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皇帝也只能接受包辦婚姻

皇帝年紀很輕的,說話分量也不大,現在驀然覺得情勢逆轉了,一直管着他這個那個的輔政王被太後、伏後聯手搞掉了,在邊關哼哼唧唧的部族也被祁國公、伏忍惟咔擦咔擦做掉了。當朝影響力最大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伏聖後,如今已承認皇帝嫡長子的地位,一個是皇太後,住得比伏聖後還遠,在京郊的佛宮住着,對皇帝是一口一個“親兒子”的喊着,看着也頗為無害,輔政王一下臺,朝廷的老臣子都鏟得比廊下的貓砂還幹淨,皇帝只哼着曲兒,覺得唯我獨尊的日子要到了。

皇帝哼了兩首曲子,又看着貓兒跑來跑去。皇帝原來不養貓,是傅幽人喜歡貓,慫恿了皇帝養。因傅幽人悄悄的說太後怕貓,皇帝立即養了貓,還很認真地問:“傅郎覺得一只貓夠嗎?”太後聞說皇帝養了貓,便也少到皇帝的寝宮來了。太後本少進宮,如今就約見皇帝,便也都是先說好,讓人把貓關好。皇帝就是怕太後突然前來,所以才讓養的貓,如今也算是計成。

皇帝本來養貓是為了防太後的突擊檢查,如今發現自己也愛上了這貓兒,有時被那貓甩臉色,便道:“都說貓兒是‘貍奴’,貍是挺像的,可怎麽就是奴了?旁人做他的奴還差不多!”故命其名為“貍主子”。

因皇帝的寵愛,這貍主子的确是頭號主子,殿內伺候的都笑說:“論恩寵,哪個妃子越得過貍主子去?誰也沒有它這樣天天夜夜、龍床想上就上的。”故太後也笑道:“我是不喜歡貍奴的,沒想到皇帝這樣喜歡,都讓它專寵後宮了。”皇帝卻說道:“不是貍奴厲害,是宮裏這些妃子也都沒意思。”他想着宮裏妃子不多,他又想,唯我獨尊的日子也要到了,君王親政了,當然要從選秀開始呀!于是,他一拍腦袋,便道:“這樣吧!選秀!怎麽樣?”皇太後聞言不悅,只道:“咱們剛剛才打完仗呢,且皇帝宮裏妃子也挺多的,如今獎賞功臣,也有不少功臣的千金入宮,後宮十分充盈,國庫反而空虛,這就辦起大選來,也不為民生計。”那皇帝很是驚訝,他滿以為可以唯我獨尊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建議都被太後打了回來,這驚訝便轉為了不滿,只冷哼說:“我後宮的妃子很多嗎?仿佛也不如伏聖後或是母後佛宮裏的僧侶多呢!”皇帝這話一出,在旁伺候的傅幽人都捏了把冷汗。伏後與太後在佛宮修行,但卻招徕許多帥和尚,有時還更直接,把帥哥招進來,剃個頭就說是和尚,皇帝也不理論。但他現在心理不大平衡,因此話裏帶刺起來。皇太後聽了這話,也覺得很受傷,又想到這皇帝不是親生的,到底養不熟,冷笑一聲,別過頭去,說:“皇帝說得很是,我也沒話的,那我把衆僧遣散了如何?”

皇帝說了剛剛的話,也有些自悔失言,見皇太後臉有怒色,也不知怎麽接話,只求助般的看向傅太監。傅太監便清咳兩聲,說道:“陛下臉色不好,該不是頭風發作了吧?”皇帝一聽,連忙應聲倒地,展現浮誇的演技,鬼吼鬼叫起來,滿口喊道:“啊!真痛啊!頭好痛!不行了啊!”宮人雖心裏嫌棄這演技,但也配合他的表演,紛紛圍了過來,又是攙扶,又是喊太醫,頓時亂作一團。

皇太後見狀,也配合地跑了過去,抱着皇帝,含淚說道:“我的好兒子,你怎麽啦?你若是喜歡,選秀便選秀吧!”皇帝一聽,歡喜得忘掉了表演,忙點頭說道:“謝母後成全!”太醫卻已趕來,皇帝也記起要頭風,便又捂着頭喊叫了起來,衆人忙扶皇帝到暖閣躺下,請太醫把脈。太醫也裝模作樣地忙亂起來。一番勞頓了下來,皇帝倒有些乏了,又是酒飽飯足的,便順勢躺倒睡覺。傅幽人見皇帝睡着了,方遣退了衆人,半日,又見太後身邊的姑姑鸾音來報,說太後召見。

傅幽人便交代了一下,方往太後的寝宮去。這座神宮是祁國公親自建工建成的,取名日度宮,供太後拜佛度日,卻是頗為富麗堂皇,雖然規模比不上皇宮,但是規格上是不輸的,十分的華麗輝煌,而且還是依照太後的審美建的,如果是皇宮,倒也不能夠這樣了。好比說皇宮的一切都講究正正方方,無規矩不成方圓,且又是老祖宗留下的設計,倒不能像太後房間這樣,安兩個圓乎乎的玻璃窗。太後似乎頗喜歡玻璃,鸾音引傅幽人入屋,傅幽人一進屋就看見十二扇的玻璃插屏,又越過了金絲楠木的落地罩,站在那鎏金黃銅蓮花燈下,給太後請安。太後在雕鳳紋的紫檀木畫桌旁支頤坐着,外穿绛紫色的小袖披衣,頗似一般年青婦女的穿着,但卻不是深閨寡婦的色彩。可是要她做個死心的夫人,也很沒人道,因她并未年老色衰,雖然不及伏依依貌美驚人,但也挺有風流韻致的。

太後聽見了傅幽人的請安,卻也不擡眼看他,只看着畫桌上平攤的佛經,又道:“起來吧。”傅幽人方平身,又說:“太後深夜召見,不知有何吩咐?”太後仍看着佛經,又說:“沒什麽,就問問你,皇上怎麽了?可好些了?”傅幽人笑道:“太後金口既開,聖上在沒不好的。”太後淡然一笑,翻了一頁,說道:“哦,你辦得好差事!”這話似有劍鋒飛出,傅幽人忙跪倒在地,說道:“奴不敢,奴也不知道皇上有這個想法,聖心難測,奴只能小心奉駕,不敢妄自揣測聖意!”太後冷冷瞥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到書本上,只道:“皇帝寝殿的貓可是你養的?”傅幽人不敢言語,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太後卻笑了,聲态柔然道:“你是祁公薦來的人,我信他,也是信你,起來吧。”傅幽人告罪起身,卻觑得太後仍滿臉堆笑的。那鸾音姑姑便說道:“太後肯任你侍奉聖駕,是她十分信任你的緣故。要知道太後一直對掌印太監十分挑剔的,之前那個陸老太監,只顧着一味讨好皇帝,卻不知道太後的苦心,故引火***、遭殃伏法,你也要以此為鑒才是。”那陸老太監看着皇帝長大,感情甚篤,只忠于皇帝不聽太後號令,還是一下子被太後做掉了。傅幽人聽了,忙說道:“當然,奴十分明白太後的苦心,好比這次的選秀,太後所言句句在理,這樣的事情實在不該辦。”太後笑道:“我素知道你是個好的,伏依依向史官口述皇帝身世的事,就是你的功勞。因此偶有小錯,我也不忍苛責的。”傅幽人賠笑道:“奴一定能夠勸說皇上,令他不再提選秀之事。”

這身為朝臣,可以掌權,身為将軍,也可以掌權,身為太監,總是有那麽點尴尬的磨磋。傅幽人一邊回皇帝睡覺的暖閣,一邊嘆息,旁人看宦官好像很風光,實際上還不是這對天下最有權的母子的磨心?兩邊都要讨好,不容易啊。

傅幽人還沒回到暖閣,就聽見裏頭皇帝的聲音中有些急切:“傅郎呢?傅郎怎麽還沒回來?快去問問母後什麽時候把傅郎還給我!”傅幽人聞言,不覺嗮然一笑,方低着頭,進了暖閣,口說拜見皇上。皇帝見了他,十分開心,忙拉着他說:“你回來了?母後找你說什麽了?有沒有把你吓着?”傅幽人笑道:“皇太後讓奴去,是問皇上頭痛怎麽樣了,問完就讓奴回來了。”皇帝方點點頭,又令其他人下去,只留下傅幽人。傅幽人見皇帝慌慌張張的,笑道:“皇上怎麽這樣驚慌?”皇帝小聲說道:“你不知道,我好多侍人見了太後就都不回來了。”傅幽人聽了這話,倒也不知怎麽回答了,只說道:“皇上這話叫奴害怕。”皇帝便說道:“沒事了,你看朕也漸漸長大了,太後現在也肯聽朕說話了,估計以後朕就能夠當個唯我獨尊的皇帝啦,不過到時候你還是朕的好朋友。”傅幽人聽了一笑,說:“奴怎麽敢當呢,叫人聽了不說皇上,倒要告奴了。”皇帝便笑道:“所以才屏退了他們的。”

傅幽人又請皇帝躺下,給他蓋了被子,說道:“選秀的事,皇上打算什麽時候開始辦?”皇帝眨了眨眼,說道:“馬上!馬上辦!”傅幽人笑道:“這是選秀,又不是招人來掃地,哪有馬上辦起來的?咱們還得先拟召,請戶部傳遞全國州縣等地,再由州縣等地方官府按年歲、面貌等征選、記錄,再逐一呈報,戶部彙總,根據記錄挑選,在發回各地、造冊,讓各中選秀女入京,先由戶部內監初選,再行二選,再行三選,方至皇宮中供陛下親閱禦品。”皇帝愣了半晌,說道:“什麽?”傅幽人便道:“皇上沒聽清麽?”皇帝便道:“聽是聽清了,但你說到第三個‘戶部’的時候,我就開始有點走神了。”傅幽人笑道:“皇上聽過就行,也不必太仔細,反正都是底下的人做事。陛下大約知道就行。”皇帝卻道:“這……聽起來好像要弄很久?”傅幽人點點頭,說:“快則半年,慢則一年。”皇帝冷哼一聲,說道:“這些臣子就知道躲懶,找幾個美女,還得多難?”傅幽人笑道:“找幾個美女倒是容易,選秀才難呢。且選秀中層層關節,都是陛下看不見、聽不着的,真正的美女被攔下來,選進來的卻不怎麽樣,怕也是有的。”

皇帝聽了,忙坐了起來,又說:“傅郎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以往送進來的那些功臣閨秀,都不怎麽樣啊,有時候皇族大宴,倒能看見幾個好的,一問說都有了婚約!”傅幽人方緩緩說道:“這層層選拔,倒是有層層的關系,怎麽就能全按皇上的意思呢?若是等了半年,進來的秀女都不如意,這倒沒意思了。況這還是皇帝跟太後争取回來的,若不好好寵幸,倒顯得更沒意思。”皇帝點頭便道:“那依傅郎看,怎麽辦?”傅幽人便道:“其實選秀這種事情,耗時又無聊,這就罷了,每個選進來的女子都要經過地方、戶部、皇後、太後的首肯,可見未必能由皇上的心呢。”皇帝猛不疊點頭,說:“對啊,皇後、太後她們的眼光真的很神奇呀,每次給朕推薦的妃子都沒啥好的。還是她們選啊,那朕還不如天天和貍主子睡覺罷了。”太後和皇後休戚與共,對妖豔的女子尤為讨厭,又防着別人分他們外戚黃家的權,所以送的都是些清秀溫順的女子,偏偏皇帝喜歡那些磨人的小妖精,所以倒寧願夜夜撸己或撸貓。

傅幽人笑道:“女子和男子的眼光是不大一樣的,因此太後、皇後選的人,皇上也未必中意。現在正有一批宮女要出宮,一批新人要進來,私下的讓內監司悄悄兒的送好看的人進來當宮女,豈不兩便?”皇帝猛不疊點頭,說:“好好好!這個主意好!傅郎真是我的好朋友啊!”傅幽人又笑問:“那陛下還要選秀嗎?”皇帝想了想,卻說道:“要!”

傅幽人便道:“既然得了美女,為何還要選秀呢?”那皇帝卻嘆了口氣,說:“傅郎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跟太後争取到權益,如果我收回了,不是顯得很沒意思嘛!”傅幽人本以為皇帝只是想要美人,不曾想他現在果然長大了,懵懵懂懂的對權力有了心思,這想法可是很危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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