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佛經夢魇

“我說了她啊，他就是被人報複的，聽說對方下了死手，并不打算留有活路呢。”

沈康佳說着，嘴角牽扯起了惋惜，可分明，表情上還是微笑的。

葉子朝忍不住摩挲扳指，說道，“如果是這樣，父皇着急将他召回，也是擔心這幾日用在自己身上的藥，有什麽不對勁吧?”

空曠的房屋裏暫時沉悶下來，偶爾能聽見湯水咕嚕咕嚕地叫喚，沈康佳擡眼看了看葉子朝，說：“你很聰敏，可是我覺得，這樣的才智應該想着怎麽解救喬汝寧才好。”

葉子朝不以為然地說道，“若是不知道父皇的真實意圖，又如何想方設法地解救喬汝寧呢。”

沈康佳的手中撚一串蜜蠟，表面上看，她是個吃齋念佛的，這些年被她親手送上鬼門關的人這麽多，夜間常有夢魇纏身，常常地念叨着佛經，可以讓心情松解一些。

沈康佳笑道：“你說的也沒有錯，只不過，當初軍令狀是你立下的，如今喬汝寧這裏有了差池，你說皇上首先要懷疑的人，是誰呢。”

沈康佳自以為這就是她的神來之筆，将喬汝寧和葉子朝徹底綁在一條船上，他們便是這凡塵俗世中最凄涼自立的一對男女，只有同舟共濟，才可以為互相擺脫嫌疑。

“多謝母後為我這麽想着，在這之前，我白為喬汝寧擔心了。”

葉子朝的眉目微微地凜起，手指頭已經是來來回回地摩在袍子上了。

“蘇溪，給子朝子滿一杯酒。”

沈康佳反手一揮，蘇溪站上前來，醇香的溫酒被倒入杯盞中，他說：“再這麽喝下去，兒臣可真是要醉了。”

沈康佳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醉了也好，好好想想軍令狀的事情，本宮對你的提示，也就只有到這個地步了。”

葉子朝的心頭刮起了一陣風來，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與她争奪，最後慘遭廢黜冷宮的留妃，這個女人能從一個尋常妃子走到這一步，哪裏就是一蹴而就的？

“既然母後不能在提示上多近一步，我也不做打擾了，打擾到母後的清修，就是我的罪過了。”

葉子朝并沒有将杯子中剛剛斟滿的酒杯喝掉，站起身來，示意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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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佳也不留，今天晚上難眠的人，又何止她一個呢。

乾西宮中，葉子陽正撚着衣服上的綠色小毛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到來的緣故，幹燥的氣息感染了周遭的氛圍，連他的衣服，都變得這樣的幹燥。

到處都是摩擦和靜電，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角門處，白色的身影一晃而過，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就躲過了那些偷偷打盹兒的下人，來到了葉子陽的面前。

葉子陽擡眼看，是哥哥，他的身上散發着滿滿的酒氣，一看，就是在皇後的宮中做了停留，“哥哥來我這裏做什麽？”

“該是我問你在這裏做什麽吧？”

葉子陽的房間裏陳設着各種各樣的展覽品，大多都是從祖國各地搜羅來的，他最喜歡游山玩水，很久以前，葉子朝還在想，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夠束縛住弟弟的心，這個人是誰。

架子上的風鈴叮當作響，讓原本沉悶的空氣，也變得不那麽寂寥了。

“我不總是在宮裏頭這麽待着的麽？”

反正面對葉子陽這樣的癡子，葉子朝了然，他只會答非所問。

這個不中用的家夥，到了喬汝寧的事情，就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

葉子朝順勢坐在椅子上，冷笑道：“可是你從前一定不會拒絕皇後的邀請，我跟你說過，你的叛逆在她的面前一定不能表現出來，難不成，你連這個都忘記了麽！”

葉子朝的眼中，早就蓄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葉子陽偏頭看他，然後問道：“哥哥，你不累麽。”

“你說什麽。”

葉子朝沉沉地說，酒氣像是揮之不去的冤魂，在兄弟二人中來來回回地環繞着，他覺得沒有人可以看到他的內心，因為他自己都看不清，如何還能讓別人看清呢。

“你有喜歡的女人嗎？”葉子陽問

有那麽一瞬間，葉子朝還以為，葉子陽看到了自己的心裏。

“現在不是和你讨論這件事的時候。”葉子朝說着，将目光轉向了別處。

“這是什麽味道？”葉子陽笑着湊到了葉子朝的面前，隔着很遠聞着他身上的酒味。

“你是不是被那個女人給糊弄了雙眼，連酒味都識別不出來了麽。”

葉子朝說着，咬牙切齒，他明白，自己越是表現出憎恨的猙獰模樣來，就只會在弟弟這裏越發地露怯。

葉子陽深深地擤了一下鼻子，直起了腰，朝着梁上的方向嘆了一口氣：“你也從來不在皇後那裏喝酒的，你今天還不是破戒了麽，哥哥，你還是承認吧，其實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有些東西都是相同的。”

“就在幾天前，我做了一個夢。”葉子陽說這句話的表情，和年少時候的他和自己分享夢境的樣子一模一樣，帶着幾分的懵懂，還有幾分的癡纏。

“我不關心你的夢。”葉子朝說着，斜斜地将手肘靠在茶幾上，冷笑着。

“我夢到了母親，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她說，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自己的所愛，就不要猶豫，我不是争權奪利的人，我有資格追求自己的幸福。”葉子陽直視着葉子朝，分明是要一點點地戳開他心頭上那個，無論如何都填補不起來的夢。

“沒有人能給你這樣的權力，你以為我一手将你扶持起來是為了什麽？你以為你的任性可以毫無邊界麽，我告訴你，你只要在這皇宮中一日，你就注定愛不到你想愛的人！”

葉子朝像是一頭發了瘋的獅子，弟弟能在自己的世界裏給旁人浪漫，這一份浪漫，他給不起。

當然，如果他有這樣的好運氣能給，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

所以，葉子陽這個樣子，擺明了就是在挑釁了。

“你是在嫉妒我吧，哥哥？”葉子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