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皇宮偏僻之地,在夏天卻是個乘涼的不錯的去處。湖邊的涼亭襲來陣陣微風,昏昏欲睡之際卻被身後的動靜驚擾到了。澤彥回頭一看,一個體态單薄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身姿嬌小,仿佛就連這輕風都能把她吹倒。她着了一身朱粉色的紗裙,青絲未挽,竹影在她眉間點下翠色,明眸剪秋水,身姿落旖旎。

澤彥初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小丫鬟,正準備呵斥她離開,卻注意到那一身打扮倒似大戶人家的小姐和宮裏的妃子,那一身霓裳折光,淺靥上的花钿,不該是丫鬟應有的。他招招手,示意她過來,沒想到那個小姑娘倒也聽話,提起裙擺便一路跑了過來。澤彥又有些覺得奇怪,有些教養的深閨小姐做不出這樣略顯粗魯的舉動,宮裏的那些莺莺燕燕,哪個不是蓮步輕移,步步生香。

“你是哪家的小姐麽?”澤彥略帶疑惑地問道,“我明明叫人吩咐下去了,不讓任何人接近這兒了,為什麽你還能進來?”

“我……”少女看起來有些遲疑,不知如何開口,“我不小心進來的,我看到這兒有個人,覺得有些好奇就過來看看。”

少女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青澀,但掩藏不住臉上的傲氣,身段凜凜,氣度大方,看起來又像是一個大家閨秀。澤彥心裏暗忖,大概是因為年紀不大,所以舉止還是有些孩子氣,估摸着是被母後新添進宮的女子,今天才剛來,還沒什麽規矩。但是如此沒規矩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你叫什麽名字?”

“錦橼。”少女毫不畏懼地盯着他的眼睛,簡短地吐出兩個字,聲音如同聽鯉宮的湖水一般清澈。這兩個字一出,澤彥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他雖然登基時間不久,但宮裏哪個見他不是畢恭畢敬,禮數周全,偏生眼前這個女子只當他是個常人,連禮也不曾行過。

“好,錦橼,”澤彥摸着自己的下巴,心裏覺着有些好玩,“你這麽不怕我,可你知道我是誰麽?”

少女張了張嘴,明顯愣了一下。澤彥一看她的反應就明了了,這小姑娘八成只是把他當做常人來對待了,如此涉世未深直爽簡單的姑娘,澤彥倒覺得有些可愛。還沒等他自己表明身份,聽到了動靜的侍衛已經匆匆趕來,看見澤彥面前站着個陌生女子也覺得奇怪:“陛下,此人是誰?是否需要将其帶走?”

“喔——原來你是這兒的皇上,”站在一旁的少女突然發話了,“難怪你剛剛要問我我是否知道你是誰了。”

侍衛被錦橼的發話生生吓了一跳,澤彥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皇帝,剛登基時靠着雷厲風行的手段震住了不少對他心懷不敬的老臣,現在錦橼居然敢如此說話,侍衛正準備呵斥她,沒想到澤彥擺了擺手,說道:“不知者無罪,今天就算了吧。錦橼我問你,你既是剛進宮的女子,可有給你安排了住處?”

錦橼歪歪腦袋,略帶疑惑地看着澤彥,“住處?我就住在這兒,雖然我總覺得這兒的名字怪小家子氣的,但倒還是個不錯的地方。”

“不得無禮!這聽鯉宮可是陛下親自取的名字,豈容得你如此議論!”

“沒事沒事,”澤彥這次出奇地沒有生氣,自己也覺得有些神奇,大概是面前小丫頭眼裏透出的光芒,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我倒是很喜歡這個名字,畢竟這裏曾經有條錦鯉,護了我的平安喜樂。”

話音剛落,錦橼的眼裏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她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澤彥就已經領着一衆侍衛離開了涼亭,對着錦橼揮了揮手,“好好住,既然母後把這宮賜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澤彥還記得那時的自己,第一次對于宮中突然來了這麽個明豔直爽的女子而感到高興,自己已經好久都沒有覺得一個人這樣好玩可愛了,宮中的女子大多絕色,卻也千篇一律,無不是端莊優雅的大家閨秀,懷揣着不知怎樣的心思接近自己。可是錦橼不一樣,很少見到這樣霞明玉映的女子了,盡管舉止不合禮數,倒也真誠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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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自己又急不可耐地跑到聽鯉宮去了,沒想到宮門口已經挂上了一副對聯,上書“錦鱗百尾安,鯉游驚香橼”。沒想到這丫頭倒還是有幾分文采,寫字也力道遒勁,越來越覺得是個妙人兒了。

進去時錦橼正趴在軟榻上小憩,澤彥打發走了侍女,悄悄坐到她身邊。錦橼臉上的絨毛在陽光底下折射出細小的光芒,昨日還沒有看仔細,現在才發現她的眼角有一抹淡淡的紅色,明明看起來還是個青澀的丫頭,那抹眼角的紅卻平添了幾分妖嬈。

澤彥輕輕笑出了聲,這笑聲卻驚擾了錦橼。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一看到澤彥頓時就精神了,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還順手握住了澤彥放在一旁的手。澤彥在心裏苦笑,昨天還在說的禮數今日就給忘了,倒也對得起她這率直的性子。還沒等他說什麽,錦橼先開口了,她的雙眸裏閃爍着認真的光:“你聽我說,昨日我就想對你說了,只是你走得太快了我還沒來得及說。我并不是你母後選進來的秀女妃子,我一直都在這兒,我之前是這宮裏的一尾鯉魚,昨天剛成人形就被你看到了。我之所以還在這兒,是因為我還不能離開。”

澤彥被她的一席話說的愣住了,只是笑了笑,雖說這兒先前的确是有一條鯉魚,但是鯉魚成精想想也是不太可能,只當是小姑娘自己的幻想罷了,也沒放在心上。

當時的一笑而過,釀成了如今的大錯。想來也是,已經不止這一次了,錦橼一開始會經常跟他提起,只是他不信,漸漸地也就煩了,因為這件事沖着她發過脾氣,日後也就不再提起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澤彥也只當是玩笑話,慢慢地忘了。只是今夜又一次被錦橼所提起,逼着他去直面過去,直面已經造成的傷害。

突然想起來,在已經快被淡忘的記憶的深處,自己第一次朝着錦橼發火,那時錦橼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她什麽也沒說,只是笑笑,一口飲下杯中酒,至此不再提。

澤彥心下隐隐作痛,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差點殺死了最喜歡的人。他緩慢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錦橼的雙手,像她過去做的那樣,卻被錦橼用力地甩開了。她的眼睛看不見怒火,也看不見悲哀,也沒有澤彥。

“現在我拿回鯉珠了,你已經攔不住我了。澤彥,你若是還不想撕破臉的話,還是不要擋在我面前為好,”錦橼又重新拾回了她的傲氣,毫無畏懼地向前走了一步,“我先走了,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但這之外,還是請你劃清界限吧。”

待得那些前來接澤彥回宮的侍衛找到聽鯉宮來,錦橼早已離開了,獨留澤彥一人站在微涼的空氣中,面對着空蕩蕩的大廳,不發一語。侍衛覺着有些奇怪,便試探着問道:“陛下,該回去了?”

“她不會回來了。”

“陛下……?”

“走吧,她不會回來了,我也不必再等在這兒了。”

6 瓊月橋之約

其實錦橼并沒有走遠,她一個人蹲在湖邊的竹林裏,想要等澤彥走了再把這聽鯉宮探個究竟,早就覺得這宮裏有什麽不對了,而且偏生沒想到是自己成了人形之後才會出現問題,總感覺在這兒有什麽東西一直鎖着自己,讓自己沒有辦法變回原形。卻沒想到澤彥會在宮裏待上這麽久,錦橼一度以為澤彥都要睡在滿地的灰塵裏了,正當她準備打道回府擇日再來時,澤彥便走了除了。

已經好久沒看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了,他一直覺得自己該是個頂天立地的帝君,多愁善感不應該是不合格舉動,錦橼也只見過一次,唯一的一次,那是他的母後過世時,他在屋子裏喝了一晚上的悶酒,不發一語。可是現在又看到了,他剛剛從聽鯉宮出來,臉上的表情好像失了什麽最重要的東西一般,是鯉珠呢,還是自己呢?

錦橼晃晃腦袋,把這個想法甩出腦海,反正他們都回不去了,想這些也是徒增煩惱罷了,況且眼前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自己還蹲在這裏感春懷秋,可真是太對不起吃了一晚上冷風的自己了。待澤彥一行人徹底走遠了,當機立斷一個猛子紮入水中。鳐城位處寒冷之境,春天的湖水還是帶着一絲刺骨的寒意,自己身上還是穿着從竹林賢府上逃出來時的衣裙,單薄的紗根本抵禦不住寒氣。錦橼在水中抖了兩下,忍不住把腦袋鑽出水面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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