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鄭東陽被雙規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剛開完新一年的年度工作總結會,第一反應是詢問下屬有哪些與他所在部門有些關聯的項目,盡快向前推進,不要再拖延了,第二個反應才是,他果然被雙規了。

當年我做了錄音,但一直沒下過狠心,再去毀了他,我終究欠他父親一條命。

但鄭東陽的對手并不會看在誰的面子上,對他網開一面,權力的鬥争如暗潮湧動,鄭東陽這些年手腳不幹淨,輸了當然要承擔後果。

他的太太帶着孩子私下裏聯系了我,我出了一筆錢,說是給孩子的壓歲錢,但數目足夠讓她們下半生衣食無憂,權當是還清了鄭強當年的恩情。

我獨自去祭拜了鄭強,他依舊慈眉善目地笑着,人死了,意識消散,也就不會再為後事感到痛苦。

說來唏噓,當年鄭東陽在醫院裏,對上面那些人明誇暗諷,何其風骨,在體系裏浸了二十年,卻也變得不複曾經。

別說他了,連我也在變,曾經的我認為非黑即白,現在卻也會觸碰到灰色的邊緣,我得時時刻刻打起精神,用陳安為我的言行帶上鐐铐,才不至于越過邊界,踏上違法的道路。

倒是張晨一直沒變,我轉過身一眼看到了他,他穿着純白的人造貂皮,內裏是黑色的打底衣,端坐在輪椅上,有人為他推輪椅,有人為他打着傘遮着雪。

輪椅滑過薄薄的雪,留下兩道黑色的印記,張晨漸漸靠近了我,直到我們之間相距不足一米。

他擡了擡手,後面的人就不再向前推了。

他仰起頭,對我說:“陳和平,我現在沒辦法站起來抱住你,你要不要來抱抱我。”

我低下頭看他,不知怎的想起那年在鹿市,漫天飛雪,我下了晚班,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抱住了我。

我向前走了一步,鑽到了雨傘下,俯下身抱住了他,我身上的雪蹭到了他的脖子裏,他喊了一聲“涼”,卻更用力地抱緊了我。

我竟然在張晨的身上,汲取到一點溫暖。

我抱了他一會兒,說:“回去吧。”

他擡起手,摸了摸我的後腦勺,也說:“回家吧。”

雪下得越來越大,我和張晨相鄰坐在車上。他伸出了冰涼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任由他抓着。

又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陳安推着學步車,開始摔摔打打地學走路,張晨的腿終于見到一點起色,勉強能靠着牆壁,站上幾十秒鐘。

他能站起來沒多久,就纏着我同他拍照,我想叫他撐着我的肩膀,這樣也輕松些,但他不要我的肩膀,也不要我摟抱着他,把陳安塞到了我的懷裏,就靠着牆壁,示意攝影師拍照。

他雇傭得不知道是哪裏的攝影師,精細得很,按快門不過一秒鐘的事,他卻要反複雕琢,張晨撐不住,就跪在了地上,我有時能反應過來拽他一把,有時候反應不過來,就只能眼看着他跪倒在地。

他臉上倒是沒什麽難過的情緒,抹了一把臉,甚至能帶着笑的,笑着向我揮了揮手:“你抱着孩子,我慢慢爬起來。”

他不讓我扶,也不讓別人扶,自己叫人搬來了一個板凳,用手托着撐起上半身,再一點一點直起雙腿,靠在牆壁上。

豆大的汗順着他的臉頰滾落,沾濕了他的頭發,攝影師卻說:“Perfect.”

攝影師示意我看向鏡頭,我看了一眼,下一秒就聽到了快門咔嚓的聲響,不由得舒了一口氣——總算照完了。

張晨也沒有太難為自己,說好了,只拍一張。

我把陳安塞到了張晨懷裏,把張晨抱在了他的懷裏,他的雙腿實在站不住,我摸了摸他的後背,才發覺後背上全都是汗。

于是一家三口過去看照片,我抱着陳安站在原地,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張晨卻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扭過頭盯着我看。

而我竟然從他的眼裏看出愛與祈求來。

他當然愛我。

他在祈求什麽呢?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俯下身,親了親他的嘴唇。

有一天早晨,張晨跟我說,有人聯系了他的微信,想同他見個面。

“誰啊?”

“你不認識。”

“報個人名。”

“Davy。”

我原本給陳安穿褲子的,聽到這人名,直接回了一句:“別去見。”

“為什麽不去見,你認識他?”

“你們滾過床單。”

“我跟他沒滾過。”

我沒回他這句話,把陳安的襪子也套上了,推開門,喊了保姆,說:“帶孩子去玩具室玩兒,今天上午別帶他回來。”

保姆接了懵懵懂懂的陳安,迅速地離開了。

我轉過身鎖上門,看着正在床上看着我的張晨,說:“你誇過他活好。”

“我沒誇過。”

“誇過,喝醉了酒誇的。”

張晨像是一下子想起來了,就不說話了。

“所以你們滾過沒有,嗯?”

“沒有,他當着我的面草別人屁股。”

“他想草你屁股,你沒讓,對吧?”

“那時候都瞎玩兒,誰對誰都沒多少真情實感。”

“所以你對我也沒多少真情實感。”

“你不一樣的,陳和平。”

“沒什麽不一樣的,張晨,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他媽的也不想跟你吵架,”張晨靠着床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就去見個老朋友,周圍一堆你的人,能幹什麽事?”

“如果你腿沒廢,周圍沒有我的人,你說,你們會不會幹一炮?”我把我的風度翩翩、冷靜自持都喂了狗了,“張晨,你現在還有朋友,當年我那些朋友,不是都被你趕走了麽?”

張晨抹了把臉,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他說:“陳和平,我只愛你一個人,就算我腿好了,也不會犯傻再去和人亂搞。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到的謠言,我沒趕走你幾個朋友,他們是受不了我們的性向。況且這些年,你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我偏過頭,也試圖叫我自己冷靜下來,但傷人的話還是忍不住向外說:“我也想相信你,但張晨,我做不到。”

“我一直相信你,所以你給李婉婷花多少錢,買多少禮物,幫他的老公什麽忙,我從來都不管。李婉婷他爸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半夜醒來,打電話安慰了她大半夜,又派了人去幫忙,那一夜我都沒睡。”

“我和李婉婷是要好的朋友。”

“李婉婷那麽喜歡你,喜歡到結了婚都願意向你遞林丹妮的消息,生怕我和你繼續在一起,這就是你要好的朋友。”

我嘆了口氣,說:“以後我會注意同她保持些距離,你要去見人,就去吧。”

“我早就推了,說不見了,就是想看看你會是什麽反應。”

“晨兒,你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平靜了,非要找點刺激的逗我玩兒?”

“我就是想看看,你心裏是怎麽想我的。”

“你怕是更年期提前了,要不就是舊疾複發了。”

“沒,是受刺激了,”張晨面無表情,倒是實話實說,“你辦公室新來的那個助理,是個Gay,廁所裏喊着你的名字**呢。”

“這事你怎麽知道?”

“另外一個助理聽見的,趁着我午休的時候跟人小聲嘀咕的,還說你對那個小助理态度明顯不一般,指不定哪天就滾在一起,養起來了。”

張晨一本正經地說着八卦,都把我逗笑了,我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說:“我把他調走,好不好?我一沒發現他是個對我有所企圖的Gay,二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同他滾在一起的。”

“那助理我看見過一次,人長得好看,屁股也翹,”張晨任由我揉他的頭發,卻輕輕扯起了嘴角,“你不草他,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你骨子裏受不了肉/體的出軌?”

這問題我答不了,好在張晨也迅速地給了我臺階,補了一句:“不管是因為什麽,我都覺得,我實在是運氣好。”

我捏了一把他的臉,感謝他給我遞了個臺階,轉過頭就換了那個我并沒有多少印象的助理。

張晨在晚上休息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了我,說:“我的聊天記錄随便你看。”

“你的聊天記錄我為什麽要看?”

“我怕你以為我說謊。”

“我像是這麽多疑的人?”

“換位思考一下,我如果是你,恐怕會直接調了網絡後臺的聊天記錄。”

“哦。”

“我的錢給你,我的人給你,我的心給你,”張晨枕在我的胸口,小聲地說着話,“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你能不能稍微,安心一點?”

“我沒有不安心。”我看了一眼張晨的手機,擡手輕易地扯掉了他的褲子,手指掰開柔軟的臀/肉擠進了緊密的穴裏。

張晨咬了下我的胸口,身體卻放松了任由我做着擴張,等過了一會兒,又顫抖着分開大腿,叫我更順暢地插了進去。

他低低地叫喚着,承接着我過于冷硬的欲/望,我沉默地侵占着他的身體,他卻湊過來索吻。我們接吻、糾纏在一起,把方才的些許不快輕輕揭過,仿佛無事發生過。

只是未到中午,陳安就吵着要見我們,保姆沒有法子,發了微信,我從張晨身體裏退了出來,幫他系上睡衣,又蓋上了被子。

他沉沉地睡着,脖子上還有我留下的吻痕。我出了房間,把小孩子接了回來,他一開始盯着我看,過了一會兒,又盯着張晨看了。

我抱着他上了床,左手抱兒子,右手抱張晨,把孩子哄睡着了,也沉沉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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