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解風情
徐年心裏發酸,眼淚就忍不住了。
歷經生死又見到他,活生生的,健康,年輕,她不禁悲喜交織,忍不住就想在他面前撒嬌釋放一下。
“哎,我說你別哭啊。”岳海洋噎了一下,有些無奈。怎麽讓小姑娘這一弄,他好像成了什麽硬心腸的壞人了。
他頓了頓,耐着性子道:“小妹妹,我跟你說,我真得上班去了,我還得趕到縣城工地呢,人家別人都住在工地,我今天本來就有點晚了,遲到要扣錢的。要不這麽着,我去村裏喊個人送你,行嗎?”
“反正你本來就晚了,送我一下怎麽了嗎。”徐年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心說自家老男人心腸軟,她還就不信了,今天賴不上他。
“我不敢信別人,誰知道好人壞人呀,大哥,你上一天工多少錢啊?我給你行不行,我給你雙倍,就當我雇你當向導。你看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管我怎麽行啊,你幫幫我呗。”
“不是錢的事兒,”岳海洋頓了頓,無奈暗嘆,這嬌滴滴的小姑娘腦子好像也不太好,迷糊蛋一個,還沒有半點警惕性,對人都不懂設防。長這麽漂亮,還穿這麽漂亮,一看就有錢,今天得虧是遇到他了,這要是遇到村裏那些個二流子……
看着小姑娘眼淚汪汪,岳海洋無奈推起自行車:“行了行了,別哭了,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上車我送你去,行了吧?”
徐年憋着眼淚破涕為笑。
想想自己現在十八歲的年紀,嬌花一樣,可別在他面前哭醜了,趕緊掏出手絹把眼淚擦擦幹淨,順手還整理了一下頭發,把小背包往背上一甩,二話不說就爬上他的自行車後座。
岳海洋:……這誰家的小祖宗,爹媽居然也敢讓她一個人出門。
那條路還真是像徐年誇張說的那樣,一路往西,上坡又下坡,農村田間的土路,也就兩米寬,高高低低鋪滿沙礫。路北是青紗帳,比人還高的大片玉米地,挑着一個個玉米棒子,挂着紅纓子。路南是梨園,梨樹行間還種着低矮的農作物,主要是大豆和地瓜。
地地道道的青紗帳。
這會兒梨樹還小,不太大,看樣子也就是近幾年栽植的,稀稀疏疏能看到小孩拳頭大的青梨子,樹齡小,果農也不會讓它挂太多的果。
徐年記得她以前陪岳海洋回老家來,還到過這片梨園,她來的時候梨園已經很有規模了。來幾次都不是時候,兩人除了在老家住過幾個月,其他時間一般是過年和清明節回來,他回來上墳掃墓,所以梨子沒吃上,梨花倒是看上了幾回,非常漂亮。
岳海洋騎車帶着她,也不多話,徐年坐在車後座,看着他寬寬的肩背,很想把腦袋靠上去,可是知道這老男人的德性,她又不敢,萬一把他吓跑了,或者板着臉訓斥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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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地把臉貼近一些,嗅着他身上陽剛的氣息,抿嘴笑笑。
眼下初秋時節,這些農作物正在成熟期,也不用怎麽打理,所以一路上除了路邊看見過幾個割草的孩子,四周靜寂無人,小風拂過玉米葉沙沙地響。
此情此境多适合膩膩歪歪約個會。
徐年忍不住心裏哀怨,倆人要是已經認識熟悉了的,是否就可以抱一抱、親一親,聊慰一下再世重聚的相思喜悅。
徐年看着他的腰,有一種想伸出胳膊抱住他的沖動。看着他現在這樣,年輕英俊,健康強壯,真好。上一世在他最後的日子裏,他病得那麽虛弱,發蒼蒼,骨嶙峋,每每讓人心疼不已。
自行車一個颠簸,徐年趁機擡手扶在他腰上,放上去不由就悄悄捏了捏,硬邦邦,肌肉真結實,嘴裏故意說道:“哎,大哥你慢點兒。”
軟乎乎的小手放在他腰側,帶來一片異樣的溫熱感覺,居然還捏了捏,岳海洋忍不住心神一凜,皺皺眉。
他本來騎車帶着個陌生的漂亮姑娘就有點拘謹矜持,結果這姑娘還這麽大咧咧。
“農村路就這樣。”他一剎車,大長腿撐住車子停下,轉頭看看她,“那個,你呀,手可別亂放,我怕癢,萬一騎不穩摔着你。”
徐年讪讪把小爪子縮了回來,委屈地扁扁嘴:“路太颠了,我怕掉下去了。”
“你是不是都沒怎麽坐過自行車後座?”岳海洋知道自己這輛半舊的二八自行車,已經是比較“古老”的了,車架子大且高,城裏八十年代就漸漸淘汰了,現在新出的自行車都小巧輕便。
他很難忽視的那種肢體接觸,看看人家小姑娘,卻一臉單純無辜。
岳海洋只好騎上車繼續走人,一邊叫她:“你抓住後座的鐵框,就穩當了,怎麽可能把你掉下去。”
他騎車穿過青紗帳的層層綠意,越想越覺得,這傻了吧唧、又有錢又漂亮的小姑娘,可真叫人操心,自己跑那麽遠,家裏怎麽也沒個大人陪着。
要知道,這偏僻農村,鄰村老光棍剛買了個被拐賣來的年輕媳婦。
“小妹妹,看你年紀也就十七八歲,跑到咱們這兒來做什麽,就為了找同學玩兒?”
“也不是,我有事兒。”
至于什麽事,徐年這一時半會的,還沒編好。
她盤算着接下來的對策,要找個什麽好理由,才能結結實實地賴上他。
“我跟你說,農村這地方,什麽樣人都有,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可不安全。”岳海洋說。
“對呀對呀。”知道他背後看不見,徐年偷笑,“我很害怕的,剛才你一說我找錯了,我差點就急哭了。”
“……”岳海洋忍了又忍,沒忍住吐槽道,“你家裏大人呢?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出門。”
“我爸媽不怎麽管我,再說我都十八了,又不是小孩子。”徐年說。
岳海洋:……我看農村七八歲小孩子都比你精!
兩個相鄰的自然村,真的不遠,說話的工夫眼前豁然開朗,自行車穿出青紗帳,前邊一條水渠,過了渠上的小橋,就是村子了。
一路上,徐年的“連環計”也都陰謀完善得差不多了。
她起初就是想制造機會,多跟他接觸熟悉,後續當然也要安排上。
等到了西泉河村,徐年一下車,就央求的口氣:“大哥,你不許丢下我,你等我問清楚,找到人了再走行不行?這地方我一個人都不認識,萬一遇到流氓地痞,我還特別怕狗。”
然後徐年眼睜睜看着岳海洋嘆了一口氣,表情有點無奈又無語。
“走吧,我幫你問問,你這一開口,人家就知道你外地的。”
徐年背着包,幹脆伸手拽着他的自行車後座,尾巴似的跟着他進了村。
進村不遠,岳海洋接連打聽了兩個人,都說村裏沒有叫徐卞芝的。
“有沒有姓徐的?”岳海洋跟那老頭說道,“大爺您好好幫我們想想,姓徐,出去上過學的,十七八歲,您看我妹大老遠專門來找人,就說是這個村的,興許她在村裏都叫小名兒,大名別人不知道呢。”
“我們這村裏沒有姓徐的,這村裏街坊鄰居我難不成還有不認識的,沒人姓徐,姓許的倒是有兩家,言午許,不過人家家裏可沒這麽大的閨女,人家孫子都上學了。”
岳海洋扭頭看看徐年,有點不報指望地問:“小妹,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個村的?”
“她就說是這個村的。”徐年毫不心虛地一口咬定,“她給我寫信就這麽說的,瀛城市,祈安縣,桃李鎮,西泉河村,對吧?”
在岳海洋揶揄調侃的目光中,徐年摸摸鼻子讪笑,“那個,大哥你別生氣,我剛才吧,不就是東和西記反了嗎,誰讓你們兩個村名字那麽像,我就跟跟出租車司機随口說錯了呗。”
那個老頭說:“肯定沒有。咱這村裏絕對沒這個人,你說統共百十戶人家,我在村裏活了大半輩子,年輕時候我還當過生産隊長呢,村裏人哪個我不知道?”然後揚手招呼鄰居,“老張頭,你跟他們說說,咱村裏有姓徐的,或者叫卞芝的女學生嗎?”
“沒有,沒聽說過。”老張搖頭。
“你看吧,沒有就是沒有。”老頭攤攤手,倒背着手走了。
“信呢?”岳海洋問。
徐年:“沒帶。”
“那現在怎麽辦?”
“不知道。”
徐年可憐巴巴地低下了頭,努力做出愧疚的樣子。
“你呀,趕緊回家吧啊。”岳海洋嘆口氣,拍拍自行車後座,“你這小孩呀!上來,我送你去鎮上坐車,哪兒來哪兒去,趕緊回去吧。”
徐年乖乖爬上自行車,一路被他又帶回去,岳海洋一路默默蹬車,徐年坐在後邊則心情好得很,笑眯眯比劃着戳他的後背:老男人,老古董,不解風情的大笨蛋……
岳海洋騎車經過東泉河村口也沒停留,繼續向北,看樣子是去鎮上。
“大哥,你不是要去縣城嗎,你還說要上工呢。”
“唔,怎麽了?”岳海洋眉梢微挑,“你擡頭看看太陽,我這時候去上的什麽工?”
“都怪我耽誤了。”徐年滿滿一副歉疚的口氣,“那個,大哥,要不你帶我去縣城呗?本來我就算到了鎮上,也還得想法子回縣城呀。”
“鎮上有中巴車,一小時一班。”
“可是,你本來也要去縣城啊。大哥,你好人做到底,你看我今天要不是遇到你,還不知得在哪兒哭呢。”
“我就騎自行車帶你去縣城?四十多裏路,你不累?你不累我還累呢。”
累,真累,這種老式的二八大自行車,車後座鐵框都是扁的,豎着的,比圓的那種還硌人,路又颠,一路坐得徐年屁股疼。
雖然但是,她樂意,只要能把這老男人拐走。
一路上徐年心裏還盤算着,他這會兒恐怕還沒有駕照,得叫他先考個駕照,然後買輛車,反正她有四百萬呢,可不想坐這硌屁股的車了。
徐年:“你要不累我就不累,有你帶我回縣城,多安全啊。再不然,大哥你把自行車放着,我們一起坐車去縣城,大哥你說的對,我一個女孩子得注意安全,萬一我車上遇見個小偷、人販子什麽的呢?再給我來個劫財劫色。”
岳海洋心說,這怎麽半道上撿個麻煩精啊,黏膠似的,怎麽還賴上他了。
“你從哪兒來的?”他問。
“昂?”徐年頓了頓,“濱海省,藍城。”
“就你一個人?”
“對呀,就我一個人。”
岳海洋:“那麽遠,隔着幾個省呢,那你怎麽來的,也沒見你半道上被小偷人販子抓去啊?”
徐年:“……”
岳海洋:“我們這當地治安還可以,你自己長點心,別跑去僻靜地方,別落單,公共場合注意拿好東西,別露財,尤其車站。在外邊少跟人說話,盡量你就別開口。”
一開口就得暴露她的傻咕隆冬。
“你呀,怎麽來的怎麽回去,老老實實回家去吧。”
個倒黴孩子,真叫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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