背着我回家了。”
這話我也只能信上一半,因而反問說:“怎麽沒的?年前還看到新聞報道,身體還硬朗的。”
“他丈夫想撞死我,沒想到老太太坐在我副駕上,我的腿廢了半年,老太太在急救病房裏住了幾十天,沒挺過去,就這麽沒了。”
我心裏清楚地記得這位女士生前做過多少違法違紀謀財害命的事,因而并不能感同身受地有一絲難過,連一句“節哀順變”都吝啬說出口。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太太沒了,那個男人失去了掌控你的手段,你們鬧翻了只是時間問題,你選擇當所謂的內線,也是在利用鄭東陽,達成自己的目的,跟我沒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你,我未必能這麽快下定決心,”張晨閉上了眼睛,透明的水順着他的臉頰滾出了兩道亮晶晶的痕跡,“我已經沒了媽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像是在看戲,沒什麽感同身受的情緒,張晨難過了張晨哭了張晨失去了親人了,但張晨怎麽樣,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們沒有締結婚姻關系,他直接或者間接地把我前半生的事業都毀了,不恨他也就罷了,他這幅很重視我離不開的模樣,讓我也很詫異。
但他一貫是這樣的,他從來都沒有變過,過去的我看不清罷了。
我還是說了一句近乎憐憫的話:“節哀順變。”
張晨在我說這句話的下一秒,睜開了雙眼,像一只受了傷的野狼,帶着狠厲的鋒芒,他說:“不是我下手搞的你,陳和平。”
我沒說話,翻出了手機,按下了錄音鍵,當着他的面晃了晃。
“你把錄音關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你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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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你沖動了,破壞我們的計劃。”
“也怕我留下你的把柄,讓你沒辦法全身而退。”
張晨這人,永遠不會做同歸于盡的事,他打的就是弄垮那個男人,讓自己舒服自在的主意,但我不信他沒摻和這些事兒,正因為摻和了,所以才謹小慎微,想要當面來談。他不信我,剛好,我也不信他。
張晨向我伸出了手,他淺笑着說:“手機給我。”
“就這麽說……”
我的手一涼一疼,手機自手中脫出,直接滾在了地上。張晨的手勁極大,直接把我拽到了他懷裏——他親吻了我的嘴唇。
我們靠得太近了,近到我能發覺他臉上細小的毛孔,他的眼角也生出了一點細紋——縱使時光偏愛他,也不會忘記帶走該帶走的東西。我沒有張開嘴,他親了一會兒,松開了我的嘴唇,我們依舊靠得很近,他開口說話,呼吸能直接灑在我的臉頰上。
他說:“你胡子拉碴的,一點也不好看。”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理智地考慮到了我和他之間體力的差距,就懶得掙紮了。
“我身邊有老太太的人,她幹事情都喜歡留一套底子,那些資料都是早年存下的,”張晨說得很慢,表情也十分真誠,“老太太說她小兒子撞死了人,讓我帶我前妻去美國躲躲,我同她也有一些離婚手續要辦,沒想到到了國外,就很難回來了,我也是之後才知道,老太太動用了那些資料,害得你辭職了。”
“我無法相信你說的話。”我吸了一口氣,心想張晨真是上等的演員,我幾乎都要被他騙到了。
“我也找不出什麽證據佐證,畢竟一切都太趕巧了,”張晨別過了頭,似乎有些羞于見我,“我很抱歉,陳和平。”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我沒辦法相信,那些人會輕易地放過我,縱使有李婉婷的家人遞話,想悄無聲息地讓我畏罪自殺,實在太容易了,”我慢條斯理地說着自己的推論,張晨也轉過了頭,盯着我笑,我也笑了起來,“你能救得了我第一次,當然也能救得了我第二次,但我又想不出什麽其他理由,能讓那些人聽你的——”
“我手裏攥着你違紀的證據,也攥着我‘弟弟’撞人的鐵證,我告訴老太太,我能想辦法讓你再也掀不起風浪來,也能幫忙把那小子撞人的證據清理幹淨——唯一的條件是,留下你陳和平一條命。”
張晨矜持地擡着下巴,他的眼裏折射出愉悅的光芒,他說:“你很聰明,陳和平。”
他又說:“你有沒有特別感動,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
我擡起了左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直到我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表情一瞬間怔忪,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不可置信的情緒,豔紅的血自他的嘴角淌了下來,許是口腔的牙齒咯出了血。
他的回敬,是砸在我小腹上的拳頭,我的冷汗一下子就淌了下來——所以我不想和張晨打架,每一次打架都落不下什麽好處。
但張晨總能逼得我理智崩潰,完全不計較後果,只想讓他見血,我們扭打在了一起,誰也沒說話,只是拿拳頭向對方的身上招呼,我抓着他的領口,避過了桌子腳壓在了地磚上,他擡膝蓋撞上我的下面,翻過身直接伸手掐緊了我的脖子。
我無法呼吸,頭腦發暈,眼前是張晨那張破了相的臉——我以為他會掐死我,但他沒下去手,松開了我的喉嚨,一字一句地問我:“你、發、什、麽、瘋?”
“張晨,”我劇烈地咳嗽着,嗓子眼俱是血的腥甜味兒,“從一開始,你就在收集證據,想着有朝一日,能讓我一無所有,你把我拖進了泥潭裏,又親自把我拉下馬,你說,我發什麽瘋?”
“我是為了救你,”張晨抓着我的頭發,俯下`身逼近了我,他的雙眼變得通紅,像是憤怒到了極點,“你他媽的要搞我媽,我明明警告過你——”
“她違法犯罪,手上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
“她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張晨的眼淚自眼眶裏奪眶而出,落在了我的臉頰上,滿是冰涼,“我救她,有什麽錯?你說,我有什麽錯?”
“你沒有錯,”我顫抖着肩膀,笑得不能自已,“錯在我,我不該相信你,也不該幫你,更不該做個好人。”
我很少後悔,此刻卻真的後悔了,我後悔當年沖動行事,答應幫張晨舉報經信委,我前半生的劫難,歸根究底,源自那一次的選擇。我以為我能改變這個世界,但我此刻明白,我的的确确,無能為力。
張晨松開了攥着我頭發的手,他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水,他說:“老太太沒了,我也沒什麽牽挂,我和鄭東陽聯手,從內部撬開個口子,等時機到了,就能把他們全都送進監獄了。”
“等十月份的代表大會?”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風流了那麽久,差不多也到頭了。”
“這樣。”
“我原本想解決了所有的事,再去溫市找你,”他伸出手貼在了我的臉頰上,話語中滿是溫柔期翼,“我知道你沒辦法輕易原諒我,總想做些事,讓你開心一些。”
我沒拒絕他的觸碰,冷淡回道:“你供給金錢,他們為你提供便利和保護傘,你們雙方的紐帶破裂,早晚要翻臉,不必說是為了我。”
“我很抱歉,陳和平,”張晨的臀`部壓着我的下`身,眉眼間都是輕佻的暧昧,他低下頭,親了親我的發頂,“等所有的事情都終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和你堂堂正正地結婚,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再領養幾個孩子,我們以後,像小時候說的那樣,一輩子都在一起。”
我們曾小拇指勾着小拇指,在夕陽下對了大拇指,約好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保持沉默。
“鄭東陽說,我現在不适合去見你,但你回到了這座城市裏,我怎麽都忍不住,想偷偷來看你。
“我們都快要走了,你突然回來了,可見我們之間還是有些緣分。
“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現在不說,等這邊所有的事都理清了,我再去溫市找你,同你說。
“陳和平,你安心上你的課,你想要做到的事,我幫你去做。”
我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問他:“為什麽?”
“我愛你啊,”他的聲音甜膩又溫柔,卻說得斬釘截鐵,“因為我愛你,所以不想再看到你難過的模樣。”
“你是不是在我身邊放了人監控?”
“我怕一不留神,你就被人弄死了。”
看來那時候在溫市時被窺視的感覺,并不是我的錯覺。
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很快大門就被推開了,鄭東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張晨,該離開了,再遲一些,就瞞不住了。”
張晨低下頭,親了親我的鼻梁:“你會等我的,對麽?”
“恐怕不會。”
張晨卻很是愉悅,吻上了我的嘴唇,我依舊是不推拒也不回應,待他單方面吻夠了,就站起了身,毫不留念地走了。
我在地板上躺了一會兒,過了許久,從褲兜裏翻出了一樣東西,上面的錄音時間再醒目不過,我按下了保存鍵,又開始了重播鍵。
“我身邊有老太太的人,她幹事情都喜歡留一套底子,那些資料都是早年存下的,老太太說她小兒子撞死了人,讓我帶我前妻去美國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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