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能再讓他們胡鬧下去了。

江頑面沉如水,正要展開一家之主的氣勢,訓斥二人不得胡鬧。

薛媽卻一轉身,進了廚房拿出一把筷子。“你最好說到做到。”薛媽平平淡淡說完,握住筷子兩端,“咔嚓”一聲撅斷。

江頑:“……”

窦名額角流下一絲冷汗,眼神卻莫名欣慰,點點頭說:“好。”

江頑:“……”

薛媽把筷子丢進垃圾桶,拍了拍手心的木屑,面色變得和藹可親:“小同學,晚飯就不留你了,快回家吧,別讓家裏擔心啊。”

江頑:“……”

窦名一愣,想了想站起來,好脾氣地說:“阿姨,江頑,我先走了。”

江頑急了,薛媽怎麽下逐客令?

他忙拽住窦名衣袖:“你還要給我補課呢。”

他身上環繞着清淡的雪松香,看向窦名的眼神多了一些依賴。

窦名低頭看他,目光溫暖,微微一笑,仿佛春雪初融:“今天你先休息,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繼續。”

“……”江頑總覺得這話又在開車,但窦名神色正經,委實看不出那個意思。

窦名拉開江頑手,背起書包朝門外走去。

江頑兇巴巴瞪了眼薛媽,追上去說:“那我送你。”

到了門口,他趕緊反手關上門,緊張兮兮看着窦名:“是不是薛媽太兇,吓到你了?她平時不那樣,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

“她是為你好,我草率地标記你,她需要了解我的人品,才能考慮接納我。”窦名摸了摸江頑亂糟糟的頭發,五指成梳,幫他捋順,“你別怕,我會負責。你手機拿出來,記一下我的號碼。遇到什麽事,打電話給我。以後我是你的Alpha了。”

江頑呆愣愣地保存了窦名的手機號碼,望着窦名漸漸遠去的背影,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句話。

“遇到什麽事,打電話給我。以後我是你的Alpha了。”

少年的承諾如此堅定,江頑心上蒙上一層陰影。

這一切不過是個騙局。

他欺騙了窦名,用不齒的虛僞,欺騙了少年的熱忱真心。

他沉默轉身,打開門回到家中,在桌邊坐下。

薛媽走到他身邊:“多少年了,一被人碰到腺體,你就會産生應激反應。你這個病,郝醫生也束手無策。既然和他可以,不如嘗試在一起,再拖下去,你的身體……”

“別說了。”江頑沉聲道,“薛媽,你知道,我和他不合适。”

薛媽不贊同地看着江頑:“你不要給自己太多枷鎖。”

江頑眸色黑沉:“父親九年前去世,我不得不十六歲執掌江家,發誓要與過去的一切劃清界限。從此江家為了洗白,斷尾求生,從黑暗中的龐然大物,縮水成現在的模樣。”

他張開手心,看着那薄薄一層皮膚下的青色血管,自嘲地笑了笑:“但那又能怎麽樣呢?這血管裏流淌的,是肮髒的江家人血脈。我的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令人作嘔的惡臭的味道。我所享受的一切,離不開十幾年前血腥的原始積累。”

“薛媽,你知道我的潔癖是怎麽來的嗎?屍山血海裏走一趟,誰都會染上這個病。其實我不是怕別人髒,我是嫌自己髒。”

“我會跟窦名講清楚,這是個好孩子。你不要再插手了,我想你并不願意去國外和母親作伴。”

薛媽長久地沉默着,直到江頑起身上樓,依然一語不發。

【鋼牙】不知從哪裏蹦出來,大狗子似的蹲在薛媽身旁,疑惑地瞅瞅樓上:“薛媽,我們到底是不是黑社會啊?”

“你知道得太多了。”【獨眼龍】不知何時也坐在了餐桌前,毫不留情地吐槽,“鋼牙,你可真是個豬頭。”

“你才是豬頭,豬頭豬頭豬頭。”【鋼牙】罵罵咧咧,手機上突然來了電話,“咦?窦名。他打給我幹嘛?”

【獨眼龍】:“他不是說會解決自己身上的麻煩嗎?可能想要解除包養合同吧。”

【鋼牙】蹦起來:“那我去找大江哥,我可做不了主。”

他飛奔上樓,在江頑房間門口喊道:“窦名電話!”

房間裏靜悄悄,一點兒聲響沒有。

【鋼牙】為難地蹲在門口,看着手機響了又響。

【獨眼龍】道:“你先接了再說。”

“好吧。”【鋼牙】惴惴不安地接通電話,聽到窦名聲音沉靜地說,“你好,我想見大江哥。”

【鋼牙】看看【獨眼龍】,【獨眼龍】搖了搖頭。

于是粗聲粗氣地威脅說:“大江哥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那你先幫我轉告他,我要終止合約。”

電話很幹脆地被挂斷。

【鋼牙】撓撓頭,嘟哝說:“膽兒挺大啊,也不怕我們把他丢江裏喂魚。”

【獨眼龍】敲了他頭頂一下:“以後不準說這種話。”

“為啥?”

【獨眼龍】朝房間裏努了努嘴。

江頑正站在窗前發呆。

他的身上還充溢着Alpha的信息素,清冽的雪松香在他血管中流淌,多年的壓抑與疲憊似乎一掃而光。

一想起雪松香的主人,身體甚至充滿了欣喜與滿足。

即使只是暫時标記,Alpha和Omega之間依然建立起微妙的勾連。

标記與被标記的幸福感,刻在了每一對Alpha和Omega的基因裏。

對不起。

江頑輕聲道。

他拿起手機,給窦名打去電話,準備結束這一切。

“江頑?”少年聲音含笑,“剛分開就想我了嗎?”

江頑一肚子話就這麽憋在了嗓子眼,平時大大咧咧的人哽了一下,老臉通紅地說:“你、你在說什麽啊?”

“我有點想你。”窦名聲音低沉得像在嘆息。

江頑耳朵發熱,保持鎮定地給窦名複習生理知識:“你這是被信息素影響了情緒,理智受到腦內分泌物沖擊,神經遞質在傳遞興奮感……”

窦名語氣寵溺地“嗯”了一聲:“我還能聞到你的味道,梅子味,很甜。”

靠,又來。

江頑把手機拿得遠了一點,揉了揉滾燙的臉頰,板着臉硬邦邦地道:“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窦名沉默了一下:“關于彩禮嗎?”

江頑:“……當然不是!”

窦名沉吟:“那就是孩子跟誰姓?沒關系,我都可以。”

江頑:“……也不是。”

“不想生孩子也可以,我們可以一直過二人世界……”

“不是不是都不是,”江頑打斷了窦名的胡亂猜測,“你一下子想太遠了吧!”

窦名笑了笑:“凡事都要提前做好準備。”

“不跟你說了。”江頑挂了電話,撲倒在床上,唉聲嘆氣,苦惱不已。

跟不上年輕人節奏了,他把臉埋進枕頭裏,讓大腦冷卻片刻,重新回想窦名的話,突然若有所思。

“凡事都要提前做好準備。”

窦名是不是準備做什麽?

第二天。

江頑氣勢如虹地走進教室,板着臉走向窦名,準備把人拉到教室外攤牌。

本來,他還想采用委婉一點的方式說明情況。

現在,他覺得必須要毫不動搖地單刀直入。

他必須冷酷、無情地告訴窦名,他們之間沒可能,暫時标記不過是春風一度,不必放在心上。

也許窦名會罵他渣男,會控訴他玩弄處A感情,但他都能承受。

江頑抱着這樣的覺悟,站在了窦名面前。

暫時标記能維持3~5天,他身上依然有Alpha的味道。

他自己覺得,成年人嘛,你情我願,很正常。

可在一群十八-九的少年看來,這可是件天大的事!

要知道,平時聽說誰和誰牽手,誰和誰接吻,都能讓這群娛樂生活單調枯燥、從早到晚都被學習壓得喘不過氣的孩子興奮得讨論一晚上。

更別說班裏的Alpha标記了Omega!

标記,是标記诶!

約等于上-床!MakeLove!DOI!

高三二班全體都騷動了起來,單身狗們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兩人。

窦名靠窗坐着,手中拿一本書,八百年都不會融化的冰山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來了?”

雪松香自然而然地繞開周奎,把江頑從頭到腳包裹起來。

那種熟稔與親昵,差點讓江頑當場軟了腿腳。

面對标記了自己的Alpha,Omega總有一種刻在骨子裏的臣服與信賴。

屏牢啊江頑,別被美□□惑了!

江頑給自己打了打氣,面沉如水地開了口:“窦名,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窦名望着江頑背後,笑意收斂,微微皺眉:“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說,先早讀吧。”

“不行,必須現在說。”江頑堅持要一鼓作氣說清楚。

窦名臉色變得很古怪。

中年大叔的聲音在江頑背後響起:“是啊,還是現在說吧。”

江頑:“???”

他茫然回頭,看到了班主任熟悉的面龐。

班主任笑眯眯地背着手,彎着腰:“怎麽不說了呀?”

他明明看起來和善可親,江頑卻蜜汁害怕,弱弱開口:“我……”

“你什麽你!”六月的天都比不上班主任的臉,那真是說變就變,“江頑!你來幹什麽來了!啊!敢早戀了你!你這樣我怎麽對得起你爸媽!知道為自己負責嗎!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嗎!”

班主任直起身子,吼得江頑噤若寒蟬,面色發白,差點一頭仰倒。

窦名起身把江頑拉到身後,信息素仿佛一座城牆,忠實地守護自己的Omega。

“老師,都怪我。”窦名主動攬責道。

“當然怪你!你是Alpha!你負全責!”班主任怒吼,“你!江頑!都去我辦公室等着!其他人!看什麽看!好看嗎?!還不早讀!”

班主任的淫-威之下,全班安靜如雞,包括江頑。

他一點兒不敢反抗地去了辦公室,驚魂未定地躲在窦名的信息素裏,好久之後依然感覺耳旁嗡嗡作響,仿佛班主任就在邊上。

沒想到,畢業這麽多年,老師對他的威懾度依然能保持在99%以上。

作為一個成年人,這實在沒面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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