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個宿舍

暑假匆匆而過，九月。

淩可前往大學報到，在新生登記處領了宿舍地圖和鑰匙。

一位熱情的學姐堅持要帶他去宿舍，倒是省得他自己找。

路上熙熙攘攘的，全是前來學校報到的新生。

剛掙脫高考的束縛，這些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們一臉朝氣蓬勃，仰着脖子四處環視，如同一只只在新世界裏振翅欲飛的鳥。

“嘿嘿，今年咱們新聞系有福了，一下來了兩個超級帥哥……”學姐在路上興奮道。

“嗯？”淩可納悶，兩個？自己也算一個？

“在你之前不久才來了一個，”學姐拿手往淩可身上比了比，道，“比你還高點兒，哇，那長相，簡直了！迎新處暈了幾個姑娘，到現在沒回血呢！”

淩可被學姐幽默的措辭逗得一笑，這也太誇張了吧？

“你也很帥，要是你在他之前來，她們暈的估計是你了，”學姐嘆着氣遺憾道，“所以說啊，你來得真不是時候，大家這會兒剛剛受了一波沖擊，審美功能已經暫時失效了。”

淩可聽學姐這麽說，不由有些好奇在之前來的那人到底有多帥了。

他是gay，對一切長得好看的同性都挺有興趣，這種興趣就好比直男聽說美女，忍不住虎軀一震。

“不過嘛，”學姐微微偏頭瞄了他一眼，嬉笑道，“我不太喜歡他那種類型，我比較喜歡你這種‘絲帶兒（style）’。”

淩可聽對方這麽說，也不扭捏，反而覺得學姐這人很有意思，他指了指自己問：“我是哪一種style？”

學姐直白：“清純不做作型。”

淩可差點噴出來……

“那，另外一個人呢？”他問。

學姐面目猙獰道：“妖豔賤貨型！”

“噗……”淩可還是沒忍住噴了，“妖、妖豔？”

他實在很難想象這個形容詞用在一個男生身上……妖？呃，如果這樣，那他好像也不太喜歡。

“他的眼睛！”學姐十指作爪狀對着自己的眼睛一番伸縮拉扯，解釋道，“會放電！滋——！”學姐面向淩可又拉扯了兩下，努力想表現另外一個人的魅力，“放電！你懂嗎？”

淩可抽了抽嘴角，總覺得剛剛學姐的眼裏迸出兩道精光……太、太有畫面感了。

學姐一直把他送到宿舍樓下，最後一臉詭笑地要走了淩可的微信聯系方式。

淩可不好意思拒絕，心想，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他被分在十八號宿舍樓412號宿舍，上了樓，找到對應的房間，門虛掩着，還未進去，就聽見裏頭傳來一陣笑聲和說話聲。

“……哇，這麽小的床，你睡得下嗎？你躺上去腳都能頂着另一個人的頭了吧？卧槽，你要是能在這地方住夠一個月我沈岳哲跟你姓！”

“操！誰他媽要你跟我姓，神經病！”罵聲帶着笑意，渾厚悅耳。

“賭不賭？誰輸誰是狗！”

“賭你妹……”

接着又是一陣笑聲。

淩可推門而入。

笑聲說話聲戛然而止。

宿舍裏的兩人齊齊扭頭看向淩可，淩可也看着他們……其中一人。

……戚……

……戚楓……

……！！！！……

“诶，你新舍友來了，”倒是戚楓邊上那個男生率先反應過來，用胳臂肘頂了頂戚楓的手臂，提醒道，“打個招呼啊。”

戚楓一怔，反應過來，綻開笑容朝淩可道了聲“嗨”。

“我是，”那男生也伸出手指在自己和戚楓之間一劃，露出一口白牙道：“他朋友，沈岳哲，不是你們學校的。”

淩可壓根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看着近在咫尺的戚楓，他整個人都快被吓傻逼了！

新同學？

新舍友？

妖、妖豔賤貨？

……

肖想了好幾年的人，只能在QQ空間和朋友圈看見的人，就這麽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淩可沒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反而有種被鐵餅砸得眼冒金星的感覺。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在短短幾秒之間閃過了數以萬計個“卧槽”，然後……他一臉平靜地看着戚楓，應了一聲：“哦。”

接着麻木地找了個空櫃子把行李箱放下，轉身就走。

沈岳哲呆呆地看着淩可離開的方向，感嘆道：“哇，你室友好酷，就一個‘哦’字诶！”

戚楓：“……”

是啊，初次見面，這種态度，他有多少年沒遇到了？或者可以說是幾乎沒遇到過。

“不過真的好高冷，”沈岳哲摸摸下巴，繼續補刀，“不會是看你長得也那麽帥，所以同性相斥？”

戚楓踹了他一腳：“你煩不煩？可以滾了！”

沈岳哲：“嗷，老子起一大早陪你來報到，你他媽還有沒有良心！”

淩可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來幹嘛，但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在宿舍多呆一秒，可能會忍不住“啊啊啊”地大叫，然後自燃、爆炸。

高三那年，無數個複習的夜晚，淩可也曾幻想過，如果自己考上了F大，有沒有可能和戚楓在大學裏重逢，就算只是遠遠地看一眼，那也挺好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戚楓真的考來了F大，跟他一樣考了新聞系，還他媽……分到一個宿舍！

以前看着對方的照片就能發情，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啊啊啊！操！

老天爺到底是在眷顧他還是在玩兒他！？

淩可抱頭蹲下身來，急促地做着深呼吸，仿佛已經受到了成噸的暴擊。

繞着校園走了一個小時，淩可才稍稍平靜下來，接受了要與戚楓做室友的現實。

否則他還能怎麽辦呢？

兵來有将擋，水來有土掩，天若要亡我，我無處可躲。

認命吧……淩可。

回宿舍樓後，淩可順便在舍管處領了被褥上樓，這一次412房門關着，裏面沒什麽動靜。

淩可小心翼翼地開了門，沒有人在，他長舒了一口氣。

剛剛稀裏糊塗的，他沒發現，其實入口處的牆上就貼着一張床鋪安排圖，對應每個人的名字。

F大本科生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每個宿舍都有個公用的洗手淋浴間，還有小陽臺。

戚楓是1號床，入口右手邊靠洗手間，淩可是3號床，同側靠陽臺。

左右對稱，兩人的櫃子分列在兩側，寫字臺無縫相接。

淩可用手丈量了一下寫字臺的寬度，才一米，這就意味着他和戚楓呆在宿舍裏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同桌。

上面的床也是頭尾相接，連爬床的樓梯都是同一個。

……這就很尴尬了，平時上床下床還得擠爬梯。

淩可搞不明白，戚楓那種大少爺，為什麽要來住條件這麽差的學生宿舍？

他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床把被子鋪好，瞄了臨床一眼，戚楓的床板上還是空蕩蕩的。

想到以後每一天都能看到戚楓入睡和起床時的模樣，淩可忍不住再次抱頭，“噗通”一聲趴跪在剛鋪好的床上……

“咔噠”，門開了，“咦？你回來了。”戚楓的聲音響起。

淩可趕緊爬起來，壓着亂跳的心髒，面無表情地下床。

“那個，我剛剛送我朋友去了，”戚楓自說自話地解釋着，一邊提起手上的塑料袋，道，“買了點兒飲料，喝麽？”

說着，就主動從袋子裏掏出一瓶脈動，遞給淩可。

淩可不好不接，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戚楓笑了笑，似乎放松了點兒，往寫字臺邊一靠，自己也開了一瓶，“咕嚕咕嚕”一陣灌。

淩可聽到聲響，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只見對方仰起的脖子上，喉結正随着吞咽上下聳動，一條手臂随意地撐在寫字臺上，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往邊上是一雙筆直的長腿……

就這麽一眼，淩可就看、硬、了。

他立即轉了個身，蹲下身子開始整理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視線再不敢往戚楓的方向偏一厘！

“天氣真熱。”戚楓一口氣喝掉半瓶，随口問淩可，“你也是本地的嗎？”

淩可被電到發麻的腦神經遲鈍地接收到信號，過了三秒才給戚楓一個字：“……嗯。”

戚楓：“……”

淩可：“……”好他媽尴尬！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一陣“這裏、在這裏”的嚷嚷聲，緊接着湧進來一群人。

戚楓和淩可傻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老少少。

這應該是一家子，一對中年夫妻，一個精神矍铄的七旬老人，帶頭進來的是那個身穿海賊王T裇衫的青年，估計這家夥才是主角。

尴尬緩沖了尴尬，淩可莫名覺得自然了點兒。

中年夫妻裏的女人最先反應過來，熱情地湊上來道：“你們都是這個宿舍的啊？這是我兒子大寶！”

青年漲紅了臉，不耐煩道：“媽，別在同學面前叫我小名！”

女人趕緊改口道：“我兒子謝奇寶，呵呵，以後你們就是同學了……”

叫謝奇寶的青年打斷他媽道：“媽，我自己會介紹自己！”

淩可忍不住想笑，謝奇寶？洩氣包？怎麽會有人給兒子取這種名字。

戚楓是直接笑了，但他笑得很自然，還落落大方地伸手跟謝奇寶握了握，道：“你好，歡迎，我叫戚楓……”他扭過頭去看淩可，問道，“诶，你叫什麽名字？”

聽到這個久違的問句，淩可突然有點恍惚，記憶嘩啦啦倒流回小學畢業那個暑假和初中二年級的電視臺競選……

同一個人，同一個問題。

看着戚楓的眼睛，他清晰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