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滾出去
高小林非要送我和慧慧回家,我說不用,我要帶慧慧去理發呢,他抽風似地說要請我倆,我一尋思,得了,也別叫他請了,慧慧兜裏還有錢,正好把我們仨一起請了。
“對,”慧慧臉紅得很,說話都不利索:“高小……林哥我請你們,我有錢!”
理發花不了多久,但還是回去隔着門簾沖慧慧爺爺吼了一嗓子,老頭還嚷嚷着幹嘛花那冤枉錢,他有剪子,就能剪。
這一回我沒随便路邊找家館子,而是雇了人力三輪車,哥姐仨一起又去了貿易中心。本縣最大最出名的發廊就在這,我問過別人了,消費是高,但手藝也确實比其他的野雞店鋪好出一百來倍。
來這裏不光為理發,也為離體育用品店近,我能順手去買倆書包。
老實說,我跟慧慧這樣渾身運動服的人走進裝潢漂亮的發廊看起來真的很蠢,紅圍巾雖然沒進過這樣高檔次的理發店,但他打扮得中規中矩,表現得也還算得體。理發師大概是把他當成了金主,一個勁地誇他好看,要給他推薦發型,我跟慧慧倒是被晾在了一邊。
長久以來積累的窮酸氣息就像慧慧腦袋上枯黃的頭發一樣容易分辨,沒人會認錯。
理發三十塊,慧慧對自己那一頭缺乏營養而枯黃的頭發不滿意,我稍微一尋思,讓人幹脆幫她染黑得了,反正不怕毒死,想怎麽折騰都行。
我的頭發本來也不算長,女理發師仔細幫我修出了個幹練的寸頭,線條很硬朗,照鏡子看着很精神,我非常滿意。
高小林說他媽每次帶他去理發店都只讓理發師給他理圓寸,這回總算有機會自己做決定,紅着臉要理發師給他理電視裏香港人那樣的時尚“毛寸”。理發師也算見多識廣,搗鼓了半天還真給紅圍巾弄出顆毛茸茸的腦袋,他濃眉大眼龇着虎牙笑的樣子确實可愛。
慧慧染頭發還要一會兒,我讓高小林陪她,自己想去買倆書包,但紅圍巾不聽話,執意要跟我一起。一起就一起呗,我也不介意,小跑着到體育用品店買東西。老板還沒忘記我,打招呼打得格外熱情,我找到兩款大小合适的運動背包以後各要了兩個,老板樂呵呵收錢,臨了告訴我如果我想玩足球或者籃球他免費送我顆頂好的。
我就這麽拎着裝四個書包的紙袋,抱着一枚籃球回了發廊。
如果慧慧不是穿着運動衣,而是穿着小鳥依人的裙子,我想理發師一定會給她剪比較可愛`女孩的發型,然而她穿的是呆板的運動服,渾身上下黑漆漆,理發師也只有給她前面留劉海,後面紮起高高的馬尾。
……跟我期望的不一樣,但也還湊活吧,起碼夠精神,夠幹練。
我倆注定跟潮流無緣。
紅圍巾堅持把我跟慧慧送到家才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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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慧拎兩個書包進門的時候獨腿老漢正在煮面,正要亮着嗓子開罵,擡頭卻呆住了。
“你是誰家的閨女?”
“爺爺,我是慧慧。”
“你……”老漢眼睛瞪老大,手在旁邊摸索了半天都沒摸`到雙拐。
“餘邵榮買衣服,便宜,順便也給我買的。”
“嗯,大減價,處理貨,”我站在門口睜眼說瞎話:“店快關了,給錢就賣。”
“你哪來的錢?”老漢問我。
“我家的你問啥?我媽說不能告訴別人。”
“你!”老頭給我把話賭回去,想說話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他确實是別人。
“爺爺我餓了。”慧慧推搡她爺爺要吃東西。
“喔喔,我給你舀,”老頭一邊找碗筷,一邊回頭看我:“你也進來一起吃。”
“不了,我還得喂我的羊羔。”我揮揮手就回自己家。
我還正給羊羔喂奶慧慧就跑過來了,端着碗,一邊吃,一邊看我。
“我覺得我爺爺快死了。”慧慧說。
“啊?”我轉身看她:“為什麽這麽說?”
“感覺啊。”慧慧嚼着飯,口齒不清地指指自己隐約發出蒼白光芒的眼睛。她對那種奇特狀态的操控比我更加熟練和精确,持續的時間也比我長出不止一倍,這很讓我費解。
“沒那麽快吧,”我回憶了下:“你`爺爺應該到咱們五年級才會死。”
“不是吧!”慧慧歪着腦袋表示費解,大概算不清我們離五年級還有多久。
“是啊!”我覺得這個我應該不會記錯。
不曉得慧慧是覺得她爺爺該早點死,還是不該那麽早就喪命,總之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沒再提有關她爺爺的事,就悶着腦袋吃飯。
我大概能猜到,她在她爺爺身上看到了很不好的情況,但我對此抱樂觀态度,以前沒人幹預的情況下獨腿老漢都安然活到我五年級,沒道理現在他孫女擁有普通人所沒有的神奇力量,他反而死得比之前快。
“你放心,我還有一份生命之源,能讓快死的小羊羔活蹦亂跳,給他吊命不在話下。”
“嗯。”慧慧含糊不清地答應。
沒多久,拄着雙拐的老頭就過來了,巴在門口也不進來,就隔着門縫看我倆。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最近慧慧一得空就往我家蹿,栓都栓不住,他心裏急了。
我也不先開口,就斜眼看他,我他媽才七歲,我能幹什麽你不放心的?
皺巴巴的老臉被我盯得不自在,心虛似把臉偏到一邊。
“爺爺你別卡着門口啊,風都沖進來了,冷!”慧慧吃完飯了,把碗筷塞老頭手裏:“嘿嘿給我拿過去。”一邊說,一邊往外推她爺爺。
“你們待會兒幹啥?”老頭賴着不想走。
“寫作業。”不然呢?
“也沒見你們考一百分。”
“下會就考一百!”慧慧力氣大了許多,老頭竟然硬生生給她架了出去,眼睛瞪老大。
“死丫頭。”慧慧爺爺拄雙拐回去了。
“坐啊。”我讓慧慧坐。
慧慧看看我家髒兮兮的破沙發,又看看自己幹淨的衣服,不坐。
“餘邵榮我們應該打掃家。”慧慧說。
讓我掃地擦桌子還不如殺了我,不幹!
“我覺得我們應該雇人打掃家。”我說。
雇誰打掃?我也不認識靠譜的人,再說就我家那垃圾窩一樣的德性,再怎麽打掃也就那樣了,除非拆掉重蓋。
“縣政府旁邊好像有賓館。”我想起來了,确實有賓館的,隐約聽人說過還有免費早餐。
慧慧聽不懂:“啥是賓館?”
“花錢住的地方,比咱們的狗窩好。”
“咱們有錢。”慧慧笑。
但沒身份證。
去縣賓館開房也要身份證的,沒有就免談。
我肯定不可能把錢給慧慧爺爺讓他帶我倆去縣賓館住,且不說他肯定貪污我錢,就算他願意,要訂幾間房?三個人住一間肯定是不行的,他一間,我跟慧慧一間我也不願意,三人一人一間我倒是出得起錢,但慧慧爺爺鐵定不行。
我說我們得找個大人幫忙。
“找小……高小林。”慧慧說。
在她眼裏,小學四年級男生已經算大人了。
咳!誰知道呢,如果去賓館,說不定人家還不讓我帶我的羊,到時候我還得回來。
我的羊羔吃得飽飽的,它就溫順地靠在沙發邊趴着,毛茸茸的腦袋左顧右盼,時不時嫩嫩地咩一聲。我看過,它大腦袋上真的有四個毛漩,如果孫金梁沒有騙我,那過一段時間小羊羔的腦袋上就會長出四根犄角,這種情況非常罕見,有的人養羊一輩子都遇不上一回。
如果忽略身上難聞的騷`味,其實小羊羔還真的挺可愛,腦袋上的毛軟`綿綿的,大眼睛也水汪汪,不曉得他黑色橫條的瞳孔裏都看到了什麽。
慧慧拆紙袋擺`弄新書包,已經有過全套新衣服,她對書包并不算熱心,不過運動包質量很好,功能口袋也設置得很精細合理,慧慧看得津津有味。
當初我連買四個包就抱了把上學書包和去純白之核背包分開的想法,只要是打包一起的東西在戒指裏都算一單位,一整書包東西剛能放進戒指的空格,下次出行會充分很多。
明明知道熔爐中可以用點數以“正常價格”兌換補給品,但我對所謂的“正常價格”很不感冒,五個點數一柄鐵劍,如果用一點數一萬塊來衡量,五萬塊我能買至少上百公生鐵、皮革和木頭,在熔爐裏制造出數不清的鐵劍。
皮甲……徐大志身上笨重的皮甲我倒沒什麽興趣,我穿着它就像背龜殼,相比起來我對輕便的運動服更有信心。
慧慧把書包翻開來,不到十分鐘就做完了自己的作業,她沒事做,就從戒指裏掏出那本早已經翻爛的哆啦A夢看。我想我大概還能去一次書店,弄點跟野外生存有關的書。
說到看書,就想到語言,我記得我在那個被屠空的村子裏學會過一種語言,現在我腦海中都有鮮明的記憶,雖然知道它的文字是什麽樣,但我清楚地記得它的音節和意義,我甚至能磕磕絆絆說那種古怪的語言。
我明明沒有吃那些人的腦髓,為什麽我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呢?
仔細回想,我在過程中從許多屍體上抓下過散逸的疫病源,當時墨綠色的絲線裏似乎也夾雜其他東西,但我沒有太仔細分辨,會和那有關系麽?
不知道。
我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回去,掌握這門我甚至不知道它名字、歷史和來由的語言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餘邵榮,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去哪弄些鐵,多多的鐵。”有鐵就可以放進熔爐裏提純,得到精鐵就能用來強化已經有的鐵劍,我是這麽認為的。
鐵……垃圾站能找到不少鐵,但我的戒指大概帶不了太大體積的鐵,我需要的不是廢鐵,而是成捆的鋼筋,甚至鐵錠。
“算了,不想了。”我長長嘆一口氣,很多東西我都想帶到駐地塞進熔爐,但現在的駐地還沒有自由進出的功能,我的想法沒法實現。
如果我沒理解錯戒指上的信息,我們在可以支付一千點數在駐地中開啓一扇時空門,只要擁有了時空門,所有擁有純白錨點(戒指)的人都可以在現實世界和駐地之間自由穿行,這是繼駐地和熔爐之後又一件意義重大的公共設施,需要全員共同努力奉獻點數才能建造。
……
我跟慧慧不會每次都有好運氣輕松拿到大筆點數的,其他人呢,他們會願意把珍貴的點數拿出來麽?
慧慧問我,我也就把心裏的想法說了,我感覺其他人的死樣子,根本不會舍得出點數。
“餘邵榮你別擔心。”慧慧說:“如果不給點數,就讓他們滾出去。”
滾出哪?
滾出純白之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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