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電腦

學校周邊的小吃店和補習班最多，位居其次的就是培訓班，廣告打得鋪天蓋地，貼得電線杆和小巷子裏到處都是，居委會大媽們每鏟一次就得發一次脾氣。

齊予看見剛結束考試就迫不及待沖進跆拳道培訓班的曾子奇，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曾子奇可能是真的想跟你一決高下。”齊予說。

“他大可以來試試。”閻昊并不放在心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齊予說，“更何況他看起來好像是認真的。”

閻昊挑眉，“擔心我？”

“不然呢？”齊予反問。

“好。”閻昊心花怒放，“予哥放心，小弟會小心一點的。”

送完齊予回家，閻昊又在他家附近停留了一會兒，确定程曉雲沒有再出現，才上了王叔的車。

“少爺，為什麽你不直接讓我送你們過來？”王叔好奇這個問題很久了。

閻昊每天送齊予回家，都讓他先在雲水小區附近等待，一等就是半個多少小時。

“幾步路而已，沒必要。”閻昊躺在後座上，掏出手機打算玩幾把吃雞。

不過首頁的雞剛出現，又想起齊予要求他下周一背誦出來的古詩，趕緊退出吃雞界面，從書包裏翻出齊予給他的《高考古詩文必背64篇》，打開車內照明燈開始背誦。

“但開車不是更快嗎？”王叔問。

他就是不明白，明明他也知道齊予家住在哪，之前還送了那麽多天，怎麽突然就抛棄他了？以至于這段時間他都沒有機會跟齊予說上幾句話，幫自己的孩子取取學習的經什麽的。

閻昊頓了下，“……飯前走一走，指不定也能活到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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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

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王叔正想再問，閻昊已經果斷地戴上耳機，實力拒絕道：“好了我該背書了，你也專心開車吧。”

王叔只好忍下了話頭。

說是背書，其實閻昊也只有眼睛停留在古詩上，滿腦子裏想的還是齊予。

王叔的這個提議，閻昊在最開始就已經想到了，但是當他告訴齊予的時候，齊予卻拒絕了。

拒絕的話，就跟閻昊剛才忽悠王叔的話一模一樣。

神他媽飯前走一走，也能活到九十九。

王叔能反應過來閻昊是在忽悠他，閻昊當然也能反應過來齊予是在忽悠他。

但是想起齊予每天按時回家從來不在路上停留也不怎麽跟同學們出去玩耍，閻昊就覺得這可能跟齊予的家庭有關系。

只不過閻昊對于齊予的家庭情況也并不怎麽了解，不好多說些什麽。但閻昊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齊予對于現在的家庭狀況并不滿意，甚至可以說是有了厭煩的情緒。

因為那個女人帶來的那個所謂的弟弟。

閻昊微微握緊了拳頭。

最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我會讓你後悔拖予哥的後腿。

程曉雲沒有出現在齊予的後面，是因為他沒有考完就直接回了家。齊予到家的時候，他正大張雙腿姿勢不雅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嘴裏“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薯片渣掉在毛茸茸的沙發套裏，髒了一片。

齊予微微皺了皺眉頭。

“小予回來啦？”文蘭芝正在廚房裏忙活，聽到開門的動靜，探了個腦袋出來，“快回房把書包放下，再玩兩把游戲就可以吃飯了。”

“我不會玩游戲。”齊予說。

自從文蘭芝和程曉雲搬進來之後，齊予進門就再也沒有說過“我回來了”。

堅持了十多年的習慣忽然在一夜之間就改掉了，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令他覺得更舒服一些。

程曉雲冷哼一聲，“哥哥可是年級第一，怎麽可能會玩游戲？”

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啊，阿姨不小心給忘了。”文蘭芝有些尴尬，“那小予先回房間裏去吧，做完幾道題就可以吃飯了。”

齊予正要應聲，就聽齊盛天開口道：“不會就學。整天除了看書什麽都不會，遲早看成一個廢物。”

“別這麽說孩子。”文蘭芝打圓場道：“愛看書多好啊？要是曉雲能有一次主動看書，我肯定睡着都能笑醒起來。”

“做個書呆子有什麽好的。”齊盛天卻連一個目光都不願意施舍給齊予，“沒看到弟弟在吃零食？把地上的垃圾都收拾幹淨然後滾進屋去，別站在這裏礙老子的眼。”

程曉雲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地上的垃圾都堆成了小山，簡直邋遢到了極點。

齊予看着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看什麽看？”程曉雲說話的時候，嘴裏的薯片渣又掉了一些出來，“沒聽到你爸說的話？趕緊收拾啊。”

齊予回過神來，在程曉雲嘚瑟的目光下，蹲在沙發前一點一點地收拾着垃圾。

和平時一樣，在家裏的齊予從來都不敢跟程曉雲叫嚣，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溫順，仿佛一只被馴服的雪豹，極具危險性，卻又不得不乖乖地收起自己的利爪尖牙。

程曉雲覺得這樣的齊予順眼多了，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在齊予起身準備扔垃圾的時候，故意扔了兩片薯片在地上，“哎喲，不小心手滑了。反正哥哥的手都髒了，那就順便撿一下吧？”

齊予沒有異議，彎腰把兩片薯片撿起。

他剛要直起身來，程曉雲又扔了兩片。

“又手滑了。”程曉雲笑嘻嘻的。

齊予微微咬了咬牙，再次彎腰把薯片撿起來。

這一次，直到齊予把垃圾扔進垃圾桶裏，默不作聲地走回客房，心滿意足的程曉雲都沒有再扔薯片了。

但是程曉雲卻向齊盛天提出了一個要求。

“這幾天我在房間裏待膩了，電視也看煩了，就沒有一臺電腦能玩玩游戲什麽的？”程曉雲翻了個身。

“想玩電腦了？行啊，叔叔明天就給你買一臺新的。”齊盛天答應得很快。

“你的房間裏不就有一臺嗎？而且看樣子配置還不低，玩游戲絕對不會卡頓。”程曉雲說，“正好今晚有個比賽，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我還能升一級。”

齊盛天頓了下，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像是沒有想到程曉雲竟然知道他的房間裏有一臺電腦。

“怎麽，一臺破電腦而已，這就舍不得了，還好意思說要給我買新的？”程曉雲冷笑一聲。

“哪裏的事？”齊盛天勉強笑了笑，“比賽幾點開始？叔叔看看幾點把電腦給你裝到房間裏去。”

“晚上八點開始，七點半之前裝好就行。”程曉雲說。

“現在都七點了，等會兒吃飯的時候肯定會有所耽擱，叔叔現在就去給你裝。”齊盛天說着，站起了身。

齊予倉皇地關上房門，趕在齊盛天過來之前躲進了屬于自己的窄小客房裏。

高一的時候，齊予曾經報名參加過一場為期一周的奧數比賽，需要外出，但是齊盛天卻不允許他出遠門——即使地點仍舊在哈市，只不過是跨了個區而已。

六中為了能夠得到名次借機傳播學校的名聲，托了很多關系才讓他進行電腦答題，不用跟随其他學生一起去到參賽現場。

當時，齊予希望能用一用齊盛天的電腦，卻不僅毫不意外地被齊盛天給拒絕了，還被齊盛天以他果然是個只會給人添麻煩的廢物為理由給狠揍了一頓。

齊予沒辦法，只好請了學校裏的假，在上課時間帶着滿身的傷到附近的網吧裏去上網。

那是齊予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進入網吧，裏面非常混亂，有煙味、腳臭味、親熱聲、砸鍵盤聲……他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一切差勁體驗，裏面都有。

就這樣，在時不時被人推攘選錯答案以及被煙味嗆得雙眼模糊屢次看錯題目的惡劣環境之下，齊予堪堪考了全省第三名。

本來可以考得更好的。

第三名，這讓常年第一的齊予拿不出手，更不敢讓齊盛天知道，一直藏在心裏，藏得死死的。

可是齊予卻沒有想到，齊盛天就這麽輕易地答應了程曉雲的要求，無論是用電腦還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買電腦，齊盛天都答應了。

習慣性地鎖了門，齊予神色黯然，聞到指尖殘留的味道，忽然覺得此生都不想再吃香脆烤雞翅味的薯片了。

程曉雲打游戲的聲音很大，砸鍵盤鼠标是常規操作，口吐芬芳更是幾乎快要把屋頂給掀翻。

天色晚了，隔壁鄰居受不了，過來提醒了幾次，都是齊盛天和文蘭芝出去應付，說什麽孩子剛考完月考，壓力有點大，正在釋放壓力呢，希望能夠多多理解。

這借口在差點兒被程曉雲拖累得沒能考試的齊予看來，真的相當可笑。

齊予戴上耳機，将音量開到最大，用音樂聲掩蓋掉程曉雲震耳發聩的聲音，默默地例行公事，做他該做的作業，看他該看的書籍，背他該背的單詞……

一直到徹底做完今天的量，耳朵已經被耳塞硌得生疼。

齊予摘下耳機，忽然覺得有點兒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