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猩紅的缪斯(十二)
兇手又哪裏是好找的,葉太太在接到未知來源的一段視頻後安靜了下來。看着視頻中兒子的樣子,葉太太的安靜又像是壓抑着什麽。
葉柏榮變成這樣還能修養過來,要是這段視頻曝光了,葉柏榮這輩子就算徹底毀了。
葉太太果斷和葉父離了婚,分走了葉父大筆的資産,之後帶着兒子很快淡出衆人視野,從國內的圈子中消失了。
葉柳園得知後續的發展,不予置評。後來一次商業晚宴上,他看到自己大哥葉松寒端着酒杯,遙遙對宋會慈致意。
元旦那天兩人通宵達旦地胡鬧,弄得葉柳園以為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除夕那天兩人卻什麽都沒做,兩人買好了材料,把面板擺在客廳茶幾上,坐在沙發上一邊包餃子一邊看春晚。
這次的餡兒是葉柳園主張的,是洋蔥肉的。誰主張誰剁餡,葉柳園一邊剁洋蔥一邊眼眶都被熏紅了,猝不及防體驗了一把什麽叫熱淚盈眶。
葉柳園手上全是洋蔥汁,不敢擦也不敢揉,巴巴叫宋會慈幫他擦眼淚。
宋會慈拿紙抽給他擦了眼淚,定定看着他泛紅的雙眼,忽然進來想跟他一起剁。
“拉倒拉倒,快拉倒,我都遭罪了就不再拉一個下來了,你去準備面去吧!”
宋會慈被趕去看面,好不容易餡拌好了,兩人才坐在沙發上開始包。
熒幕上還是那幾個主持人,報幕說着又是一年過,面板上醜陋的餃子歪歪扭扭擺了一排。
有的接合出都被捏成了薄片,有的地方還嵌着一塊洋蔥塊,但不知道是不是葉柳園的錯覺,明明一樣醜的餃子,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眼裏宋會慈這個大藝術家包出來的就醜的很抽象,很有藝術氣息。
葉柳園沉默了,覺得自己有點傻。
他是純粹的北方人,奶奶一起住的時候,老人包餃子包的又快又好。一個大勺那麽一崴,餡料不多不少,剛剛好能包出一個大肚圓的餃子,漂亮的褶子如裱花一樣彎成月牙狀,一排排擺着,賞心悅目。
換成他們兩個大男人,磕磕絆絆能包出來就算不錯了。
“我們還是蒸餃吧,煮估計要變成片湯了。”葉柳園無奈道。
他其實更愛吃煮餃子,但沒辦法,誰讓倆人手笨,包不出又漂亮又好的餃子。
第一鍋餃子蒸好後,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晚會越來越精彩,葉柳園去扒了扒拉,從櫃子裏找出一壇子糖醋蒜!
這可是寶貝中的寶貝,糖醋蒜單吃好吃,泡蒜的醋也酸酸甜甜的,當餃子蘸料更好!這可是他去菜市場淘出來的寶貝,大超市賣的遠沒有老北方人自己做的好吃,鹹鴨蛋和老醬也同理。
倆人熱熱乎乎吃了一頓餃子,相互靠着窩在沙發上守歲。
兩個大男人手長腿上,尤其是宋會慈,他以前從沒和任何人這麽親密過。洋蔥肉的餃子做的有點淡了,蘸醋吃也有點淡,電視裏的喜劇明星今年的節目更逗樂了,窗外沒有煙花聲了,但人間煙火味分毫不減。
宋會慈忽然就想一直一直這樣過下去,今年如此,明年如此,此後歲歲年年都如此。
他們兩個說來也奇怪,葉柳園明明修養好了卻還住在宋會慈家,元旦除夕都不回家。
葉父給他打過電話,葉柳園胡扯一通,說什麽宋會慈一個人在國內,也沒見他家人,怎麽着也算是救他一命的人。他總不能身體好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把人一個人孤零零扔在別墅裏。
反正葉父還有葉松寒嘛,他不會去就不會去了。
結果葉家年夜飯的餐桌上只有葉父和葉松寒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葉松寒夾起餃子一口咬掉一半,吃的專注,吃的認真。葉父越看葉松寒越來氣,卻只能郁郁繼續吃餃子。
“系統先生,新年快樂。”葉柳園也沒忘跟系統道一聲“新年快樂”,系統先生的回應是給他放了煙花。
“葉先生,雖然有點敗興,但還是要友情提示您,別忘了任務。”
“我知道。”葉柳園道。
之後的日子就這麽過下去,葉柳園和宋會慈之間的關系不清不楚的。
晚上做運動的時候,宋會慈掐着他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執着地想從他眼裏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他沒找到,每次他意識到這一點,他都無意識地加大力氣,恨不得就這麽把葉柳園釘死在床上。
時間長了,宋會慈有時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幸福,還是在痛苦。
之後葉柳園撞見宋會慈在畫室畫一幅畫,那幅畫是一個背影,一個将雙手交叉在身前、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的背影,在皮開肉綻的脊背和糜爛的血肉間,大色塊鋪開的猩紅色刺痛了觀者的眼。
那不是他。
不是他的背。
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底稿,但葉柳園看那輪廓就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的背。
葉柳園看宋會慈畫這幅畫的神情,專注、熾熱、亢奮,忽然有了預感,這或許就是他要從宋會慈手上拿到的那副巅峰之作了,是能幫他完結這個任務的目标。
他原以為自己會是宋會慈巅峰之作的畫中人,如同達芬奇所畫的蒙娜麗莎一樣,永遠地被畫家定格傳世,但沒想到不是他。
葉柳園那一刻竟然微妙地有些遺憾,複又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畢竟沒什麽人會真的愛他,他也不會去愛人,他早就被二十多年的孤獨磨去了所有愛人和被愛的渴望。
沒有渴望,所以不會失望。
他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這幅畫什麽時候能完成?”葉柳園在宋會慈放下畫筆後問。
“我不知道。”畫家一幅畫最終完成,有時候會畫很長時間,宋會慈也不清楚自己大概要畫多久。
“那它是我的嗎?”葉柳園笑着道:“別忘了我當年見你時說的,我想要你的巅峰之作。”
宋會慈側頭看未完成的畫,神色晦暗,喃喃自語般道:“你覺得它會是我的巅峰之作嗎?”
“不,我只是有這個預感。”葉柳園道:“就算不是也沒問題,只要你之前的作品和從今以後直到死的作品都是我的,那我必定會成為巅峰之作的擁有者。”
“宋會慈,你敢嗎?除了你已經賣出或送出的,其他的畫都送給我,包括這幅未完成的。”葉柳園也是豁出去了,保險一點除了這幅畫,他還要得到宋會慈的肯定,肯定他是所有畫的擁有者。
“是你的。”宋會慈眼中卻亮起點點星芒,他說:“從我開始創作直到死去,除去已經送或賣出的,其他的畫作都屬于你。”
前提是你陪在我身邊,從今起,直到他老死的那一天。
他希望他們邁入墳墓後,世人談及他們二人,會說:宋會慈生前幾乎所有畫作的所有權,都在葉柳園手中。
葉柳園也不是真想賣畫,畫作的所有權被宋會慈親口移交他身上,葉柳園問系統:“這樣的承諾算嗎?”
“算。”系統認可了,道:“不過巅峰之作必須是一幅完成的畫作。”
“葉先生,任務完成後,請問您想繼續停留,還是馬上進入下一個任務?”系統問道。
“我可以自己選擇?”葉柳園問道。
“是的。”系統回答道:“綠晉江系統是人性化的系統,而且我們之間不是從屬強迫關系,而是友好合作關系。”
是嗎?他一開始難道不是被迫的?
葉柳園默然,他望向畫室和畫室內的畫家,垂眸,道:“直接離開吧。”
系統頓了頓,然後還是道:“我們尊重您的選擇,任務完成後等待合适時機,盡快脫離。”
半成品可稱不上是巅峰之作,由此,葉柳園開始了略顯漫長的等待。
那幅畫宋會慈花了四年多的時間才最終完成。,完成後,宋會慈卻沒讓葉柳園看這幅畫,而是蒙起來送去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展廳。算上他繪畫的四年多和他歸國那一年,宋會慈已經五年沒開畫展了。
他這次完成這幅畫後,準備再開一次個人畫展。
五年前那次是給世人看的,五年後這次卻是想給一個人看。
那天是個大晴天,盡管盛夏的太陽毒辣,也擋不住參展者的熱情。畢竟這些年來宋會慈在藝術界的聲望不斷增長,身價也越來越高,這是自他歸國畫展後時隔五年的又一次個人畫展,可以說是迎來了整個藝術界的關注,稱得上是賓客如雲。
展廳內的裝潢基本複刻了五年前那一場,只是把原本的紅黑撞色改成了紅白。
而更細密的變動則隐藏地更深,牆上那些原本噴濺的血液狀紅色塗料,被極小的紅玫瑰花紋取代。遠看是噴濺的血液,近看卻發現那血泊中竟有玫瑰綻放*。
葉柳園走進畫展是并未注意到這些,畢竟不是被人告知,也不會特別貼在牆壁上仔細看那血液的痕跡。
“跟我來。”
宋會慈見他到了,走過來帶着他走到那幅蒙着布、還未公開的畫前。
宋會慈從未這般認真過,他今天仍然穿着一身白色西裝,但款式更類似于禮服。
“幹什麽這麽神神秘秘,一直不讓我看,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嘛。”葉柳園笑着道:“現在還不揭幕嗎?”
宋會慈看着他,道:“這幅畫,是我給你的驚喜。”
因為是驚喜,事先才需要隐瞞。
宋會慈越過葉柳園,走到畫前,伸手拉住蒙布底端,全場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和那幅未揭幕的畫上。
宋會慈掃過面前那一雙雙帶着期待的眼,最後停留在望着他,雙眼中盛滿了他的葉柳園身上。
平常優雅從容的人竟罕見地有些緊張,他準備了四年,今天剛好是與他在一起五周年。他于今日再次舉辦畫展,完成這幅有特殊含義的畫,為的就是這一刻。
宋會慈拉下幕布,同時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一個觀展者忽然從遮陽傘中抽出一把刀,本就離葉柳園極近的她幾步沖到葉柳園身後,照着他的脖子狠狠插了幾刀,刀刀沖着動脈!
事發突然,一時之間誰也沒反應過來。
畫展上的幕布落地,葉柳園脖頸中噴出的血濺到地面上。
他看着面前的畫,畫中人皮肉翻卷的脊背處塗抹的紅色色塊居然不是他以為的噴出的鮮血,而是一叢紮根纏繞在脊柱上,從血肉間生長出的怒放的玫瑰。
作者有話要說:
*五周年畫展的裝修靈感來源于一張照片,放在wb啦,想看的讀者搜筆名,然後搜索“審美”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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