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真假難辨 (2)

兒可是天子腳下,咱們面對的也不是普通人,非到必要時,還是不要走這一步。”金山卻說道:“傅郎也忒不痛快了!”傅幽人微微搖頭,只想道他這輩子都沒有痛快可言了。

傅幽人又勸金山:“這已說好,明日就讓他們一起去對簿公堂。刑部是我們的地方,要拉人也容易得很,犯不着夜半在京城以武犯禁。”說着,傅幽人又是好一頓勸說,大大的道理一二三四擺在眼前,然而金山哪裏懂得,只是覺得傅幽人說話文绉绉的,聽不明白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只能一直點頭。

二人正說着話,卻忽然聽見外頭的響動,有個身手矯健的人破窗而入,那人長得是劍眉星目,頗為俊朗,傅幽人一眼認得,那是流民所組建軍隊中的一員精兵,名叫流星。傅幽人特別記得他,除了是因為他身手特別敏捷、長相特別俊朗,在流民中鶴立雞群,還因為他之前耍流氓,當街調戲數名男子被抓起來了,還是傅幽人去大牢撈他出來的。傅幽人還教育他:“你也不記着自己的身份,也算是個有點頭臉有點模樣的爺們了,犯得着去當街調戲人麽?犯得着麽?你丢自己的臉也就罷了,只怕連邵郡軍以及聖宗的面子都被丢光了!”那流星被抓進去大牢已經很不愉快了,出來還被傅幽人教訓,也是頗為委屈。傅幽人也愛惜他的才幹,便從兜裏拿了幾個錢塞流星手裏,說道:“去吧,找個樂坊,洗洗塵,能花錢的事咱們盡量不要犯法,啊,好麽?”那流星嘆了口氣,又說:“難得傅郎不嫌棄我,然而我是被冤枉的。”原來流星是和一個富家公子耍朋友呢,剛好流星的另一個情人在路上看見,那情人大為惱火,吵嚷起來,圍觀者漸漸聚集,都在指指點點。那富家公子為了保全體面就說自己是被調戲的,那情人不依不饒,笑道:“那他也調戲我了!我還知道他又調戲了好幾個!看我不告死他!”結果流星就被關進去了。傅幽人聽完了覺得好氣又好笑,便道:“枉你那麽能言善辯的,難道這事情在判官面前也說不清?就這麽被關進去了,也不怕晦氣!”那流星卻說:“那個公子愛惜自己的臉皮,我又愛惜他,所以我只好認罪,關進去幾天,也不礙事。至于那小辣椒呢,我不認罪,他就得獲‘誣告不實’的罪名了,怎麽能行?不如我多關兩天,大家都歡喜。”傅幽人一愣,也不知該怎麽評價,只說:“嗯,那您也是很多情啊。”

這大半夜的流星跳了進來,代表這行動小組已經開始幹活了。傅幽人慌忙說道:“誰讓你們進來的?我還沒下令呢!”他又轉過頭,問金山道:“是你悄悄兒去報信了麽?”金山還沒來得起澄清,流星卻說道:“是聖宗下的令。”話音未落,那流星就已經不見了。這流星的速度也是如流星一般的,身影一閃就已經溜出房外了。傅幽人帶着金山推開門,見外頭已是亂作一團,聽見紛紛的破窗聲、撞門聲、吵嚷聲了。

那流星是這次搶人小分隊的小隊長,所以由他帶着人回去。驕男也是一直等着消息,見那流星、傅幽人雙雙回來彙報了,便安心些。流星對這次行動的成果還是很滿意的,笑道:“已經完成了!人也拉回來了,咱們這邊也沒損傷,就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啊。”伏驕男問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那流星便說:“我去的時候那略相公正在艹祁公呢!”伏驕男聞言陷入震驚緩不過來。那傅幽人聞言,臉色也很尴尬,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為了緩和氣氛,便打趣道:“那該是他們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什麽?”流星擺擺手,說道:“他們幹得正火熱,我進來了他們都不知道,故我也沒好意思打擾,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還抓了桌上一把瓜子吃,所以有點不好意思。”正是不打擾是他最大的溫柔。傅幽人一笑,說道:“這也是你的禮數。”伏驕男見他們兩個說說笑的樣子,自己也不好太嚴肅,且伏驕男平日在軍中兄弟面前從不擺聖宗的樣子,如今正色起來豈不怪異?故伏驕男清咳兩聲,便說道:“你這确實不對!看也就罷了,你拿那把瓜子怎麽回事?我平常怎麽說的?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拿百姓的一針一線,你可記得?”那流星被這麽一教訓,也摸摸鼻子笑笑不說話。伏驕男便道:“好了,別說這個了,略兒現在在哪兒?”傅幽人便說:“他現在正在廂房躺着,金山伺候着。”流星又一臉壞笑道:“他可累壞了,沾上枕頭就睡了!”

傅幽人怕伏驕男不高興,便警告道:“流星,注意言辭。”流星卻不以為然。他原是口沒遮攔慣了,聖宗也從來不跟他計較。跟他計較的人又都被他打服了,所以他就總是這樣大咧咧的。事實上,伏驕男對于這個流星也是有些糾結的。流星講忠義,腦袋和身手一樣靈活,單憑這些就很值得培養,然而嘛,他自小在災區混大的,書沒念多少,生活經歷挺豐富, 偷坑蒙騙都幹過,大字不認,流裏流氣,伏驕男也不放心給他委以重任。在軍中,和流星鐵的人超鐵,恨不得穿一條褲子,和流星過不去的人也超過不去,恨不得跟流星抱着跳崖,好幾次搞得天下大亂,簡直就是藍顏禍水。流星這大男娃又是臉厚皮實的,誠心認錯、打死不改的那種,除非給他上死刑,不然沒法阻止他繼續走自己的路。伏驕男沒那麽多耐心每天監督,故思前想後,把這個不穩定因素從軍隊裏剔除,又為了不浪費人才,給他安排了一個小分隊管管,專門負責行走辦事。

伏驕男心內盤算了一下,便笑道:“我看流星不是故意這麽說話的,這小夥很聰明,就是虧在讀書少上面。”那流星便道:“可不是麽!我也不是有心說不對的話的,就是我沒文化,才被人說我是個流氓。我的心可是很好的。”伏驕男便說:“所以,從今天開始,你要讀書。”那流星聽了,一時額頭都冒冷汗了:“讀……讀書?”說着,流星“噗通”跪下,膝行到伏驕男的腳邊,抱着伏驕男的腿,皺着一張臉說:“聖宗,流星知罪!您打我吧!給我來一百軍棍,我也認了!流星不知犯下什麽大罪,為什麽要我讀書?”傅幽人看着流星這麽高大一個帥小夥來這一套,也是忍俊不禁,只含笑道:“你這個人,怎麽不識得聖宗的苦心?他這樣怎麽是懲罰你了?是要磨砺你了,促使你進步,還不謝恩?”流星卻說:“不行啊,這個太難了!”伏驕男果斷地一腳把這腿部挂件踢開,說道:“都是爺們,別來這一套,你就說,我的命令,你辦不辦得到?”伏驕男都這麽發話了,那流星一咬牙,便說:“遵命!”伏驕男便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以後你就在徑山寺潛心學問,別去外面惹事生非,就跟着傅郎好好讀書。我想起來,會問你的書,若有不好,你自不必說,別累傅郎一起受罰!”那傅幽人本來還是笑着看戲,看這個趾高氣揚的大男孩怎麽吃癟的,沒想到戰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也是懵了,忙說:“我?我……我讀書也很少啊……恐難擔此大任。”伏驕男卻說道:“那你們就一起學,互相學習,互相進步,到時我抽查的時候也順便問問你的。”傅幽人喉頭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他與流星四目雙投,眼神中都流露出同一個信息——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

伏驕男大手一揮,說道:“流星,你去把後續的事情安置一下。還有,今天幹得不錯,好好犒勞一下兄弟們。”那流星聞言笑笑,便告退了。那流星走後,傅幽人才嘆了口氣,說道:“如今咱們的人硬闖搶人,恐怕不好收拾。柳祁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伏驕男笑笑,說:“那是。”卻是一副很輕松、絲毫不在的模樣。傅幽人說道:“可是……我與他已經說好了,明日早上一起去公堂,這樣不動一兵一卒的,豈不是更好些?”伏驕男便道:“你也有你的道理,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放金山來告訴我情況?”那傅幽人一時怔住了,半晌便道:“這個……原是因為我一直在跟祁公談判,後來又出了點岔子,耽擱了一下,沒來得及告訴,您這邊就來人了。”伏驕男也嘆了口氣,說道:“你說你在那裏面那麽久也沒一個信兒透出來,我怎麽不擔心?自然要行動了。”傅幽人聽了這話,心中一動,然而又轉念想道:“他是擔心我,還是擔心略兒呢?”這話盤在心底,卻沒法問出口。

伏驕男卻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我到現在還沒鬧明白。”傅幽人失笑,又道:“可不是麽?我也不太明白。這柳祁既然能把略兒放在後院裏,想必是有萬全之策了,人證和物證都有,證明此人乃為魏略,是他從人牙子那兒買回來的。”伏驕男認為這些證供的效力很弱,道:“人是他的人,物也是他的物,做起來也容易。”傅幽人自然明白,卻道:“但他有這個人、又有這個物,要證僞也很難。且真鬧上去了,牽連怕要比我們想象中要廣,倒不至于為此大動幹戈。”伏驕男呷了一口茶,說道:“我也是這麽個意思。我希望他想得到,他自己也不幹淨,別自找不痛快,大家當沒事發生最好。”傅幽人又說道:“只是您刑部批文已經下來了,也動了武,這柳祁真的要追究起來,怕也很麻煩。”伏驕男看着傅幽人,盈盈笑了,便又倒了一杯茶,邊遞給傅幽人邊說:“這事,我和他都不占理,比的就是誰膽大拳頭硬。”傅幽人只眯着眼,看着這個聖宗将土匪的面目又露出來。

原本傅幽人又是不想說春藥的事的,然而流星已經看見了還上報了,傅幽人不得不又将陰陽瓶下藥的事告訴了伏驕男,又說:“怕是略兒不甘心被當做玩物,才出此下策,存心報複柳祁。”伏驕男聞言一陣唏噓,又苦笑道:“這倒像是他。”這麽一句話,似一根針紮在了傅幽人心頭,傅幽人疼得說不出話來,只低頭喝杯中已經晾涼了的茶水。

伏驕男卻想起流星讀書的事來,便對傅幽人說:“我讓流星研究學問,是認真的,你也要把這個當成正經差事來辦。”傅幽人也樂得先撇開略兒的事不談,只笑道:“這話說的,大人吩咐的哪件事小的不把它當成正經事兒來辦?”伏驕男卻道:“我只怕你聰明多想了,以為我就是要給他幹點事情讓他消停些。我是真的希望他學習學習。”所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流星這個流氓有了文化就更完美了。傅幽人哪兒不懂,卻道:“當然、當然。只是我還得回宮到皇上跟前當差。”伏驕男卻道:“這也無妨,近日不也漸漸放手讓昭夕兮當差了麽?太後也同意提拔他了。”這昭夕兮名義上和傅幽人是同等級的,一個秉筆太監,一個掌印太監,但因為傅幽人比較會讨喜,所以得到重用,而昭夕兮則淪落為負責抄抄寫寫、整理材料的辦公室文員。傅幽人卻道:“話雖如此,他也不是咱們的人啊。”伏驕男卻笑道:“昭夕兮不忠于誰,我正喜歡這一點。”

傅幽人想起那昭夕兮雖然遭受宮刑當了許多年太監,但昔日的書生氣還是不改,心裏總是記挂着禮義廉恥,這個在之前阻礙了昭夕兮的職業發展。不過也是因此,當時傅幽人才能通過他得知白華叛亂的事。也是這一點,伏驕男才特別欣賞他,打聽之下,方知道昭夕兮曾經是文人,因為嘲諷時政得罪權貴而遭了宮刑,卻仍能初心不改,更使人欽佩。伏驕男認為這樣的才子因為這樣的事情而不能夠施展抱負,也是辜負了,便有意提拔他。傅幽人明白了伏驕男的想法,便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這流星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他可未必能聽我的。”那伏驕男卻笑道:“你肯定能治得住他。”

事實上,傅幽人也不會覺得自己管不住流星,他主要是關心魏略的問題。事到如今,其實不必強搶,魏略也自願跟來了。他知道柳祁看着很儒雅很風度的君子,骨子裏卻是個锱铢必較、報複心極強的小人,不僅如此,那柳祁因為自小的經歷,自尊心極強卻又極脆弱,他留在那兒恐怕會遭到慘烈的報複。然而,在魏略那樣表白心意之後,柳祁卻仍對他棄若敝履,真正使魏略心涼齒冷,故魏略也沒有要繼續留下的意思。他只想在臨走前狠狠地報複他一把,這不僅是為了自己出氣,也是為了斬斷退路,讓他沒法回頭,讓他不會再落入柳祁的溫柔陷阱之中。

魏略來到珈藍居的廂房之後,很快就沉入了夢鄉。他需要睡眠,理清他混亂的思路。翌日清晨,他早早地醒來,從床榻下來後,不過發出有點兒動靜,就見金山快步走了進來,殷勤地要伺候他起床。魏略洗過臉,便坐到妝臺前,又看向金山,說道:“你是金山,是不是?”金山一臉欣喜地說:“二爺認得我了?”魏略卻說道:“昨晚你自己說的,你叫金山,還一口咬定我就是逃犯。”金山以為魏略在生氣,急忙解釋說:“您要明白小人的心,小人不是要害二爺的!只是他們都跟小人說過了,那是把您從柳府救出來的唯一方法,小人才不得已那麽做的。您看看呀,聖宗時時刻刻地牽挂着您呢,怎麽舍得讓您關大牢呢?”魏略認真地聽完,便說道:“聖宗?是迦藍聖宗麽?”金山忙點頭如搗蒜的,又說:“他對您可有情有義了!一刻都沒忘,倒是您……唉,二爺什麽都不記得了,是麽?”魏略幽幽一嘆,不禁感傷起來。

魏略确實什麽都不記得,他甚至不知道他原本不是這個相貌。故柳祁告訴伏驕男,這略兒什麽都不記得了,也是大實話。當年給魏略動刀的不是石藥,是石藥的首席愛徒,也是現在給柳祁開發“吃了會想做受藥”的那位專家。石藥當時認為技術還不成熟,有些難點還沒有攻克,不适宜應用在臨床上,這徒弟卻說不怕不怕,藝高人膽大,柳祁很欣賞這個年輕人的勇氣,便特許他動刀。沒想手術果然出了問題,傷了魏略的嗓子還傷了他腦子,魏略因此聲音粗,又失憶了,還落下頭痛的毛病。對于這個結果,柳祁不但很滿意,還覺得是意外之喜,一張白紙任其描畫的傅天略簡直是天掉下來的寶貝啊!

金山認為魏略就是傅天略,而魏略自己也不完全否定這種可能。但他仍然很謹慎地審視着身邊的一切,金山雖然知道很難取得主人的信任,仍喋喋不休地跟魏略說着話,大多都是說的以前傅天略的事。魏略聽了好久,也沉默了好久,金山看魏略呆呆的,以為他走神了,便笑道:“唉喲!看我這個傻子,一高興了就顧着說話,您肯定覺得很無聊吧?”魏略卻說道:“既然你說聖宗很在意我,那為什麽到現在他都不來看我一眼?”金山正想說話,卻聽見門外傳來傅幽人的聲音:“沒什麽別的意思,他只是怕驚擾你,使你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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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打開,魏略便看到不僅是傅幽人一個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個流星。魏略認得流星,不覺有些尴尬,他扭過頭去,又說:“昨晚這樣的大動幹戈,現在才怕驚擾了我,會不會太晚了?”流星呵呵笑了,正想說“昨晚你也大動了幹戈”揶揄魏略,卻被傅幽人一記眼刀給阻止了,那傅幽人便對魏略客客氣氣地說道:“那不也是不得已麽?是流星的錯,唐突了公子了。流星,還不賠禮道歉?”流星便要往前走,那傅幽人仍怕他失言冒犯,便拉住他,悄聲說道:“你賠你的禮,多餘的話一概不要說!”那傅幽人這樣附在流星耳邊低語,氣息噴得流星耳根癢癢的,流星笑着扭過頭去,又是貼着傅幽人的耳根說:“傅郎好香呀。”

傅幽人絕沒想到流星會這麽回應,一時都愣在原地,動也不動,倒是流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往魏略拱手作揖,說道:“見過略公子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對,你打我、罵我都行!聖宗也已經教訓了我了,拿那把瓜子,确實是我不對!”魏略聞言納罕,說道:“瓜子兒?”那流星說道:“可不是麽!我不該随手拿別人的東西的。”魏略聞言也是啼笑皆非,可他轉念一想,如果流星為看春宮的事正正經經地道歉,那豈不是更沒臉,倒不如這樣說瓜子的事,彼此笑笑就過去了。魏略便也笑道:“可不是麽?你也是該打的,不過既然聖宗已經教訓過你了,那我就更不好意思說什麽了。”

傅幽人坐了下來,吩咐金山斟茶,又看了一眼流星,流星明白這是要支開他,因此不必傅幽人開口,流星就很識相地說:“那我也出去……”傅幽人覺得好笑,問道:“你出去做什麽?”流星随口便說:“我出去喂雞好了。”傅幽人忍俊不禁,又說:“那你去罷,回來給我捎兩個雞蛋。我中午正想吃這個。”流星答應了就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魏略見人也都走了,索性也大方坦白起來,對傅幽人說道:“柳祁要把我送人,就是因為你麽?”傅幽人卻答道:“公子難道不明白麽?你今天坐在這兒,不是因為柳祁要送走你,而是因為聖宗要帶走你。”魏略卻斷然道:“不,是因為我自己要走。”傅幽人也怔住了,不得不同意。魏略若是寧死不肯走,伏驕男也不會帶走他,而魏略要走的原因就是柳祁要送走他。也是因此魏略才那麽在意柳祁送走他的原因。

傅幽人默然半晌,方娓娓說道:“也許有那麽一點的原因吧,但這是他慣常修飾的用語,他總想美化一下自己,然而麽,他這麽做最大的原因還是聖宗管他要人了。形勢比人強啊,就算沒有我,柳祁也是撐不住的要交人的。”魏略聽了這話,心裏不知為何竟覺得舒坦了許多。他不是輸給了傅幽人,而是輸給了權勢,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一早知道在柳祁心中什麽都比不過權勢二字。

魏略嘆了口氣,又扶着額頭,顯然是十分頭痛,那是真正意味上的頭痛。一次發生了那麽多事,使他吃不消,那整容後遺症又犯了。只是他很能忍,一句痛也不喊出來。以前他還試過因為頭痛而喊疼,大半是為了跟柳祁撒嬌,卻因為這個舉動一點也不傅天略而被柳祁糾正了過來。久而久之,魏略也接受了這個設定,默默變成了一個忍痛小能手,并真心地覺得喊疼是一件不要臉的事。現在,他一張臉都是白的,額頭青筋凸起,上面也沾滿冷汗,是個人都知道他現在身體不适。傅幽人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問道:“你怎麽了?要不要叫大夫?”魏略虛弱地一笑,說:“沒什麽,老毛病了,忍一忍就過去了。”傅幽人見他這樣,十分不忍心,又扶他到床上躺下,說道:“那你平日都吃什麽藥?我叫人給你配一下。”魏略便道:“也沒什麽,只是頭痛犯了的時候,他們會給我喝些藥湯,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湯藥,只是喝了就不怎麽痛了,只是睡覺。”傅幽人想了想,道:“八成是曼陀羅湯罷。”魏略也是疼得慌,便說道:“既然你知道,可否勞煩做一些來?”那傅幽人卻道:“這個曼陀羅有劇毒,倒不能随便做,不然我讓聖宗給你看看吧?他是會藥的。”魏略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麽,卻已經雙眼一黑,痛昏過去了。傅幽人受驚不小,連忙跑到門外,嘴裏嚷着:“來人啊!”話音未落,那流星果然就像流星一樣從牆外劃進了牆內,他輕易地翻了牆進來,手裏捏着的兩個雞蛋還完好無缺。流星跳到傅幽人跟前,笑眯眯地問道:“雞蛋,傅郎是要蒸的還是煎的?”傅幽人沒理這話,只說:“快叫聖宗來,魏略發病暈過去了!”流星喏了一聲,轉身就跑,然而他撒開幾步後,又停下了腳步,扭過頭來,傅幽人知道他想說什麽,沒好氣地說道:“蒸蛋羹,加白糖!”流星這才笑着“诶”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跑掉了。

這流星跑了,那金山也急急忙忙地趕來了,只問道:“恩公,怎麽了?”傅幽人又說:“你去打點熱水罷,略公子身體不适。”熱水剛打好,傅幽人擰了濕毛巾給魏略額頭覆上,那流星就已經又跑回來,說道:“聖宗已經在來了。”這流星确實跑得快,伏驕男也追不上他。且流星不僅腿腳快,思路還很科學,能走直線盡量不拐彎,遇到障礙物能不繞路就不繞路,都是翻牆、跨欄,甚至飛檐、走壁。然而,伏驕男也沒比流星慢多少,因為他跟了幾百米就發現了流星這個直線法則,那伏驕男也開了竅,翻牆踩屋頂過去。然而他比流星壯實一圈,身上還負了個藥箱,且也沒有學過輕便的身法,因為動靜鬧得很大,腳底下砰砰砰的響,大家擡頭看到都說:“哇,好大個聖宗在天上飛啊!”

伏驕男也是飛也似地到了那兒,心底對流星飛檐走壁的功力也是多了幾分敬佩。伏驕男仙風道骨了那麽久,也是難得的狼狽了一次,頭上微微發汗,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傅幽人原來擔心着魏略,但擡頭看見伏驕男這個關心則亂的樣子,不免又傷心嫉妒起來。伏驕男進了門,一邊疾步往前一邊對傅幽人說:“該讓流星背他到我那兒才是。”這話似是在怪責傅幽人,傅幽人聞言一怔,便答道:“是我思察不周了。”那流星看出了傅幽人的難過委屈,連忙說道:“傅郎說了,我自己不依的,說我拿着雞蛋呢,還背個人!”伏驕男一邊打開藥箱,一邊跟魏略望聞切起來,卻想自己根本沒看到流星拿雞蛋,又疑惑地說:“什麽雞蛋?”流星索性将火燒自己身上來,坦然說道:“這不路過廚房嘛,我就去讓他們做個蛋羹。”伏驕男聽了,臉上難得呈現了怒容:“你路上還去廚房點了個菜再來我那兒報信?”流星嘆道:“是我不好,你罰我罷!”伏驕男果然是氣得不輕,然而還是先顧着給魏略看病,只回頭冷冷看流星一眼,吐出三個字:“滾出去。”流星麻溜地滾了。傅幽人在一旁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伏驕男嘆了口氣,說:“你也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的。”傅幽人領命了出去了。

傅幽人走到了門外,卻不見了流星,只道:“那小子又不知跑哪兒去了!”這流星年紀輕輕的,大概比傅幽人得年輕個十歲,這行為上麽,簡直比他看着還年輕。傅幽人每次看着他,都是好笑又好氣的,然而心底深處又是特別的豔羨,豔羨這個人身上的一切——他的潇灑,他的快樂,他的自信。當然,京城裏像他這樣快活可愛的小夥子并不少,然而,這小夥子小小年紀就經歷過非常多的苦難,天災、饑荒、貧苦,親人的死亡、朋友的離散,不久前才淪為流民,險些送命,但是現在的他還是這樣的快樂。好多人的快樂是源于無知,流星卻深知各種各樣痛苦的滋味,只是他不害怕。而傅幽人,反觀自己,是何等懦弱,每次人生帶給他的傷害,都會給他腳底添上一根拔不下來的刺,讓他一直痛,讓他一步也不敢邁。

傅幽人在庭院裏坐着,沉思着,嫌棄着自己,聽着風吹過樹木的聲音,又忽而地聽見一陣響動,卻見是流星來了。流星還是一樣笑眯眯的,手上捧着兩碗熱騰騰的蛋羹。傅幽人訝異地說:“你小子還真的去小廚房點菜了?”流星笑着沒理這話,轉而說道:“你說加白糖,也沒說加多少。這碗是多加了糖的,這碗是少加了的,你喜歡甜一點的還是沒那麽甜的?”傅幽人嘆了口氣,笑道:“我喜歡吃甜的。”流星便将甜的那碗給了傅幽人,然後捧着那碗微甜的蹲在傅幽人身旁的石墩子上。傅幽人吃了兩口,又斜眼看着流星,說:“你怎麽不吃?”流星說道:“本來就只是傅郎說要吃蛋羹啊。”傅幽人笑道:“那你這樣拿着多傻?”流星卻笑道:“我拿着才是聰明!”傅幽人搖搖頭,說道:“不,看着就很傻。”流星卻解釋說道:“你想呀,如果你吃着那碗覺得甜得齁了,就可以吃這碗,我要是吃了,你還怎麽吃呀?傅郎,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很周到?”傅幽人笑笑,沒理他。

傅幽人吃了半碗,便覺得果然太齁了,便想倒掉,流星連忙阻止,奪了過來又自顧自地吃起來。這流星皺着眉頭大口吞蛋羹,連嚼也沒嚼兩下,傅幽人見狀便說:“我看你像是吃不慣甜蛋羹的樣子。”流星笑笑,說:“甜的鹹的酸的辣的我都吃得慣!”那傅幽人忽然想起,流星是經歷過饑荒的流民,大概不能認同傅幽人這種不愛吃就倒掉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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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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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