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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之後便是雨水,農人尚好的播種時節,由于土地的原因,邊關城的百姓更在意往來貿易,對耕種反而都不是很注重,這就導致他們直到過了許久才從樹上枯黃的嫩芽中發現——似乎已經很久沒下過雨了。
秦策屋內。
榻上擺着偌大的地圖,幾乎标明了盛乾所有的州縣,古時地圖珍貴,像這樣囊括整個國家的地圖一般非君王所不可得,當然珍貴的不是圖紙,而是寓意,所以旁人若是擁有此物,只象征着一件事。
正如楚淮青三人正在做的這件事。
修長有力的手指将最後一枚棋子落下,配着地圖上布滿的棋子,格外地使人觸目驚心,因為棋子上刻着的,正是清一色的‘亂’字。
楚淮青收回了手,又将毛筆拿起,大致将幾所城池勾在一起:“這些地方,被乾寧帝任以州牧。”又用另一種線條勾了一些城池,“這些,只派遣了少數兵馬。”
餘下兩人已經在不斷的驚訝中習慣,至少不再詢問楚淮青為何會知道得這麽詳盡。謝富拿起旁邊放着的一疊木牌,大致看了看,取出少數擱置在地圖上,又一副請求讨教的乖巧模樣将餘下的遞給了楚淮青,楚淮青失笑,接過木牌。
木牌上标的是災害,謝富放下的都是衆所周知的地處,楚淮青則将其多加完善,将近期會發生的也标明了出來,待楚淮青放好之後,整個盛乾的局勢登時一覽無遺。
楚淮青開始為兩人講解。
“橫河大水、聶陽與東都暴風、幽都大旱,這些地方已成重災,不過離邊關城較遠,不需理會。我們近處的青州雖然雪難已過,但也是元氣大傷,要修整還需要一段時間,朝中外戚正與乾寧帝紛鬧,恐怕乾寧帝騰不出精力撥款救濟,青州挨不過,必向周遭州縣求助。”
秦策:“先生是說,青州牧會向我們求助?”
“只能說是病急亂投醫。”楚淮青道。
細想也是,青州要比昌州大上一半的地界,而且物資齊全,況且現在秦策只在邊關城有實權,這也是徐真所知曉的,要說求助,應當是秦策求助于徐真才是。
“那照先生看來,我們幫還是不幫?”
楚淮青的手中拿着一張木牌,有字的一面被壓在掌心:“殿下,你認為邊關城的近況如何?”
秦策道:“胡虜不犯,百姓勤懇,尚有富足,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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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富接道:“只不過已有十五日未曾下雨。”
“正是如此。”楚淮青将木牌擱在邊關城的地處,明晃晃的‘旱’字映入三人的眸裏,“若我所料不錯,這次昌州的旱情,怕是會持續許久。”久到他們需處處謹慎,不能走錯一步。
秦策不會懷疑楚淮青的話,看着那個字,神色不免凝重起來,楚淮青見此寬慰道:“邊關城傍湖而存,那些水已經足夠城中百姓度過此次旱情,殿下不必擔心。”
緊蹙的眉梢稍緩,單純只為楚淮青的寬慰,秦策沉吟道:“城中百姓的用水雖不用擔心,但受旱情波及的昌州不止有邊關城,還有淮安,邊關城不善種作,以往糧食均從淮安購來,若旱情當真持續得久一些,淮安必定自顧不暇,屆時只能從較遠的州縣去購買糧食,我只怕百姓們等不及。”
謝富反笑道:“殿下可忘了淮青的存在?”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秦策迅速轉頭看向楚淮青,若他沒有記錯,先生承包的産業中似乎還有幾所糧店?
楚淮青笑道:“屬下已經準備妥善,一共三十萬石糧食,足夠邊關城百姓大吃大喝上一年半載。”
“不過這些糧食還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要是傳出去,恐怕會有人谏言殿下居心叵測。”楚淮青又道,“我讓人備了一種北方的植作,雖然味道苦澀,但不需要過多的水,只要有土地便可存活,殿下可呼籲城中百姓一起種植,明面上以這種植作當掩護,暗裏再派發糧食。”
這一剎那,秦策真想抱着楚淮青狠狠地親上一口。
“既然我們糧食富足,青州的請求自然是要應下。”謝富道,“只是不能多應,只能少應。”
秦策明悟:“周懷民送的那幾車糧草,随意分去一車應當足夠,畢竟在外人眼中,我們也是要吃飯的。”
楚淮青笑了笑:“屬下想法與殿下一樣。”
秦策立馬又開始心猿意馬,浮想聯翩。
“又是暴.亂又是災害不斷,上頭那人怕是要如坐針氈。”謝富樂呵地擺弄着棋子,“也不知道他還能坐多久。”
“不會有多久。”
楚淮青再次拿起一個小旗幟,這個旗幟上标的不是盛乾的國號,而是一個嶄新且不知名的名號。
謝富看清了上面的字,不免詫道:“也是暴.亂?”
“其餘地方的百姓還沒被逼到絕境,所以只能說是暴.亂,一旦派遣兵馬強制鎮壓,不滿數月就會不了了之。”看着地圖中的某處,楚淮青眸色漸深,“而這個地方,大旱,貪污,賊寇肆意,官兵欺男霸女,活不下去的百姓太多,皆将化身豺狼虎豹。”
“——這會是真正的起義。”
言畢手落,旗幟直插平州的正中。
鞭子連聲而落,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落下數道血口,男人十分瘦弱,幾近可以稱得上是皮包骨頭,根本挨不住這樣的狠打,他想要躲閃,卻被鞭打的官兵一腳踩中,緊接着鞭子落得更狠,打得男人不住痛嚎,官兵大笑起來,将他一把踹開:“躲啊,再給我躲啊!”
周遭搬運東西的人被吓得一抖,卻都是垂下了頭繼續幹活,不敢站出來斥責官兵的暴行,與地上的男人一樣,他們大都穿着褴褛破爛,體格消瘦,眼中更是帶着無盡的憔悴與麻木不仁。
男人已經奄奄一息,只剩出氣沒了進氣,官兵聽不到男人的哀叫聲,自然覺得沒勁,将鞭子收回,邊揮着鞭子,邊朝着那些人吼道:“都給我聽清楚了,季大人能夠收留你們這些賤民,給你們一口飯吃,這全是你們的福氣,如果再被我抓到企圖偷懶的人,緊着點身上的皮!”
鞭梢掃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背,那個男人一個踉跄,差點沒抗穩肩上的麻袋,官兵輕嗤一聲,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會不會幹活?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男人連忙諾諾應是,扛着麻袋朝前快步走去,他不經意地掃了眼地上的人,對方渙散而幹淨的瞳孔默默凝視着他,倒映着他仇恨與陰鹜交加的雙眼。
午飯時間,一衆雜役圍擁在勉強能夠擋風的棚子裏,将不大的地方塞得滿滿當當,想要擠進去的人幾乎都要墊着腳尖走。
“哎呀我去誰擠我!”
“讓着點,讓着點,麻煩讓着點。”
“我有位置在裏面,讓讓……不是新來的!我兄弟們就在那邊!”
有點肉的曾平大概算是這幫苦役中最強壯的人了,蠻力與拼勁共進,終于擠到了男人的身邊,男人旁邊還坐着個賊眉鼠眼的瘦筋骨,他邊仔細舔着碗壁邊問道:“張老三怎麽樣了?”
張老三就是先前被官兵鞭打的那個男人,曾平嘆了一口氣,坐到小凳子上:“不大好,看樣子是活不過今晚了。”
瘦筋骨舔碗的動作一頓。
曾平又是一嘆,坐了下來,待看清碗裏盛放的東西時,怒火終于蹿上了頭頂:“又是稀粥!?”
“不都習慣了麽。”瘦筋骨将碗放了下來。
“可是這也太少了點吧!”曾平努力壓抑自己的音量,“每天要幹五六個時辰的苦力活,頓頓只給稀粥配半個饅頭,這是想餓死我們嗎!”
“你覺得那些人會在意我們的死活嗎?”瘦筋骨笑呵呵的,桌下的手卻将筷子捏得咔擦作響,陰陽怪氣地拖長了音調,“畢竟我們只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賤民啊~”
曾平洩了氣,将碗端起,突然注意到了男人碗裏仿佛沒有動過的稀粥:“曾梁,你怎麽不吃啊?”
曾梁收回視線,問道:“這幾個月我們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大概二十幾個吧。”看曾梁臉色不對勁,瘦筋骨疑惑道,“咋啦?”
“你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們餓死的可能性有多大?”曾梁拿筷子攪着稀粥,三四圈才浮出十幾粒米。
“……”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會,瘦筋骨聲調低沉地說道:“那又能怎麽辦?我偷偷看過了,他們有幾千石糧食,就是不給我們吃。”
“但我餓了,很餓,想在臨死之前吃上一頓肉。”曾梁擡眼,看向不遠處啃着雞腿說說笑笑的官兵,狠毒之色幾近要溢出眼眶——
“哪怕是,人.肉。”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上不小心睡着了,今天早上起來碼字,五個小時就出來了三千,十分抱歉....._(:зゝ∠)_雲城先去洗澡洗衣服,等下還有一更,大概會晚一點,希望大家不要嫌棄手殘的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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