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外面冷。”

常明安把何慕挂回到衣帽架上的圍巾遞給他圍上,兩人摁了電梯直接下停車場。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并肩立着,一時間有些安靜。電梯停了一層,進來了幾個同一棟樓住的老師和家屬,一見到常明安就打了招呼,好奇的目光直往何慕身上遛。

何慕怕給常明安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往後退了半步,讓常明安把自己遮了大半。

一個高大俊朗,一個看上去高挑美麗,禁不住有人開口調侃了:“喲,這麽冷的天,常老師約會去了呀。”

常明安不肯定也不否認,客套地應付了兩句:“出去走走。”

旁人見他不算熱絡的樣子,也就不再說了。

到了停車場,常明安摁住電梯的開門鍵,讓其他人先出去,然後等何慕出去。何慕躲在角落裏,沒動。常明安另一只手在他後背處往外帶了帶,說道:“你先走。”

何慕這才反應過來,往外走,高跟鞋叩在地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裏特別響,寬松的大衣把他被旗袍勒得窈窕有致的身形遮得嚴實,只露出一小截包裹着絲襪的腳踝,踝骨微微凸起,長發散開來,披了滿肩,長了不少,放下來的時候快要到背心了。

到了車上的時候,常明安想要傾身幫何慕系安全帶,但何慕已經自己系好了,他只好收回手去,開好暖氣,把脫下來的外套扔到後座,架上眼鏡,打方向盤。

“怎麽走。”

何慕在常明安的手機上輸入了地址,打開導航,靠回到椅背,一言不發。

常明安把車開出停車場,眼角餘光看到何慕正對着後視鏡在擦蹭花的口紅。何慕穿了女裝之後,言行舉止都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微微仰起頭,露出修長的脖子,眼睛半阖着,睫毛一顫一顫,伸出無名指去擦蹭出唇邊的口紅,嘴唇微張,一點點地擦。

常明安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食指,上面還留着淡淡的紅。

那個導航指示的終點,看名字是個酒吧。他沒開口去問,他想起很久之前在何慕家裏見到的那個來勢洶洶的男人,他怕何慕會吃虧,在他心裏,何慕是只像木木那樣的小動物,張牙舞爪都是虛張聲勢……

何慕抹完口紅,怕蹭髒常明安的圍巾,把圍巾往下扯了扯。

紙老虎。

起碼何慕沒有像之前那樣,恨不得和自己劃清界限,常明安的心情驀然好了些,等紅綠燈的間隙裏,手指一下下敲在方向盤上,不急不緩。

夜裏交通很順暢,循着導航,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常明安停好了車,跟着何慕下去。一離開了車裏的暖氣,何慕就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一哆嗦,他拉着大衣的衣襟,快步走開去,推開酒吧的玻璃門。

常明安跟在後面,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好奇但不失禮貌地左右看了看。音樂聲大,但不算很吵,大概是時間還早,裏面人不多,男扮女裝的異裝癖大概占了三分之二,各種各樣的打扮都有,既有像何慕似的,裝扮上之後雌雄莫辨的,也有令人難以忽略男性特征的小部分人,但所有人在這裏都很自在。

何慕大概是這裏的常客了,進來之後和好幾個人點頭打招呼,還有很多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何慕把常明安帶到一個卡座上,讓他坐下,自顧自把外套和圍巾脫了,搭在一旁。因為音樂聲大,他俯下身,手搭在常明安肩膀上,湊到他耳邊,說道:“一會兒就好。”

披在背後的頭發随着他的動作滑落下來,弄得常明安的下颌處一陣癢。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何慕已經起身走開了。大概是穿着高跟鞋的緣故,他走起路來,胯微微地擺,小腿在旗袍的開衩處若隐若現,薄薄的絲襪覆蓋其上,像薄霧又像輕雲,他是豔麗的,但表情又冷漠,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是這裏的焦點,很多人看他。

把他藏起來,如果可以的話。

常明安被自己的念頭一驚,苦惱地皺着眉頭,這是不對的。

連蘅坐在吧臺邊上,他今天穿了一條夢露式的白裙子,前後都開得很低,翹着腿坐在高腳凳上,腳尖勾着要掉不掉的高跟鞋,正在和吧臺的侍應調情。他不似常明安纖瘦,但卻對自己平直的肩,平坦的胸不遮不掩,頭發不長不短地披着,皮膚白得反光。

他早就看到了何慕,輕佻地伸手摟他被旗袍勒得不盈一握的腰,順手拍了下他的屁股,往常明安那頭揚了揚下巴,笑嘻嘻地說道:“盤靓條順呀。”

何慕把他的手拎開,把裝在袋子裏的旗袍遞給他,說道:“松了兩個扣子,開衩脫線了。”

連蘅喜歡旗袍,樂意替何慕修補衣服,但他穿起來不如何慕好看,也只能看看。他胡亂應着,把袋子接過來,暗示性地勾了勾何慕的下巴,說道:“好久沒開葷了吧……”

“你今天的酒算我的。”何慕知道他就是這樣的性子,瞪了他一眼就要往回走。

連蘅一把把他拉住,勾住他的脖子,笑道:“你看。”

是常明安。

他跟着何慕一起進來的,大家既看何慕也看他,一是因為他是個生面孔,二是因為他的确是盤靓條順。何慕一走開就有人盯上他了,是個穿了包身毛衣裙的小零,屁股包得又挺又翹,先是手撐着沙發背要和常明安搭話,見常明安有禮貌地搭理他,立馬蹬鼻子上臉,要擠到沙發上坐下,就差沒坐到人大腿上了。

“還不去?要被勾走了。”連蘅看好戲般笑着。

何慕心裏打了個突,但他不動,反而靠在吧臺上,冷靜地抱着手看。他心裏有些尖銳地想到,說不定常明安就喜歡這樣的,喜歡像自己那樣的,所以才對他那麽好。

他冷眼看着,見常明安退了又退,最後倏然站起來,臉上挂了霜,像是生氣了,看過來這邊頭,眉頭往下壓着,眼裏有火,像是要燒起來了。

這是何慕見過的最生氣的常老師。

他不害怕,反而尾椎骨有莫名的酥意。

他走過去,站到常明安旁邊,像藤蔓攀住大樹一樣挽住常明安的臂彎,臉靠在他的肩膀處,嘴唇微張,看着坐在沙發上那個蓄勢待發的第三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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