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父女始見面

白胡子老頭兒一看衛昭,眼睛一亮,“是這個小家夥?走,一同帶走。”

他眼睛賊亮,和藹可親的笑容剎那也變得賤兮兮的,吓得衛昭連忙縮錢先生背後。

學生們還在屋裏,聽到門外的動靜,沒有出來的,但是讀書的聲音小了不少,有那膽子大的已經往窗外看了。

錢先生無奈,只好停了課,“今日先生來了遠客,聽課半日,等後日沐休的時候補上,現在都回家,路上莫要打鬧。”

放假放的突然,薛礡雲的家裏人沒來,所以院子裏很快又剩了他。

白胡子老頭一見他,眼睛更亮了,“哎呦,這是哪裏的娃娃,怎麽比那年畫上的還好看?”轉身問錢先生,“我們拼死拼活的,你倒好,躲在這山清水秀的地界兒躲清閑,還養了這麽多好看的娃娃,你這是想成仙是吧?”

錢先生不理他,對礡雲說,“咱們去縣城裏頭,你是跟着我呢,還是讓馬車送你回家?”

礡雲看了眼衛昭,他早就發現她一直以來都是踩着點上課的,只有今天早上聽說一大早就到了,這會兒先生叫走,她也沒回家,聯想到上次衛昭也是被姨母寄存到這裏,便對錢先生說,“礡雲跟着先生。”

衛昭神情郁郁,在聽到薛礡雲這樣說後,心情總算好了些,沖着他彎了彎眼睛。

錢先生又回後頭找了仆婦叮囑了幾句,吩咐她不必鎖門,要是有人來問,只管告訴他們去了縣城,晡時定歸後,便帶着衛昭跟礡雲上了馬車。

平縣縣城挺繁華的,車裏也沒有待嫁的姑娘家,衛昭跟礡雲兩個,很快便掀開簾子正大光明的看了起來,全然不知身後的兩個老頭子在擠眉弄眼。

錢先生,“怎麽是你來了?”

白胡子老頭,“怎麽我來不得?也不想想我是誰?”驕傲的很。

原來這白胡子老頭,是慶禾帝的親外公王太常,慶禾帝的娘是他的獨女,是以王家現在也是面臨絕種的危險。

王太常年輕的時候指望閨女招個上門女婿,好延續王家香火,不料當時先帝宮中設宴一眼就相中了王小姐,聘到皇家當了皇後,王太常的美夢碎了一半。

好在姑娘争氣,生了慶禾帝,王太常是親外祖,慶禾帝身上不管怎樣也留着王家一半的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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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常努力的活啊,現在快八十歲的人了,活的倍兒精神,也不知道他有什麽想頭。

王家本家的人這麽多年急着給他找小老婆,找嗣子,統統都被他掃到一旁,只自個兒活的痛痛快快,老當益壯,老骥伏枥,一點也沒有廉頗老矣的自覺。

慶禾帝能請動他,錢先生還是吃了一大驚的,不過後來一想,王太常是皇帝的親外公,就是衛昭的血親,誰來也不如他來靠譜,再者,這老小子爬車的動作那麽麻利……

馬車晃晃悠悠的穿過平縣最繁華的街道,來到南街的一處酒樓前頭。

錢先生被扶着下了車,一邊哎呦着,“我的一身老骨頭都散架了!”

一看扶着的竟然是鄭大官,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走就行,你去把我的小弟子抱出來。”

王太常在前頭走了兩步,低頭跟錢先生咬耳朵,“那胡子也太假了,比不得真的。”說完驕傲的翹了翹自己的小胡子。

腹诽皇帝面前的當紅太監,錢先生可不去附和,只回頭看衛昭。

只見衛昭拉着薛礡雲的手說,“表弟先下去。”鄭大官抱礡雲的功夫,衛昭已經麻溜的爬下馬車……

衛昭剛才牽礡雲的手的時候,礡雲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等衛昭也從馬車上下來,他卻主動将手伸了過去。

衛昭本來有點恐慌的,到了一處新地方,總會感覺到不安全,可一見礡雲,覺得他應該比她更害怕,那種照顧幼小的心情浮了上來,兩個人手牽手,都是模樣出挑,穿着得體的,已經引得路人頻頻回頭看過來了。

王太常捋着胡須點了點頭,對鄭大官說道:“煩勞鄭小哥帶路。”

錢先生,“咳咳咳咳……”

上去之後,酒菜馬上就流水似得往桌上端,衛昭跟礡雲單獨坐了一處小幾面前,鄭大官不叫王太常跟錢先生先吃,自己從桌上的菜裏撥出一小半放到小碟子裏頭,給姐弟倆端了過去。

王太常便跟錢先生拉了鄭大官說話,衛昭早就餓了,埋頭吃了起來。

礡雲卻吃的不多,他坐馬車總覺得不舒服,喝了一碗粥,便瞅着衛昭吃飯。

他們的小幾在窗前的榻上,跟錢先生他們隔着面屏風,衛昭見他不吃也不動,便小聲問,“你怎麽了?”

說着還伸出小手去摸他的額頭。

礡雲往她手心裏蹭了蹭,垂下眼簾,同樣小聲回到,“我困了。”

衛昭學着她娘照顧她的樣子,拉過榻上的枕頭和錦被,“那躺下睡會吧?”

礡雲不放心的看着她,衛昭這會兒聰明的緊,想起她也是這麽看着她娘的,于是便面露微笑安撫道,“放心好了,我在這裏陪着你呢。”

薛礡雲微微點了點頭,呢喃道,“表姐別走。”

衛昭:往常她對她娘這樣說的時候,她娘都說什麽來着?快睡你的吧!

“快睡吧。”很有愛心的小姑娘将中間的“你的”倆字砍了去,說的話十分溫柔動聽。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瞌睡會傳染,衛昭不一會兒也困了,反正薛礡雲都睡了,她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爬到薛礡雲的枕頭上,自己拉過一點被子,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是了,夜裏她爹娘出門之後,她其實就沒有睡好,這會兒吃了頓飽飯,可不得困了?

屏風裏頭的呼吸聲緩了,鄭大官悄悄一看,眼睛笑眯成一條縫,連忙出門去報信。

慶禾帝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鄭大官進來對他說,“陛下,小主子睡着了。”

房間裏頭靜悄悄的,慶禾帝出了門,王太常跟錢先生都跪在廊中,慶禾帝扶起王太常。

王太常老淚縱橫,顫抖着唇,抖索着說,“跟先皇後小時候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錢先生也心有戚戚,鄭大官扶起他,他便跟王太常站在門外,看着慶禾帝帶着鄭大官進了他們吃飯的那間房子。

屋裏點了點兒安息香,味道不濃,只是叫人睡的沉了些。

薛礡雲的事情,鄭大官早就跟慶禾帝說了,因此慶禾帝一進來眼睛就盯在衛昭身上,見她睡顏俏麗,五官端正,無小兒女的妩媚小氣,卻是落落大方,有灑脫不拘之意,天庭飽滿,臉盤圓潤,萬千機敏都斂藏在眉間,小小年紀卻有一股浩然之氣,不愧是皇家嫡脈!

慶禾帝也想學他姥爺哭一哭了。

天佑大燕呀!

廊中的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老人則去了先前皇帝呆的那間屋子。

錢先生有點不恥王太常剛才的谄媚,“記得三公主出生的時候,太常也說公主像先皇後……”

王太常毫不覺得羞慚,胡子一翹,“可不是嘛,孫女長的像祖母的多得是。”剛要說還都挺有福氣的,想起三公主早夭,閉嘴了。

王太常對于皇帝派了錢太傅去教導公主,而不是先對他吱一聲也存了些醋意,假模假樣的嘆氣,“這可真是老天保佑啊,王家總算是尚存一脈,老頭子折壽十年也願意保佑公主平安健康……”

錢先生大怒,太常老頭欺人太甚,公主明明是皇帝家的,攀親戚就算了,還故意離間他跟公主的師徒關系,在同公主關系的立場上,錢先生半步也不肯退讓,“是啊,太常有心了,在下比之不及呀……”王太常還沒高興,錢先生話音一轉,“所幸我比太常小幾歲,只要公主平安健康長大成人,我就是折壽二十年也是無怨無悔……”

好在房間裏頭沒有其餘人,否則兩個位高權重(曾經)的大臣(曾經,目前都退休),争着折壽,一般人聽了絕對是會消化不良的。

兩人互相不讓,一個占着血脈關系,一個占着師徒名分,唇槍舌劍,禮尚往來,你來我往,投桃報李,扔磚砸石,鄭大官一進來,立即變成了談笑風生,相談甚歡,惺惺相惜……

鄭大官微微一笑,解釋道,“陛下想跟小主子獨處一會。”

一件東西,只有得到過然後再失去,才知道珍惜二字怎麽寫,譬如健康,平時誰無事關心自己的身體,若是一旦有病,才知道健康的重要,慶禾帝也是如此,他先前那麽多孩子,生一個死一個不說無所謂,總是很快就将情緒轉過去了,直到宮裏一個孩子也沒有了,他也不能再生了,慶禾帝才知道孩子的可愛。

衛昭睡得朦朦胧胧得,覺得有人影在她面前晃,她費力的睜開一只眼,把半跪在榻前的皇帝吓了一跳。

衛昭覺得那人影眼熟,有點像誰來着?可以确定是個男的,于是嘟囔着喊了一聲,“爹……”

慶禾帝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他不敢出聲,含着兩泡淚點了點頭。

要不說衛昭天生會哄人呢,連做夢都能哄人開心。

衛昭放心的睡了過去,陷入甜甜的夢鄉,睡的很舒服,還張嘴吐了個泡泡,這都是她小時候最愛的游戲,不僅娛樂自己,還能娛樂觀衆,果然慶禾帝就被娛樂了,情緒不再那樣激動,呼吸也和緩了下來。

不久,他出門,對站在門口的鄭大官說,“照應着點裏頭,朕去跟先生說說話。”

鄭大官小心的幫皇帝開了門,自己則退到衛昭所在的屋子,熄了香,開了窗,守着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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