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蘇仰向來很尊敬孟尋,對他的話唯命是從,所以現在孟雪誠根本不擔心蘇仰會離開。他哼着歌去洗澡,還把浴室打掃了一遍準備讓蘇仰洗漱休息,沒想到他出來的時候,蘇仰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孟雪誠拿出幹淨的被子,蓋在蘇仰身上,然後關掉客廳的燈。

蘇仰覺得腦袋裏裝着很多攪成團狀的漿糊,反應比平時慢了不止一點。依稀記得半夜有人替他蓋被子和測體溫,但他渾身乏力,擡起眼皮看了看,很快又睡過去了。他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黏黏的貼在皮膚上。他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脖子,側身起床,借着微弱的感應夜燈,看見沙發的另一邊擺着一套疊得整齊的衣服。

他拿起衣服,拖着沉沉的腳步走向浴室。一推開門,就看見一團黃褐色的毛團蜷縮在地板上。

浴室裏放着幹料跟飲水器,日天豎着耳朵站了起來,差點一腳踩進碗裏,尾巴左右劃圓用力搖擺着。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盯着蘇仰,嘴唇上咧,示威般露出小牙齒,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蘇仰特地繞開它走,免得惹它不高興了。然而蘇仰往前走一步,日天就往後退一步,這種退讓的行為和它嚣張的表情完全不符合。蘇仰笑了笑,也不怕它了,剛想蹲**把被日天扒拉到地上的毛巾撿起來,日天忽然像一顆深海炮彈直直地發射了出去,電光火石間就鑽進了客廳的沙發底,用一雙冒着幽綠光芒的眼睛凝視着蘇仰。

孟雪誠淺眠,剛翻身就被這淅淅瀝瀝的流水聲吵醒了。他看了看床頭的電子鐘,四點正。他抱着被子倒頭躺回去,可腦子裏忽然蹦出了一盞燈,他睜開眼,像詐屍一般直挺挺坐了起來。

浴室的門緊閉着,日天成功越獄,趴在沙發底一動不動。直到孟雪誠踩着拖鞋路過,它才撲過來,跟在孟雪誠的腳邊跑來跑去。

孟雪誠打了個哈欠,從架子上拿出一袋小餅幹。

日天似乎感知到了什麽,濕潤的小黑鼻子一抽一抽的。

孟雪誠揚了揚手裏的小餅幹:日天,看看這是什麽?他撕開包裝,雞肉味的香氣化作一縷煙,萦繞在日天的鼻息之間。日天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汪汪叫着,口水四溢。

餓了?想吃?

汪汪汪!

孟雪誠假裝要把小餅幹放回架子上:不給吃,你好好反省反省昨晚都幹了些什麽?把你給能得,還想咬來的哥哥是吧?

日天坐了下來,小尾巴藏在身後,眼神哀怨。

孟雪誠逗了日天一會兒,就是不給小餅幹,最後日天氣得轉過了身,用屁股對着孟雪誠。

孟雪誠:……

孟雪誠蹲下:喲呵,脾氣還不小啊你。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日天的背脊:給你兩個選擇,要麽好好給人家道歉,要麽以後都別吃小餅幹了。

孟雪誠的恐吓似乎非常有用,日天慢悠悠轉過身,眼睛裏的委屈又多了幾分。

看你表現了,小餅幹先扣起來。

孟雪誠站直,一轉身,看見蘇仰神色複雜地望着他跟日天。

孟雪誠:……

蘇仰用毛巾擦着頭發,道:看來孟隊很喜歡出選擇題。某程度上,這家人真的一脈相承。

孟雪誠冷靜道:還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體溫計給蘇仰:你測一下,我去弄點吃的。

蘇仰測了一**溫,三十七度八,雖然還沒完全退燒,但比昨好了不少。他把體溫計放回抽屜裏,同時感覺腳腕被一團毛絨絨的東西蹭過。

日天蹲在蘇仰腳邊,目光直勾勾地架子上的小餅幹。蘇仰眯起眼,把架子上的餅幹取了下來,從袋子裏面拿出一塊。日天張開了最,圍着蘇仰團團轉,之前的敵意全都散了個精光,瘋狂搖尾撒嬌。

日天:汪~

他喂了兩塊小餅幹給日天,日天啃得嘎吱嘎吱,吃完以後伸出粉色的小舌舔着鼻子,并未滿足。蘇仰本來想拿第三塊給它的,但是被孟雪誠制止了,他端着一杯溫水和熱好的粥走了過來:別喂它了,去洗手。

孟雪誠把食物放在餐桌上,然後一手提起日天,抱在懷裏薅了兩把,捏着它的小肚子說道:不許再吃了,你是豬嗎?

日天眼巴巴看着蘇仰把小餅幹放回架子上,迎風流淚。它手腳并用掙脫開孟雪誠,委屈地趴在自己的小窩裏。

蘇仰洗手出來,把粥和藥吃了。

孟雪誠坐在他對面: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七點再叫你起來?

不用了,睡不着。蘇仰轉動着桌上的骨瓷水杯,突然擡頭::你對方旭家的打鬥痕跡有什麽看法?

孟雪誠沒想到蘇仰居然會用這麽虛心的口吻去詢問他的意見,頓時一怔,然後調整了情緒,認真回答:從方旭額頭上的傷來看,跟我昨天說的一樣,應該有人抓着他的頭發,往馬桶邊緣反複撞擊,因此血液呈碰濺狀。方旭家的鞋印淩亂,看得出他曾經想要反抗,但無論是力量還是體格,都不是那人的對手。

他單手撐着腦袋:不過我們在第二個抛屍地點發現了不連貫的拖擦痕跡,抛屍的人拖着屍體走了一段路,然後停下,再拖着走……如果兇手有能力制服一個男人,為什麽會搬不動一個女孩的屍體?

孟雪誠這句話并沒有疑問的感覺,因為他知道蘇仰會明白他的意思。

這意味着,兇手不止一個人。

孟雪誠敲了敲桌面:而且文葉已經查過了,明華中學的男教師一共十五個,沒有一個穿45碼鞋,所以還有校外的人參與這宗案子。

蘇仰說:我想要一份名單,看看學校裏有哪些人是有交通工具的。他這個人比較慢熱,即使是現在,他依舊不好意思主動麻煩傅文葉,所以委婉地向孟雪誠表達了一下訴求。

孟雪誠是個直接的人,二話不說一通電話就撥給了傅文葉。

傅文葉睡意朦胧,罵道:你這是奴役下屬!現在才五點多,我還想睡覺!

孟雪誠微微一笑:沒關系,你可以繼續睡,不過這個月的獎金……

傅文葉怒而咆哮:你是狗嗎??

傅文葉的怒意穿透了孟雪誠的電話,憤怒的哀嚎聲直擊蘇仰的心靈。蘇仰挑眉看向孟雪誠,小聲說:我沒說現在就要。

孟雪誠聳肩,理所當然地答: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對吧。

今天他們要去華育工廈,但時間還早,孟雪誠想眯一會兒。他一整晚他都沒睡好,調了個鬧鐘,每隔一段時間就起身給蘇仰蓋被子擦汗測體溫。

蘇仰沒什麽睡意,見日天挺好玩的,就拿着孟雪誠家裏小玩偶逗它。蘇仰坐在沙發上把玩偶往外丢,日天再屁颠屁颠叼着回來。來回幾次,把日天跑累了,它就趴在蘇仰腳邊,甚至還親昵地用小腦袋蹭了蹭蘇仰的腿。

直到七點,孟雪誠準時起來,此時的他還不知道他的寶貝日天抛棄了他。刷牙洗臉換衣服一氣呵成,出門前他在SST的群裏發了個消息,通知所有人去華育工廈。

……

華育工廈十多年前經歷過一次火災,外牆還殘留着漆黑痕跡。那次的火災有三十三名員工身亡,所以這一帶的靈異傳聞特別多,比如晚上會聽見哭喊聲——那是來自當年被困死在裏面,沒來得及逃出去的冤魂。

不過在工廈裏待久了确實很不舒服,因為裏面彌漫着一陣鐵鏽味,臭不可聞。

孟雪誠把車停在工廈外,林修跟徐小婧帶着口罩過來接他們。

徐小婧陰陽怪氣地咦了一聲:這大早上的,他們倆怎麽搞一塊去了?還是坐孟隊的車過來的……

林修:……呃,我不知道。

兩人驚覺自己發現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四目對視,默契地沒有繼續往下讨論。秦歸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閉了嘴。

秦歸撓了撓頭,覺得他倆不夠意思:怎麽我一過來你們就不說話了?不會在搞職場霸淩吧?

徐小婧一甩馬尾:等你長大,自然明白了。

作為SST最年輕的一員,秦歸感到莫名其妙:??

孟雪誠跟蘇仰向他們走來,林修帶着他們往六樓走,邊走邊說:六樓是第一案發現場,門窗全被封上,後樓梯的門也都被鎖了,除了天臺。簡單點說,方旭除了天臺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走。

六樓非常淩亂,廢舊的長桌長椅翻倒地上,蒼蠅到處亂飛。他們扔着臭味,一路往前走。直到看見血跡斑斑的地板,他們停下了腳步。

不止地板,臉泛黃的牆壁上也沾了一大片血液。

孟雪誠拿起手電筒,在這周圍走了一圈,觀察着現場的情況。他走到一根柱子旁邊,蹲**,用電筒照了照柱子下的位置。蘇仰順着燈光的方向看去,孟雪誠伸手往地板上抹了一下:這個地方很幹淨,灰塵比較少。

孟雪誠轉過身,背脊貼着柱子,眼神一怔。

他的正前方,就是那一片可怖的血跡。

孟雪誠給蘇仰遞了個眼神,什麽話也說不出。或許真相比他們想象中的,殘忍得多。

蘇仰直接坐在地上,視線剛好和前方的血跡形成水平線:他把方旭綁在這,讓他看着自己的學生是如何死去。

孟雪誠繞着柱子順時針走了一圈,然後用手指點着顏色不一的位置:油漆有剝落痕跡,而且還有黏性殘留物,應該是被人用膠帶捆在這裏。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半響接着說:兇手給方旭注射了K-10,然後再解綁,營造出方旭是注射違禁藥物,精神異常而殺人的。

方旭曾經在這個地方,看着她們被侵犯,看着她們鮮血四濺,看着她們死亡。即使他能閉上雙目,卻無法堵塞雙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雪誠見坐在原地不動,以為他不舒服。他一手扶着蘇仰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把人帶起身。手掌隔着衣料觸碰到蘇仰的腰間,滾燙的觸感順着他的掌心透進血管,心跳好像快了一點。

孟雪誠:你還在發燒。

蘇仰是有點犯迷糊,不然他早就推開擱在他腰後的那只手了,他随意地應一句:沒事。

孟隊。林修從後邊走來。

孟雪誠松開手,将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大腿側,一臉鎮定答道:怎麽了?

我們在天臺上發現了這個。林修攤開手心。

那是一張小小的紙塊,上面什麽都沒有,一面是微黃的,一面沾了些水跡。

這個顏色和紙質有點像方旭的記事本。孟雪誠說:帶回去做對比。

林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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