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份産業:

謝介和房朝辭的梁子算是就這樣結下了。

謝介秉承着“衆人皆醉吾獨醒”的精神,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種孤膽英雄式的戲劇,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

可以說是很戲精了。

【什麽叫戲精?】謝介不解的問天石。

天石詭異的沉默了。

【要你何用?】謝介別提多嫌棄天石了。

天石卻死板的回答:【我治好了您的病。】

是的,謝介被砸之後的昏迷後遺症已經不藥而愈了,這自然都是天石的功勞。也就謝介這種不敏感的人才會到如今才發現,早在他拿到天石的當晚就開始不再想要嘔吐了。哪有人上午還四肢不協調的平地摔,晚上就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了呢?這肯定是有什麽非自然力量介入了。

謝介強詞奪理:“胡說,隔天早上我還又一次摔了一次呢!”

天石履行職能,認真分析:【我不可能出錯,你的身體在當天晚上就好了,至于第二天的第二次平地摔,那也許還是因為四肢不協調,但四肢不協調的原因絕不是長期昏迷,而是小腦不發達。】

最後一句謝介自以為懂了:【你腦子才不好使呢!】

天石:【我沒有腦子,只有運算速度。你摔倒也有可能是你的潛意識作祟。好比,你其實只是傲嬌,心口不一,嘴上說着讨厭,實則恨不能和房朝辭融為一體。】

謝介:【我們還是說說小腦不發達的事情吧。】

和天石長期混在一起的結果就是,謝介歷史知識沒知道多少,倒是學了很多奇奇怪怪、語出驚人的新詞彙。

謝介兩手修長的五指,很有韻律的互相碰撞着彼此,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動,怎麽看怎麽像是話本小說裏的大反派,而不是憂國憂民、準備懲奸除惡的大英雄:【所以,我們要怎麽對付房朝辭呢?】

天石:【……我們?】作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嗎?

***

神宗的皇後蘇大丫,在第一時間得到了聶太後意外早産的消息,并盡可能快的趕赴了正殿。

比起聶太後,這位閨名叫大丫的皇後,明顯才更符合朝臣口中村婦的定義。蘇皇後也确實出身吳淞江附近的一個小漁村,說不上來是屬于華亭縣還是嘉定縣(在現代其實都屬于上海)。而她能從一個沒見過市面的捕魚娘,一躍飛上枝頭變國母,自然是因為一項在民間流傳已久的糟粕活動——娃娃親。

若老聞家還是江左鄉下種地的,那這門娃娃親自然是門當戶對,可聞家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是盆子那兩百斤的尊容,也有大把的高門貴女想嫁,盆子和大丫怎麽看怎麽不般配。

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神奇,因為仁帝病重時一句“做人當重諾”的遺願,在哪怕太宗和慈獻皇後都已雙雙駕鶴西去的情況下,神宗還是娶了蘇皇後。兩個沒文化的湊在一起,偏偏還互相嫌棄,婚後的日子自然是雞飛狗跳,怨偶到曾一度讓後來登基的文帝表示,父皇當年是病糊塗了才會賜婚,若兩位長輩過的實在是不開心,他可要做主讓他們合離,并承諾一定會繼續把蘇皇後當長輩敬重、榮養。

結果,這對吵吵鬧鬧好些年的夫妻反而不幹了,雙雙默契的表示堅決不合離。等文帝哭笑不得的不準備“棒打鴛鴦”了,他們就又回到了初始模式,仿佛連對方呼吸的方式都讓他們看不順眼,能為此最少吵個七八百回。

這麽一對帝國夫妻,朝臣自然是不可能放心把國家的希望寄托在他們的孩子身上的。神宗和皇後也沒孩子,不知道是為什麽。

蘇皇後膀大腰圓,粗聲粗氣,但心其實是極好的,雖然與神宗之間人頭都要打成狗腦子了,也并沒有因此遷怒聞家其他的人,很有長輩樣子,她本身的年紀也确實比神宗大一些,年少時期的苦難令她顯得更加會照顧人,有時候甚至會過于熱情。

聽到太後恐有不好,蘇皇後就帶着人一路狂奔的來幫忙了。真的是一路狂奔,滿腦門子的汗,她并沒有乘轎,因為覺得那玩意還沒她跑的快。

進朵殿(偏殿)前,蘇太後還不忘埋汰一下神宗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能幹個什麽?要我說,你這皇帝趁早別幹了,還是回家遛鳥吧,省的丢人。”蘇皇後說話是真的不客氣,可其實從她的話裏也能聽出她對神宗的了解,神宗除了吃喝玩樂以外沒什麽愛好,就只有養鴿子能得他的芳心。

神宗很不服氣,在蘇皇後面前永遠當不了和氣的胖子:“你以為這個皇帝我很想當嗎?要是為了給我大侄孫先占着坑,我何苦來遭這個罪?”

“你以為皇位是地裏的蘿蔔啊,還占個坑?!”蘇皇後話糙理不糙,把群臣想要腹诽的話都說了出來。

“你!”神宗一看就要來勁兒。

依舊是房朝辭,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阻止了這兩加起來好歹也有大幾十的帝國第一夫妻,恭恭敬敬,和和氣氣,把一個送進了臨時變成産房的朵殿,又把另一個請上了龍椅。

聶太後這一生便是兩天一夜,來回聲嘶力竭了數次,如今已是進氣多出氣少,面如紙色,要靠人參吊命了。

難産,自古都是女人生育的最大難關。聶太後這是頭胎,本就懷的辛苦,還因為不知道是營養過剩還是怎樣,比尋常孕婦同月份的肚子要大了整整一圈,如今生産又遇波折,一如風雨飄搖的大啓,諸事不順。

正殿內的朝臣一個都沒敢離開,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遷怒,只有太後的生父聶大人因為真情實感的擔心女兒在來回踱步。

早前和太後起過沖突的吳大人一再的想要減少存在感,恨不能鑽到地縫裏躲着的那種,不讓任何人看見。太後無事便罷,一旦有個好歹,他就是令太後動了胎氣,被迫早産,甚至是害死太後和孩子的罪魁禍首。

這一點衆人都心知肚明,有同情吳大人的,自然也有覺得他活該的。至少神宗和房朝辭是後者,因為這吳大人便是主張讓大長公主稱妾裏的主力軍,如今踢到了鐵板。

神宗也沒讓朝臣們回家稍事休息一下,這倒不是他有意刁難,而是因為他自己就沒休息過。他等在外面,老婆陪在裏面,夫妻倆就這樣事先也沒有溝通一下的開始了默契的不眠不休,還都緊張到吃不下飯,卻不忘隔空嘲笑彼此膽小。

在漫長拉鋸戰之後,他倆如今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了。

神宗只剩下了隔一會兒問房朝辭一句“太後和太子會沒事的吧?肯定會沒事的吧?”的精力。

房朝辭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神宗的主心骨,但這麽露臉的事情他自然義不容辭。一個從四品的太府寺少卿,就這樣成了整個場面上真正的話事人。他就像是操作傀儡的大師,不經意的一言,某個托舉的觸碰,就讓整個場面都按照他所希望的走了下去。

“一定會沒事的。”房朝辭穩的就像是定海神針,篤定的沒有來由,卻也安撫了大殿上多顆躁動不安的心。

冷靜,穩重,靠得住,這就房朝辭經此一役立起來的人設。

後有友人展豁然,問過房朝辭,你當時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就能那麽穩,不怕出事後被清算遷怒嗎?

房朝辭只偏頭回了句:“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友人樂了:“婦人産子,你能知道什麽?總不能那孩子是你催生的吧?”

房朝辭笑了,再沒有回複。

他自然是沒有催生孩子的能力的,但是他有從大長公主那裏得到的藥啊。大概所有人都忘記了,正是他,從鎮國大長公主那裏領命 ,一路護送着聶太後從應天府到的江左。

聶太後也不是個傻子,她敢在朝堂上那麽嚣張,自然是有所倚仗。甚至會和吳大人起沖突,都是事先算計好的一言一行,專門針對吳大人設的套。

至于為什麽要算計這麽一場……

當然是為了讓聶太後肚子裏的孩子不給人做文章的空間。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自然的意外,聶想容雖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産子,卻也是在大家都知道的情況下生出的孩子。

大長公主站在應天府巍峨的城樓上遠眺,前面是蠻人的軍隊虎視眈眈,後面是她的家國與天下安危。

這回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再編排什麽貍貓換太子的謠言!——聞天如是想。

上輩子讓聞天覺得最印象深刻的,就莫過于有些自家事,你們家人自己信是沒用的,得讓全天下信了,那孩子才能真正是你們家的。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這悠悠衆口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與此同時。

哪怕朝臣們有再多對聶太後妄圖插手朝政的不滿,面對如今還在艱難産子的她,也算是徹底熄了火,無處可發了。古往今來一直如此,你弱你就有理,最重要的是,大家千呼萬盼的太子就要出生了!

至于為什麽那麽肯定是太子,而不是公主,因為根本沒人敢設想如果聶太後懷的是個女孩,該如何收場。

金烏西沉,在聶太後生孩子即将邁入第二個夜晚之前,朵殿外百感交集的群臣終于聽到了孩子清脆的啼哭。

穩婆兩手鮮血踉踉跄跄的跑了出來,六神無主,滿面倉惶:“生、生了,是位帝姬。”

這一聲如一道驚雷,在所有人頭頂上方炸響,群臣如喪考妣,仿佛天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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