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前所未有的溫柔

劇烈的搖晃還在繼續，圓木已經滾到地上，鉛球框連着唐佳人和她自己都翻到地上，外面的同學也吓得抱着腦袋哭的哭叫的叫。

鉛球散落一地，林姝被唐佳人壓着，她擡不起右手，便用左手用力拍唐佳人的臉，淚流滿面的哭喊：“唐佳人你別死！求求你別死！快點醒來好不好？”

眼前有個熟悉的人影。

葉碩之前剛跑到操場便感到劇烈搖晃，等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器材室門口，正好看到橫梁落下來砸在女孩身上。

他當時人都差點堆乎了，扶着門框要往裏沖，又被一陣搖晃甩出去一米多，等再跑進來，鉛球框已翻，女孩被唐佳人壓在身下，淚流滿面的哭喊，那場景怎一個狼狽凄慘？

搖晃已經逐漸減弱。

葉碩彎腰将唐佳人扶到一邊，去拉林姝。

結果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讓他趕緊救唐佳人：“你快救救她，求求你快救她，她不能死，不能死！”

少年心裏那難受就別提了，多善良的女孩啊，即便因為自己跟唐佳人不對付，這一刻，卻大公無私的讓自己趕緊救她，還哭成這樣。

他蹲在地上，轉身摸了摸唐佳人的頸脈，發現強而有力，只是暈過去了，遂回轉身将女孩抱起來：“你怎麽樣？”

女孩有些虛脫，淚流滿面，弱弱的抓着他的衣領：“你快救她，求求你快救她，她不能死……”說着，聲音漸小，然後徹底暈過去了。

他抱着女孩出了器材室，在門口處喊了聲：“來個人，救唐佳人。”

早有體育老師聽到動靜跑了過來，二話不說沖進去把唐佳人抱出來。

兩人各抱一個，校醫室都沒去，直接往縣醫院跑。

一路上到處都是餘悸未消的老百姓，鬧哄哄的站在路邊，張牙舞爪的敘述剛才的地震是多麽多麽的可怕。

路上又有兩次不太強烈的餘震，掀起陣陣微波。

兩人抱着兩個傷號到了縣醫院，醫院外的院子裏還圍滿了醫護人員和病號，個個心有餘悸的談論着。

兩人進大廳，一個醫護人員都沒遇見，全在外面安慰病號順便躲災去了。

葉碩站在大廳門口，放開嗓子喊：“張洋，表叔。”

表叔張洋正給自己一個手術後的病人拎輸液瓶，聽見聲音擡頭一看，就看見那少年抱着自家表外甥女兒，心急如焚的東張西望。

他将藥瓶往旁邊一個小護士手上一塞：“先看着這位患者，我去看看。”

往裏擠的時候還順帶拉走了外科劉醫生。

兩人進大廳，招呼葉碩和體育老師将兩個女孩抱到聽診室。

一人負責一個先檢查。

葉碩将自己看到的場景同兩個醫生說了。

劉醫生那兒正給唐佳人做檢查，她人就醒了。

初步檢查後，劉醫生認為她并無大礙，讓她要是不放心就等一會，等醫院恢複秩序，給她拍片做進一步檢查，醫院還在排查剛剛地震造成的破壞。

倒是表叔檢查的林姝小同學有點慘吶。

肩膀腫起老高不說，稍稍一擡一摸手臂就知道是斷了，也只能等着拍片接骨，人還暈着，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葉碩急得不行，直接砸錢：“表叔你去叫科室負責人，誰願意馬上開機器給她檢查，我給他五萬。”

表叔不置可否，出門叫人去了。

此時，距離地震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幾分鐘，大家也逐漸平複下來了，醫院是個特殊的存在，已經在第一時間排查完畢，院長領着大家開始恢複正常運作。

葉碩的錢還沒砸出去，就已經有負責的醫生過來接診。

林姝兀自暈着就已經在葉碩的照顧下做完了所有檢查。

最後發現，除了幾處皮外擦傷，就是右上臂骨斷裂和脫臼，值得慶幸的是，骨頭雖斷裂卻沒有碎渣在裏面，不用手術剔除，但搭支架住院是少不了的。

人沒醒，劉醫生也不敢直接治療，只能先給她輸水等她醒來再治療。

十幾分鐘後，女孩終于醒了。

林姝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唐佳人，她急急揪住少年T恤的一角：“唐佳人呢？唐佳人怎麽樣？她有沒有事？”

少年低頭，一言難盡，擡手揉揉的撫過她焦急的小臉，還不及說話，唐佳人已經從幾人的縫隙裏鑽到她面前：“我沒事，謝謝你林姝！”

适時，劉醫生正在給她做進一步檢查。

捏到傷處，女孩哇一聲就哭了，還拉着唐佳人的手，一邊哭得昂昂的，一邊又在笑：“太好了，你沒事，謝謝你！謝謝你！”

搞得唐佳人也哭。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哭作一團，兩個醫生和葉碩也是很無語。

林姝此時心裏的喜悅真是無法形容。

太好了，她救下了唐佳人，改變了她的生命軌跡，以她跟葉碩的關系，将來葉碩應該也會沒事的。

女孩放開唐佳人，回頭尋着少年的手緊緊拉住，想笑，又因為手臂的劇痛在哭，那張臉啊，簡直扭曲到變形，壓根兒沒法兒看，但眼裏那歡喜是真的，她說：“葉碩，她沒事！看到沒？她真的沒事！”

少年此刻很心疼，握着她的手，滿腦子都是她的傷，抱着她一路往醫院的路上，他曾祈禱，若她無恙，他什麽都能依她。

此刻看到她鮮活的眉眼，那表情盡管不太養眼，心裏還是一邊慶幸着，一邊後怕。

那根房梁朝她壓下來的時候，他在門口眼睜睜的看着，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太讓人抓狂了，他是真的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差點堆在地上。

萬幸她現在能好好的跟自己說話。

少年蹲下。身子，與她視線齊平，前所未有的溫柔：“她沒事，但你有事，你現在別亂動，要上麻。藥固定支架，要住院。”

正說話，女孩咬着唇瓣輕呼一聲，卻乖巧的沖他點頭。

少年頓覺一陣心酸，這般柔弱又堅強懂事的姑娘呵，他怎能不愛？

少年此刻只恨不得這傷在他身上才好，自責着當時怎麽就沒跑快點跟上她呢？或者，怎麽就沒拉住她不讓她去找唐佳人呢？

這一年的小縣城還沒有獨立的骨科醫院，所有科室都綜合在縣醫院裏，條件有限。

林姝這傷簡直受了大罪了。

肩骨治療脫臼的時候是直接裝的，疼得滿頭大汗。

上支架的時候更遭罪，因為醫療器械的落後，第一次裝上不到三個小時居然斜了。

麻藥勁兒剛過，又給上一次重新裝，看得旁邊的少年直想捶人，恨不得從B城打包一座權威骨科醫院過來給她處理。

如此大事，誰也不敢瞞住，表叔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林巧過來。

林巧到醫院一了解情況，直接給胡佩打電話說明情況。

雖然林巧一再表示自己會丢下一切只管照顧林姝，胡佩和林若偉兩口子一合計，還是當場就決定讓胡佩請假回來。

這場大地震晃了半個地球，他們在B城也是不放心得很。

胡佩是在第三天下午六點過到縣城的，從汽車站出來，拎着行李直接就往縣醫院跑。

到了病房，隔着門上的玻璃看到一個小夥子正在女孩床邊拿着書本給她補課，女孩神色淡然，看起來并未憔悴，這才放了些心。

推門進屋。

林姝一擡眼，歡喜的喊了聲：“媽媽回來了！”

胡佩擱下行李，只看了眼女兒手臂上幾乎手指粗的鋼針搭好的支架，眼淚就止不住的流：“小姝，還疼嗎？”

林姝搖搖頭，抽紙巾替媽媽擦眼淚：“早就不疼了，表叔說，我這個不算很嚴重，不然還得到C城做手術，而且住不了多久的院，四十來天就能拆支架的，你別哭。”

胡佩忍下心疼，摸摸她的小臉兒：“這幾天好好吃飯了嗎？你姑姑呢？”

林姝抿抿唇：“我同學給我補課，姑姑去給我買水果了。”

胡佩這才有心思看旁邊的少年：“謝謝你啊同學，我們林姝給你添麻煩了。”

葉碩早在她人進屋跟女孩說話的時候就起身退到一邊了，此刻禮貌的彎了彎腰算作見禮，說了聲：“應該的。”

轉身收起書本對林姝道：“你跟阿姨聊，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給你補新課。”

林姝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不舍的乖乖點頭：“好。”

少年抑住在她腦門上rua一把的沖動，跟胡佩簡單打完招呼就走了。

葉碩前腳剛走，唐佳人後腳就拎着一大口袋水果和一捧鮮花進來了。

見了林姝，熱情的喊她：“小姝，今天好點沒？”

一邊說着話，一邊将她床頭櫃上前日送的花移開，放上剛帶來的那束。

林姝看了眼被她移到邊上準備扔掉的花，有些心疼：“不是讓你別送花來嗎？而且那花都沒蔫兒，扔了怪可惜的。”

唐佳人擡手在她發心上揉了揉：“沒事，看到鮮花心情好，心情好了傷就好得快，你趕緊好起來，我帶你玩兒。”

一番話噼裏啪啦說得極快，惹得林姝直笑：“你說話慢點別惹我笑，一會兒疼了就怪你。”

胡佩見兩個姑娘說得帶勁，想到自己剛回來，一身風塵仆仆，行李也沒放回去，幹脆起身道：“小姝啊，你跟你同學說會兒話，媽媽先回去把行李放下，收拾一下過來陪你。”

唐佳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回頭對胡佩一個九十度鞠躬：“阿姨好！我叫唐佳人，是小姝的同學，謝謝你養了小姝這麽善良的姑娘，這次她受傷就是因為救我導致的，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姝，醫藥費膳食費我也全包了。”

又是噼裏啪啦一通話。

胡佩愣了愣才搞明白這姑娘在說什麽，然後又坐回林姝身邊，問具體情況。

林姝撿着能說的說了，最後又笑着補了一句：“我要是不擋那一下，唐佳人說不定就被砸死了，現在只是我胳膊受傷，我同學卻撿回一條命，是不是很劃算？”

胡佩聽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唐佳人拍胸保證：“阿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姝的，她會是我唐佳人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姐妹兒。”

胡佩半是心疼半是好笑的拍拍她：“小丫頭說什麽呢，你們是好朋友，好朋友自然是處處幫扶的，你們好好呆着吧，我回去收拾一下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