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選C

跟閻昊分開之後，齊予站在家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放輕松一些，才推開大門走進去。

“我回來了。”齊予說。

明亮的客廳裏，齊予的爸爸齊盛天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他手邊的小玻璃煙灰缸裏擠滿了七八個煙蒂，煙霧層層缭繞在屋內，朦胧了視覺。一室安靜，就連電視的聲音也被按下靜音，裏面的人手舞足蹈，像是在演啞劇。

“現在幾點了？”齊盛天板着臉，不茍言笑的模樣似乎在無聲地告訴齊予，他現在的心情并不好。

齊予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七點過一刻。”

“需要我告訴你，你幾點放學嗎？”齊盛天抖了抖煙灰，聲音幾乎墜到了冰點。

“我五點放學，回家也只需要半個小時。”齊予莫名的覺得有些壓抑，“但是我今天值日。”

聽到這話，齊盛天才像是屈尊一樣地斜睨了他一眼，态度也稍微緩和了一些，“過段時間小芝就要搬過來了，你從今天開始去睡客房，把房間打掃幹淨，騰出來給她兒子。”

齊予頓了下，微微握緊了書包背帶，“……我知道了。”

說是打掃幹淨，其實就是徹底搬出房間。

好在齊予的東西不多，平時也經常在整理，此時需要帶走的就只有裝滿了床頭櫃的數百張獎狀、幾大箱課內外書籍以及床頭陳舊的小獅子玩偶。

饒是如此，将所有東西搬到客房并将房間內的物品全部換洗幹淨之後，也已經是在淩晨三點半了。齊予又把當天的作業拿出來，在臺燈下認真地一筆一劃做完，彼時窗外的天空都蒙蒙亮了。

一夜無眠。

夏日的早晨總是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吵鬧而又充滿了生機，不厭其煩地告訴着人們，新的一天已經到來了。

陳書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閻昊被調離十班之後，魏德祿果然就開始變着法子地懲罰十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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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背誦課文失敗被打三十板子，個個的手掌心紅腫得吓人；今天是遲到早退罰跑二十圈，頂着烈陽在操場揮汗如雨的學生們已經中暑暈倒了三人。

然而還不知道明天等待着他們的會是什麽，簡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一群人都在哭嚎着跪求閻昊重回十班，好好地給魏德祿顏色看看。

巧合的是收到十班發來的這些抱怨的時候，閻昊剛好在上魏德祿的英語課。

“下課再回吧。”齊予說着，用英語練習冊擋住了閻昊的手機。

閻昊不解地擡頭，就看到前排正好扭頭看向自己的曾筱筱，也就應了一聲，把手機連帶着英語練習冊一起扔進了桌肚子裏。

齊予已經因為他受了一周值日的懲罰，他的臉皮還沒有厚到能夠心安理得地一直給齊予添麻煩。

“昨晚沒睡好？”閻昊注意到齊予的眼底有些倦意。

“嗯。”齊予笑道：“在家刷題，一不小心就刷了個通宵。”

閻昊：“……”

真·題刷不完，寝食難安。

只有玩游戲能玩個通宵的閻昊表示：對不起打擾了，告辭。【抱拳.JPG】

今天魏德祿在上課之前，被教導主任叫住說教了一通，就因為昨天讓閻昊在上課時間去了教導主任室的事情。

怪不得當時閻昊一句話也沒說，乖順地當場就出去了，原來是在等着向教導主任告他的狀呢。

魏德祿越想越覺得生氣，講課中途都忍不住瞪了閻昊好幾眼。

盡管他的這節課上得還算如意。

閻昊的坐姿依舊吊兒郎當，但卻沒有像昨天一樣趴在桌子上睡覺，也沒有一直低頭玩手機，大部分的時候都跟其他同學一樣擡頭看着他。

果然，重點班的學生就是有魔力，就連閻昊都能被感染到這麽聽話。

看樣子要不了多久，這個所謂的十班老大就再也嚣張不起來了。

魏德祿一時得意，在讀完了一道閱讀短文後，就點了閻昊的名：“閻昊，第一小題‘Most?species?of?bats?eat____’，應該選擇哪一個答案？”

“我會做還輪得到你來教？”閻昊頭也沒擡，托腮看着在自己手裏飛速旋轉的黑色水性筆，殘酷無情地打破了魏德祿的妄想。

嚣張是肯定嚣張的，閻昊并不認為調班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魏德祿被噎得不輕，瞪了他一眼，轉而笑看向齊予，“齊予，你來回答。”

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齊予應聲站起來，回道：“選C。”

“既然閻昊不知道答案，那你就把這題翻譯一遍，順便說說解題思路。”魏德祿又說。

閻昊饒有興趣地擡頭看向齊予，“ 那就有勞了。”

前排的曾筱筱“啧”了一聲。

齊予道：“‘Most?species?of?bats?eat____’的意思是‘大多數蝙蝠都吃____’，選項A、B、C、D分別是成熟的水果、老鼠和青蛙、昆蟲、血。而短文第二段第一句‘Over 800 species or types of bats feast on troublesome insects that damage crops or spreaddisease’的意思是‘超過800種蝙蝠以破壞莊稼或傳播疾病的害蟲為食’，比起後文提到的吃成熟的水果、老鼠和青蛙以及吸血的蝙蝠更多，因此這一題應該選C。”

齊予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并沒有拖尾音，非常的幹淨利落。說中文的時候悅耳，說英文的時候磁性。從魏德祿嘴裏讀出來平平淡淡的句子，換到他這裏語調更淡，卻反倒變得悠揚動聽了。

“再來一遍？”閻昊非常遵從自己的內心。

齊予以為他沒有聽懂，也就重新再說了一遍，而且比剛才的解釋更加詳細。

閻昊本來還想讓齊予再來一遍，就聽魏德祿率先開口道：“你不會還想讓齊予再說一遍吧？”

閻昊才注意到四周同學投來的怪異目光，身為校霸的他做出這種行為确實有點兒像是在故意找茬，也就轉移話題道：“講解通俗易通，你更适合來當老師。”

“謝謝。”齊予并沒有多想。

仿佛被Diss了的魏德祿：“……”

好在這之後，魏德祿就沒有再點閻昊和齊予的名了。

下課鈴聲響起，閻昊目送着魏德祿離開，正準備去十班看看，就聽齊予說道：“這節課你好像聽得很認真？”

昨天閻昊睡了一上午，玩了一下午，齊予原以為他今天會繼續睡，沒想到他竟然盯着魏德祿看了一節課，就連小動作都很少，确實是有些稀奇。

“他上課的內容有變化，跟在我們班教的不一樣。”閻昊邊回答邊把之前跟手機一起扔進桌肚子裏的齊予的英語練習冊還給他，“謝了。”

非常明顯的區別，魏德祿在重點班上課時說的都是重點，但是在後進班上課的時候，就連前言不搭後語的情況都有。

“現在一班也是‘我們班’了。”齊予接過英語練習冊，“不過，原來你聽得懂？”

如果聽不懂，沒道理會知道教的內容不一樣。

閻昊頓了下，“……能聽懂一些。”

齊予笑着“哦”了一聲，倒也沒有再問。

不過閻昊還沒離開座位去往十班，一班的班主任陳淩雲就拿着一疊卷子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啪”的一聲，陳淩雲忽然把卷子砸在講臺上，吓得講臺下的學生們個個安靜如雞。

“知道我為什麽要發脾氣嗎？你們是知道的吧？啊？別低頭，白之瑜，我說什麽了嗎？你心虛什麽？”陳淩雲用力拍了拍講桌，“來，班長先把卷子發下去。”

坐在最後一排的白之瑜：“？？？”

我就低頭玩個手機，怎麽還跟心虛扯上關系了？

齊予和曾筱筱應了一聲，一人負責兩個小組，沒一會兒就發完了卷子。

其中甚至還有來自十班的閻昊的試卷。

“連名字都不寫？”齊予把卷子遞給閻昊。

白卷小霸王閻昊的卷子确實很白，白到齊予只看一眼就認出來，姓名那一欄寫着的“閻昊”二字都是來自陳淩雲的筆跡——估計是上周五的周考，陳淩雲正好負責監考閻昊所在的考場，為了區分卷子持有者而寫上去的姓名。

“将白卷貫徹到底。”閻昊非常坦然地接過了卷子。

大多數學生的成績不僅跟老師的獎金挂鈎，還跟自己的家庭地位挂鈎，齊予也不知道閻昊這麽做到底是在為難老師還是在為難他自己。

“好好看看你們自己的分數，簡直比我一個星期沒洗的襪子還臭！”陳淩雲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過一個暑假不見，你們的成績就倒退回了原始人時期，還有臉在朋友圈曬旅游圖，我真是替你們感到害臊！”

閻昊挑了挑眉。

這罵法可真是有點兒新穎。

要知道，在他們後進班，班主任每次周考後踏進教室裏的第一件事就是素質十八連，雖然緊接着就能收到學生們的素質三百六十五連，不過像是重點班這種宛如對小學生說教一樣的話，他們根本聞所未聞。

倒也是，素質十八連對他們而言都無關痛癢，溫和成這樣更是毫無意義。

“翻開數學卷子第二面第四大題第一小題，眼熟嗎？啊？我都快要講吐了，全班還是只有一個人做對！你們上課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帶耳朵？都打蚊子去了是吧？”陳淩雲說到這裏，還非常順手地“啪”死了一只在他面前“嗡嗡”直叫的蚊子。

齊予看了眼自己的卷子，依舊是百年不變的一百五十分滿分，根本不用翻面就知道陳淩雲說的那個唯一做對了數學卷子第二面第四大題第一小題的人就是自己。

“牛逼啊，同桌。”閻昊的誇贊十分粗暴。

齊予笑了笑，沒說話。

只可惜，他的成績跟他的家庭地位并不挂鈎。

“還有歷史，居然有人回答秦始皇的父親是呂不韋！我的媽呀……都說了多少次以正史為準、以正史為準為，為什麽就是聽不懂呢！”

把死蚊子扔進垃圾桶裏，陳淩雲幾乎要氣暈過去，“不管是數學還是歷史，都要記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啊同志們！找老師補課又不收費，平時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關鍵時刻到底在慫個什麽勁兒啊？”

聽到這裏，閻昊輕輕地“嗯？”了一聲。

齊予扭頭看他，“怎麽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閻昊的心情似乎有些愉快，勾起唇角笑道：“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