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冰淩
在屋子裏頭伺候的是另一個稍顯聰慧的丫頭,官名叫做冰淩。
冰淩笑嘻嘻地說:“按照您的吩咐,将藕片的皮兒去了,熬煮成粥,又放了桂花糖進去,桂花是我們自己悶在院子裏頭制成的,準比內務府的貨色要好一點。”
葉子儀點了點頭,他被冷待慣了,所以也不太懂得跟對自己稍好的下人微笑,可若是遇到些個在他面前直接不尊重的,他的懲罰,從來沒有慢過。
第一塊藕送到嘴邊的時候,口腔中只覺得一陣冰爽。
外頭有一片剪影落在地上,葉子儀甕聲道:“有什麽事情,來回吧。”
下人小關垂手進來:“公主,許大夫來了。”
許大夫是章院判的人,葉子儀在宮中的地位雖然一般,可坊間流離的謠言,錯錯落落的,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這個姓許的,仗着章院判的本事,在京城裏基本壟斷了醫館行業,經常也會往宮裏頭送點外頭的時興鮮貨,因此讓他轉個身往自己這來一趟也不是什麽難事。
鬓邊的流蘇随着放下碗而發出聲響,她說了一聲“嗯”,只讓許大夫在偏堂稍作休息。
“冰淩,來。”
葉子儀擡了擡手,示意冰淩過來,冰淩弓着身,來到葉子儀的身邊,心裏頭早就如同打鼓一般,咚咚作響了。
葉子儀的手段她知道,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學到的頂頂奸詐的本事,施毒的本事,大概連行走于武林之間的毒派都自愧不如。
這個女子啊,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得寵,都加倍地作用于有可能對他不利的下人身上了。
“公主有什麽指示?”
“取三兩銀子包了來。”
葉子儀說着,款款站起,大概是因為剛吃了甜膩膩的藕,連說話都像是被齁着了一樣,有些低沉。
“是。”冰淩連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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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個月領到的月銀自然和正經妃嫔生出的公主們不一樣,每個月十兩,她花起來倒是爽利的很,往往不到月末,就散盡了,可架不住有葉子陽這樣一個好哥哥啊,聽說,每次在她已無餘糧的時候,都是葉子陽的救濟。
在這樣一個從前就看不上的人身上打點銀子,肯定沒這麽簡單。
大約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葉子儀才到客室。
許大夫時不時地撫順着胡須,他濃眉大眼,可總是喜歡将眼睛眯起來,看起來活的是個老神仙的樣子。
“參見公主。”
許大夫沒有下跪,只是點了點頭,倒像是在發派她一樣。
目光直視,沒有閃避。
葉子儀的心中一陣厭惡,眼內卻蓄了笑意:“許大夫,我托你帶來的東西,準備周全了嗎?”
“自然,這一次是剛從長白山上送來的好貨,是野貨,價格也便宜些。”
葉子儀覺得自己的人生好悲哀,因為是最不入流的宮女生的,所以她連名貴點的藥材都用不起,需要通過一些野路子,從外頭人的手上得到這些東西。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在這個奸商的面前,她也不能用公主的身份規範他。
她是蜉蝣,好像一直都是。
“最近正是秋收冬藏的時候,你來來回回地挾帶這樣的東西,也辛苦了。”
許大夫笑道,:“哪裏的話,醫館就得是有您這樣主子捧場,才可以風生水起,當然,我做生意也是為了誠心二字,若是公主還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我就是。”
葉子儀颔首,雖然很讨厭許大夫這樣叫賣的嘴臉,可他要的東西,只有從許大夫這裏才能得到。
朝着角落那個弓着身的丫頭說道:“上茶。”
冰淩輕手輕腳地奉了茶,葉子儀只留了那個肉團團的貼身侍婢,又因為冰淩比較機靈點,也讓她待在了房間中,其他的人一應退下。
還沒有墜落下去的日光照到房中,門檻的位置重重疊疊地,投下了好幾重疊加在一起的影子。
許大夫已經面露不耐煩,從葉子儀這裏交接了貨之後,他還要着急出宮呢,八大胡同裏,多少嬌俏豔娘在等他,他可不願意将時間浪費在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身上。
葉子儀不慌不忙地端起茶來,手指頭撚着茶蓋,将扶起來的茶葉沫子一點點抹平。
“其實今日,還有一事相求。”
許大夫的眉目間收斂笑意,他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平日裏聽下人們非議,說這個不受人喜歡的公主,地位低下又出手闊綽,這會子有事相求,自己也難得什麽好處。
他敷衍地說道:“老夫一介草民,除了在倒買倒賣上有點門路,怕是很難在旁的事情上出力了。”
葉子儀展眉笑道:“許大夫如果沒有過硬的本事,單說你将外頭的東西往宮裏頭倒騰,就不知犯了幾處的錯了。”
葉雍在這種事情上的管理并不很嚴謹,而章院判是皇後娘娘的人,皇後自然會睜一只眼閉只眼,葉寶林正是看中的這一點,才敢明目張膽地行使這件事情。
“可別介,我能這樣順暢,還不是各位主子給臉麽。”
葉寶林說道。
冰淩在葉子儀的示意下,将剛才由她打點好的銀兩攥在手中,又将茶端上來,托盤上面是醇厚的茶,下面,是葉子儀收買人心的官銀。
葉子儀從葉寶林這裏買的最多的,是致人疼痛受傷的藥,今天就讓這個老頭嘗一嘗,他最熱衷倒買倒賣的貨吧。
葉子儀心滿意足地又啜了一口茶,都說前三道茶葉,最是要沉默無言地品嘗的,不說話是對茶葉的基本尊重。
許寶林雖然唯利是圖,也不随意違逆了茶道,這一點倒很可喜。
在許寶林捧茶的時候,冰淩順勢将銀兩遞過來,他推了幾下之後,才小聲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冰淩說:“公主的一點謝禮,許大夫定要收下。”
野貨的錢已經交付給他了,這會子還給,怕就是葉子儀所謂的不情之請吧。
章院判告訴他,葉子儀這樣不入流的主子,能糊弄就糊弄,其他的事情少攀纏,少管,這麽想着,便是為難地說:“公主怕是問錯了人,我只不過是個腳夫,為你們傳遞藥物的,無功不受祿,我沒有這樣的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兒。”
葉子儀笑道:“你先收着,且喝着茶,聽我說說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萬一你能給呢。”
她的眉毛挑起,冰淩已經順勢将銀兩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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