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小朋友

見花四沒有接話,安琪女士自己接着說了下去。

“那段時間,似乎正好是你們一個晉級賽的時間。抱歉,我不是太了解這些。我的助理每周把資料放到我的桌子上,也貼了便簽詢問我關于你們的資金困境要不要給予幫助,但我并沒有看到。等封沉看到那份資料的時候……你們已經解散兩周了。”

花四的手指無意識地擰了一下,他一邊覺得原來當年他們也可以有點轉機,一邊又恍然原來封沉結束青訓以後也一直關注着他們。

安琪女士神色鄭重:“這是我的失誤,如果我當時看到了你們解散的消息,我是有能力幫助你們的,我很抱歉。”

一個剛剛成型的戰隊的投資,對一個傳承已久的豪門世家來說,确實是不值一提的。如果當時安琪女士幫忙……

花四抿緊了唇,緩緩搖了搖頭,用有些幹澀的聲音開口:“這不是你的義務。您确實有能力幫我們,但我們不能因為沒有得到幫助就怨恨你。是……我們運氣不好。”

房間內再次寂靜下來,花四覺得胸口像憋了一口氣,無論怎麽呼吸都吐不出去,讓人的心情一下子沉郁下來。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安琪女士的臉上顯出一絲無奈,“我當時為了挽回,也提出找到你們,我出資讓你們重新組隊,封沉卻說聯賽已經開始了,來不及了。我其實并不清楚這是什麽意思,但……我多少能明白你們錯過了一個機會。”

“我現在看到你,聽到你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也依然能代表國家隊伍去打世界杯,我就會不由自主覺得,是我讓一個那麽優秀的孩子蹉跎了那麽多年。”

“不是的……”花四搖了搖頭,安琪女士卻阻止了他說下去:“封沉離開家的時候,是跟我說過的。他是我的孩子,我很清楚他有多固執。所以我退了一步,我跟他約定好,他可以離開我們自己獨立生活一段時間。”

“只是我和他父親給他的銀行卡一直沒被用,這總讓我有些擔心,所以我才悄悄接觸了這個戰隊,身為媽媽,總是會擔心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苦的。一旦插了手,我就忍不住提高他的生活水平。”

花四繃着臉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安琪女士深吸一口氣,眼袋歉意地再次把那張卡推過來:“這張名片,你可以當做是我別有用心。你收下它,可以讓我心裏好受點,也可以緩和我跟封沉的關系,或者你可以純粹把他當成我為了感謝你做封沉的朋友。”

“況且,我只是說你有需要的時候可以聯系我,你完全也可以不用,只是拿着,好嗎?”

花四沉默地看着那張卡片,他覺得這位女士應該相當善于談判,他想自己至少應該道個謝,但他的喉嚨異常幹澀,沒法好好地組織語言。

他只能默默拿過那張名片,勉強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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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女士看出了他的沉默,溫和地對他說:“回去吧,好好休息,之後還有更多的戰鬥等着你呢。你可以告訴封沉你見過我,也可以選擇保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就可以了。”

花四沉默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虎哥正蹲在門口玩手機,看見他出來扶着有些發麻的腿,龇牙咧嘴地站起來:“怎麽樣,聊什麽了?”

花四沉默地看着他,居然不知道該怎麽跟他開口。說起來虎哥其實也是當年的當事人之一,安琪女士也許也在暗地裏給了他自己的補償……

花四搖了搖頭,把胡思亂想從腦袋裏扔出去,扯了扯嘴角,裝出一貫的吊兒郎當:“在聊封沉嫁到我們家,他們家出多少彩禮。”

“去你的吧!”虎哥龇牙咧嘴給他屁股上一腳,花四趁勢溜走。

一旦脫離了虎哥的視線,花四臉上的笑又挂不住了,他面無表情地打開自己的房門——

封沉還在裏面。

他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倉促相遇下,居然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封沉正無聊地翻着他床頭的漫畫,聽到動靜擡起眼來看他,熟稔地點了下頭:“回來了?”

“嗯。”花四索性放棄思考擺什麽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

封沉放下手裏的漫畫,問他:“怎麽了?”

花四眨了眨眼,順應自己內心的想法張開了手,可憐兮兮地說:“想抱抱你,也想你抱抱我。”

“這不是一件事嗎?”封沉低笑了一聲,伸出手把他整個抱進懷裏。

花四閉上眼睛,把僵硬的肩膀一點點放松,悄悄伸手也摟住了他。正在花四覺得安心的時候,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封沉摟着他仰面躺到了床上!

花四有點慌亂地睜大眼睛:“你這個人怎麽這個亞子!說抱抱而已怎麽還把我騙到床上了!”

封沉忍不住笑起來,半真半假地捏着他的嘴:“你這樣的人,我要是想把你拐到床上,肯定得先捂住你的嘴。”

花四得意地飛了個媚眼:“那當然,不然我一聲救命能喊到十裏八村都聽得見!”

封沉仰面躺到他身邊:“談心不都這樣嗎?枕着青草看着星星。”

花四看着天花板上的燈管,眨巴眨巴眼睛問:“星星呢?”

封沉:“想象一下。”

花四又問:“草呢?”

封沉扭過頭來看他,花四十分警覺地拒絕:“不用草!不用!”

兩人又躺了一會兒,花四突然一骨碌爬起來:“哎,我之前好像有粉絲送給我的那個星空投影儀!我好像帶來了,你等我找找!”

封沉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忙碌,居然還真被他找到了那個星空投影儀,把燈一關,人造的星空讓這個密閉的房間顯得光影斑駁。

花四重新躺會床上,歪了歪頭:“好像還挺有用的,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封沉沒有接話,花四疑惑地湊過去看他:“你不會是睡着了吧?”

封沉伸手按住他的腦袋:“安靜點。”

花四乖乖地不動了,但還要嘴硬一句:“不是你說看着星空要聊心事的嗎。”

封沉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怎麽意外地問:“她來找你了嗎?”

花四一愣,故意問他:“誰啊?”

“我媽。”封沉翻了個身,細碎的星空也映在他的臉上,花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頭發。

封沉失笑:“你幹什麽呢?”

花四煞有介事地說:“你頭上掉星星了,我幫你撿掉。”

“哦。”封沉盯着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歪了話題,“那撿掉了嗎?”

“還有好多,撿不掉了,我給你拍掉吧。”花四伸出爪子,趁機把封沉的頭發糊得亂七八糟的。

封沉就任由他動作,花四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他盯着一張似乎要哭出來的臉,用力眨了眨眼睛:“當年的事,其實怪不了你媽媽的。”

“嗯。”封沉伸手溫柔地揉着他的腦袋,“我知道。”

花四眯着眼睛把腦袋枕在他的手心裏,突然開口問:“那你幹嘛要離家出走啊。”

封沉垂下眼,半晌才回答:“不是離家出走,我只是跟她約定好了給我五年自由時間。之後我得承擔起一些責任,比如學着打理家業,或者先去國外學習……”

花四這下明白了。他之前還有點奇怪,封沉家居然會同意他打職業比賽,畢竟對他們家來說,電競選手聽起來十分誘人的年薪也根本算不上什麽。放家裏的繼承人出來打電競,看起來就像是放任自流一樣。

原來是有期限的自由。

花四又追問:“那你都不回家。只是自由時間,家總是可以回的吧?”

其實如果是平常,花四根本不會問這些,他會禮貌地繞過這個話題,然後嘻嘻哈哈地講些俏皮話。但今天他有點反常,他盯着封沉,就想要追問到底。

封沉看着頭頂的星空,有點悶悶地說:“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回去。我知道這不是她的錯,也知道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在他們眼裏其實根本不值一提,但我還是覺得不甘心。”

“如果我因為這些跟他們吵架,會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所以我什麽都沒說。”

“但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為你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我能穿越時空,我想直接帶你回到那個夏天。但你的說的,時間不會倒流,失去的夏天也回不來了,所以我想帶你去搶一個值得紀念的夏天回來。”

“我想陪你贏下所有能贏的獎杯。”

花四悶聲悶氣地突然擡杠:“世界杯是寒假,封沉,夏天已經過去了。”

封沉看着他的眼睛,他甚至能看見花四眼裏映着細碎的假冒星辰。花四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笨蛋,這種時候你應該接梗的,說點‘你怎麽這時候還能擡杠’的吐槽嘛。”

封沉沒有接話,花四一點點往他這邊挪過來,蔫頭蔫腦地說:“封沉,我有點難過。”

封沉伸手把他用力摟進懷裏,低聲問他:“那你要哭嗎?”

“呸!誰哭鼻子呢!”花四惡聲惡氣地抗議,然後聲音逐漸低落下來,“我跟你媽媽說,這不是她的錯,我不能因此埋怨她。”

“……其實我是假裝的,我可難受了。”

“她只是沒看到,其實就算看到了也沒義務幫我們,我不能因為這對她來說是點小錢就道德綁架她……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她今天給我的那張名片,如果是三年前遞到我眼前,那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遲到了三年的救命稻草,還有什麽用啊……”

“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了,決定往前看,就當三年前是我們倒黴。結果她忽然冒出來,告訴我三年前我們其實有機會的……這不就顯得我們更倒黴了嘛!”

封沉用力地抱着他,抿着唇聽他帶着點哭腔說:“她怎麽就沒看見呢!”

花四一開始還克制着,抽抽噎噎地抱怨,到最後直接像小朋友一樣嚎啕大哭起來,如果不是封沉抱着他,估計都要一邊蹬腿一邊在床上打滾了。

花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封沉抱着他,耐心溫柔地輕撫着他的後背。花四在淚眼朦胧裏想,如果沒人安慰,也許他哭一會兒就好了,但封沉這樣溫柔地哄着他,他反而會哭得停不下來。

小朋友都是這樣的。

雖然他年紀比較大,但花四決定今天放縱自己當一回小朋友。

封沉看他哭到逐漸閉上眼睛,偶爾抽噎一聲,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忍不住嘆了口氣,溫柔又無奈地替他把臉上的淚痕擦幹淨:“你怎麽這麽能哭呢。”

已經哭睡着了的花四抽噎了一聲以示抗議。

封沉忍不住笑了笑,低下頭輕柔地吻了他的額頭:“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登場的是,花·小哭包·四。

晚點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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