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修]

時逢清冬,夜幕随着細雪早降,一眼望去便是昏黑,在幾道微弱的光線中,墜下點點簌簌飄轉的白絮。

“雖然已經找附近的漁民檢驗過冰的厚度,但難免存在薄弱的地方,一個不慎就會滿盤皆輸!所以我們此次突襲,要快,要穩,不得出現任何閃失,聽清楚了沒有!?”

“是!”

士兵分隊集合,相互拉開距離,嚴陣以待地看着前方的冰湖,只等着最後一聲號令。下人端上酒,這是秦策率兵以來的第一場仗,按理當行酒壯膽。

謝富與秦策各執一杯,前不見往日戲谑,後亦為滿眼肅穆,襯着紛紛落雪,平添一抹凝重。

“富在此祝殿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承謝先生吉言。”

相視一笑,兩人一口飲盡杯中酒。秦策擲酒盞為號,環顧四方,不見畏色,朝衆軍喝道:“出發!”

天地消為一色,只有鞋刃落在冰面上的碰觸聲,再沒有別的聲音。目送着秦策領兵離去,謝富将酒盞放在下人手中的托盤裏,面不改色地走進了一旁的轎子:“回罷。”

“是。”

下人端着酒盞,吩咐轎夫起駕,一隊人離得也是悄無聲息,殊不知轎子裏已經忙作了一團。

“淮青好冷冷冷冷——”

将早已準備好的棉被給謝富套上,又往小爐子裏添了炭火,将轎子裏面照得通亮,楚淮青幫着四肢已經被凍麻木的謝富坐了下來,邊倒了一杯熱茶遞在謝富的嘴邊:“快喝一口。”

若換旁人來幫忙,怕是要三四個才能解救此時的謝富,但這樣的事楚淮青前世做過許多遍,所以并不顯得手忙腳亂。

“好好好好——”牙齒直打顫的謝富。

一口熱茶下肚,體內溫度也得到回溫,謝富蒼白的臉色終是好了許多,他松了一口劫後餘生的氣:“若沒有淮青在,富這條命可能就要葬送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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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謝富的手搓熱乎後才往他手裏塞了湯婆子,楚淮青道:“都叫你多穿一些了,你偏不聽勸。”

看着楚淮青緊皺的眉頭,謝富端的是一臉無辜:“若按淮青說的那樣穿,富怕是連路都走不動了,哪能行酒。”

楚淮青無奈地搖了搖頭,給面子地沒有揭穿謝富分明是怕穿太多看着不雅的事實。

“不過這本該是淮青的差事。”謝富朝掌心呼氣,擡頭笑道,“莫怪我搶了你學生的第一杯行軍酒。”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楚淮青還呆在獄中,為秦策行酒的也是謝富,只不過地點改在了平原。所以,若說遺憾,那确實是有一些,但要說怨怪,楚淮青是萬萬沒有的,當即擺手道:“誰讓我如今只是個大夫?倒是辛苦了你凍成這個樣子。”

“對了,近日有一個商隊要去俞州,我讓他們幫忙帶一些暖玉回來,你貼身放在懷裏,日後也不必再穿許多衣物。”

“淮青果然體貼,那富便不扭捏,先行謝過。”謝富聞言笑彎了眼,複又打了一個哈欠,“慶功宴淮青可曾差人準備?”

看着謝富的笑眼,楚淮青倒是突然憶起了一件事。

因為王将領吞了軍饷,秦策又沒錢,前世謝富便提出了争先應戰的辦法,也是兩人配合着下套,誘得王将領簽下軍令狀。

接着謝富又提議在月明之夜出兵。

平原上地處遼闊,明潔的月光照射下來,該是所有的隐秘都無處遁形,胡虜人怎麽也沒有料到秦策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進攻,那晚松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待王将領和柳成恭得到秦策凱旋歸來的消息而匆匆趕到時,慶功宴巧是剛剛開始,謝富便在兩人不敢置信的視線下緩緩走來,喚人奉上兩杯早已準備好的酒,以慶祝擊敗胡虜的名義,笑邀兩人赴宴。

到手的酒是溫熱的,不燙亦不冷,後來傳出,謝富只讓人熱過一次。

像是早已料到大軍的歸來時間,早已料到王将領兩人何時趕來。

被楚淮青熾熱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謝富小心地攏緊了棉被,朝後縮:“淮青…..為何如此看着富?”

楚淮青笑着将他拉回:“無事,只是我之前還沒想到這事。依你之見…..慶功宴定在何時為好?”

謝富未曾多想,直接便笑道:“差人在卯時初給王将領遞去消息,三刻之後再給柳軍師住處遞去消息,慶功宴便定在卯時末,如何?”

果然和謝富前世說出的時間不一樣。

憑着以往征戰的經驗,楚淮青确實能猜出個大概,但謝富此番是初次涉入戰場,只是大致知曉雙方的實力,便能如此精準地判斷出打贏這場仗所需的時間……

即是感嘆又是佩服,楚淮青笑道:“那便定在這些時間罷。”

謝富懶洋洋地斜他一眼:“淮青心中其實早已有了定斷吧?”

楚淮青嘴角微抽:“這個真沒有。”他知曉要辦慶功宴,卻沒想過要刻意去安排。

“少來。”困意已至,謝富順勢縮在了座位上,迷糊道,“到時喊我一下,我可不想錯過那兩人的反應,一定很有趣…….”

仿佛看見好友身後的狐貍尾巴高高翹起,楚淮青忍不住搖頭失笑,将被子給謝富拉攏,靠着着車壁假寐起來。

不到幾息時間,卻又睜了眼,頓了一下後,揭起車窗簾的一角,朝外看去。

雪大了。

“你說什麽!?”手中的酒壇掉落在地,王将領猙獰着面目拎起報信士兵的前襟,大吼道,“你再說一遍!”

“三,三皇子殿下昨夜率軍出擊,直破胡虜鞑子本營,現已得勝歸來,請,請您,去參加慶功宴…..”

“我去他娘的狗臭屁!”王将領将士兵一把扔在地上,“來人!備馬!備馬——!”

兵營內。

“殿下,疼不疼?”

“有一些,不過不影響。”其實一點也不疼,楚淮青用的力道也相當合适,但秦策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與楚淮青親密的機會,見楚淮青探身看傷,笑着牽住了他的手,“回來時見先生等在城門口,可是在擔憂策?”

楚淮青手一抖,不動聲色地抽離,塗完藥之後,拿出繃帶給秦策纏上,笑道:“殿下英勇神武,屬下相信殿下一定能平安歸來。”

“那為何等在城門口?謝富都安心去睡了。”

“……屬下那時沒有睡意。”

“因為擔憂策?”

“……”

秦策真是喜歡極了楚淮青這般樣子,知曉楚淮青一向臉薄,要想聽到他親口承認恐怕得更近一分,便再次蠢蠢欲動起來。

一位士兵卻在此時跑來,看向楚淮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楚大夫,你方便……”

等着下面的話,卻發現士兵霎時間噤若寒蟬,楚淮青道:“怎麽了?”

“沒,沒事,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楚大夫回見!”

士兵落跑的姿勢就像是身後有着什麽洪水猛獸,楚淮青對着身後的秦策疑惑問道:“他怎麽了?”

秦策笑道:“大抵是內急吧,對了先生…….”

“終于找到你們了。”謝富快步走來,沒來得及看秦策的臉色,滿臉玩味的笑意,“殿下,是時候上臺了,淮青,你跟我過來。”

楚淮青順手将衣服遞給了秦策,起身跟上去,了然道:“可是王将領他們要到了?”

“嗯,王将領要比柳成恭先趕來,但時間不會差多少,等會你這樣說…….”

秦策:“……”

身上的盔甲沾有血污,鬓發黏作一團,看起來頗顯狼狽,此時此刻,沒一個士兵是幹幹淨淨的,但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氣洋洋,大笑着,大叫着,舉杯相慶,盡情抒發着得勝後的笑容。

秦策走上臺,站在四周,眼裏含着笑意,聲音遠遠傳開:“各位,我們打贏了這場仗,你們高興嗎?”

面對這個帶領大家打了勝仗的男人,沒人再因秦策的年紀小而帶有輕視,近萬數的男兒齊聲喊道:“高興!”

“痛快嗎?”

“痛快!”

“滿意嗎?”

“滿意!”

“但是——”秦策話音一轉,咬字清晰地喊道,“我卻不滿意!”

所有的士兵同時停下了歡呼的行為,愣愣地看着臺上的秦策。

秦策環顧着這些士兵,目光凜然,擲地有聲:“因為,我們要打贏的不止這一場仗!”

“愚者才會因為一場勝仗沾沾自喜,而我們不是愚者,是铮铮男兒,是鐵血之士!”

“兩場,三場,十場,甚至百場——”

“我們終将一往無前,成為常勝之師!”

“好——!”

拉了一把被感染得熱血沸騰的楚淮青,謝富道:“先別忙着激動,看那邊。”

楚淮青回神一看,只見王将領正站在不遠處死瞪着臺上的秦策,惡狠狠的樣子像是恨不得将秦策直接撕碎,秦策自然也看到了,只是滿不在意地回以一笑,被氣到的王将領全身發抖,嫉恨的目光也更加露骨。

當事人不放在心上,然而楚淮青怒了。

嘴角不自覺繃成一條直線,楚淮青瞥了一眼匆匆趕到的柳成恭,接過謝富手中的托盤,擡步走了過去:“王将領,你可總算是過來了,我們的殿下都等着急了。”

“你又是什麽無名小卒?”王将領的語氣很沖,“給我滾到一邊去!”

“若王将領是要進來赴宴,在下确實該讓路。”楚淮青笑道,“只是在下奉殿下之命在此守候,為王将領呈上一杯酒水,希望王将領能将其飲下,以慶祝我們這次擊退胡虜。”

“三皇子.....好你個三皇子,簡直欺人太甚!”王将領額上青筋暴跳,伸出手,朝着楚淮青手裏的酒盞拍來,“你也是,給我滾開!”

楚淮青早有防備地退開一步,将将避過王将領的手,嘴角一揚,搖了搖頭:“王将領不喝也就罷了,何必糟蹋這慶功酒?莫不是…..王将領根本就不想我們盛乾打贏這場仗?”

“你這狗東西,你在說些什麽!?”

“王将領,你這是作甚麽?”趕來的柳成恭急忙拉住了王将領的手,只是還未再出口說些什麽,便見楚淮青開口笑道,“柳軍師來得正好,殿下說了,若柳軍師與王将領同時趕到,還請二位一同過去,相商先前承諾的那件事……兩位既然都來了,想必也不會忘了罷?”

那件事……十萬兩紋銀!

王将領臉色煞白如雪,當即選擇上了馬,策馬快速離開。

“王将領!”

“柳軍師。”楚淮青将托盤遞在柳成恭的面前,擡眼笑道,“今日殿下高興,凡是到場之人均有賞賜,也包括柳軍師的轎夫,現在他們應當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柳軍師是殿下的軍師,理當上臺說一兩句鼓舞士兵們的話,這是殿下特地為你準備的慶功酒,還請柳軍師飲下之後,盡快赴宴罷。”

酒水微漾,倒映着柳成恭難看的臉色,事到如今,柳成恭怎麽還看不出來秦策不是一只好欺負的幼貓,被欺瞞耍弄的惱恨讓他氣紅了臉,咬牙道:“三皇子殿下——”

“咱們往後,來、日、方、長!”

“看來咱們這位柳軍師是打算徒步走回去咯。”謝富道。

楚淮青搖了搖頭:“只是可惜浪費了這兩杯酒,一個也沒喝。”

謝富一笑,将那兩杯酒端起,灑意道:“沒關系,他們不喝,我們喝,等喝完了酒,再随殿下去上門讨債。”

“哈哈,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兩千字一章,嗯,這是兩章(x)

別打臉!【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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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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